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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肆!!她喝骂一声,面沉如冰,手腕拧转又是一剑,狐君身形急退,甚至还发出一声轻笑,冥月收势不及,心中又气又急,也不知是羞还是恼,总之脑袋里乱哄哄一片,手中剑法更是杂乱无章,身形紊乱,呼吸急促,终于双臂挥了几下,扑通一声掉了下去。
池水温烫,夜行回来凉意深重,原本体温就低于常人,对于温度的触感也不灵敏,就算冻的唇青脸紫大脑也还是感觉不到,只会觉得四肢僵硬,活动不便。
这会猛一扎进热水里,温暖轻柔的水从四周拥抱住她,热意钻进毛孔内,身上的寒意祛除,这才觉得松懈不少,四肢不再僵硬,凝重感消失,破出水面,擦把脸,抬头,一件东西轻飘飘兜头罩来,刚看见的视线又是一黑,更加气愤的用力抓下来,再去看,石室内依旧热气蒸腾,白蒙一片,喂她妖丹的狐妖不知何时已经离开,偌大的室内只剩她一人。
莫名丧了斗志,爬出水池,垂着头瘫坐在池边,双腿还在池内,妖丹在体内化开,妖力迅涌,她几乎能感觉到身体内热流奔腾,十指无意识的掌握,这才发现刚才兜在她头上的是什么。
百花织锦萝纱裙,十一岁那年生日时候,母后特地让人做的,请云游的仙人施上仙法,穿者会有身临百花群之感,并兼之花香环绕,群蝶跟随,她最喜欢在萧条的冬日穿上这件裙子,然后让婢女们将室内燃上融融的暖盆,那样就好像她最讨厌的冬天已经过去了,春暖花开,再好不过。
裙子的大小已经不适合现在的她穿,裙角处有一个破洞,是一次奔跑时挂破的,她心疼好久,而且那位仙人已不知去向,做好裙子没有仙法就只是普通衣裳,便成孤品,年岁太久,明月城破,家破人亡,往事如烟而去,只余她一人天地飘动,浮萍一般。
她便忘记了,如今再见,模索着那处破洞,衣衫依旧,人,却再不是那个人,物是人我非,心头惶然,满心酸苦,捧着萝纱裙,温热的水汽熏的她眼眶发红。
北荒南都有六国,明月国为沧龙海边一处小国,国虽小,却物华天宝,物阜民丰,国库充盈,国主有一女一子,公主名讳明月,取自国名,其貌美为六国之首,有如海上明月为其国民所敬仰,王子名为白昰,幼年曾遇仙人,在世外修行,待到十五岁时才回到明月宫,故此在民间对这位王子知之甚少,远不如公主声名在民间响亮。
如今六国只剩两国,北荒境内四国俱灭,只剩南都内两国,丰芷国与澜国,妖鬼盘踞北荒并不进袭南都,二国侥幸留存。
母后最喜打扮她,为她搜集来六国中各种美丽好看的裙衫,其中最为珍贵的一件就是这件带有百花灵气的萝纱裙。
裙子捧在怀里,裙摆拖进水池,水迹蔓延,近乎全湿,她身上湿漉漉的,衣衫粘在身上,有些失神,狐妖怎么会有这些,他们从前见过吗?为什么她没有印象。
耳后听到轻缓的脚步声,目光呆滞回头去看,却见来人捧着干净衣裳站在她身后,见她回神,目光放柔,轻声道:“换好衣裳回去睡觉,不然会着凉。”
冥月慢吞吞起身,站定,尽管她现在的样子十分不雅,与她自小所受教育完全背离,头发散乱,衣服粘在身上曲线毕露,可她却在想另一件事。
她看着狐君的脸,在脑海中迅速搜索着,确定从没见过这张脸。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有这些?”
狐君垂下眼,牵起嘴角笑了笑,才抬眼直直看向她:“我是谁重要吗?你知道的啊,我是妖,千年狐妖。”
冥月沉默,对,他是妖,她所鄙视的妖。
“……你为什么要对我好?我没有什么东西可值得你利用的。”
“一定是要利用的关系么,事情为何要想的那么复杂,单纯的对你好不行么,公主。”他有些艰难的开口,声音涩然,“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冥月倏然转身,冷冷道:“没有无理由的好,也没有无理由的坏,我要去睡觉了。”
他张张嘴还想说什么,看她倔强的脸,无数的话语化为唇上的一声叹息。
雾气环绕内的那只妖捧着裙衫静静看着她捏紧拳头僵着肩膀几乎是小跑的逃离这里,任凭他天姿秀逸,丰神俊朗,她却没有勇气回头多看一眼,有些事情一次就够了,不管是不是真的,亦或只是自己的多心猜测,她都不愿意再发展下去。
因为野川是她的宿神,不可分离,而她去北荒,路途遥远,徒步去肯定是不行的,不消说那里到处游离的妖鬼,怕是还没到祟寒城,她就差不多要挂了。
祟寒城原本叫明月国,国成了城,对于一个曾经在扬名北荒南都的明珠之国是种侮辱,明月国是四国中最后一个被灭掉的,传闻明月贵族白氏有仙人遗血,妖鬼天生异术,唯一破解法门就是白氏一族的血脉,白氏族人自出生便会有老者传授破解妖鬼异术的法门。
此法门最为妖鬼忌惮,可三十年前,白氏突然陨落,世上凡人再无谁能将其制住
骑上野川变化成的黑狼,冥月长发用皮绳绕在脑后,秋风清爽干净吹的长发不住舞动,她微微眯了眼朝着北方远远眺望,脸色素白,眉眼干净,肩背单薄,灰色窄袖短打淄衣,乾坤袋系在腰间,打的死结,这一去比起屠龙更加危险。
狐君站在雪松树下,松叶零落,地上落了一层,野川上前低下狼首,俯卧在地,算是道别,狐君伸手模模他毛烘烘的脑袋,他耳朵贴在脑后极为顺服。
冥月立在他身旁,转过眼去看天上振翅而过的云雀,太阳初起,树上结的蛛网挂满露珠,被阳光一照,顿时水珠间光影斑驳,五彩绚丽。
狐君缓缓走到她跟前,宽袖下的手微动,最终伸手拥住她,在她耳边低声道:“若是可以……真不希望冒险的人是你。”
冥月静立着没有动,拥抱着的妖身体温热,与她长年低温的身体全然不同,半响狐君松开手,凝视着她的安静的眉眼,低声叹息道:“若不是这样,你又怎么肯来到我的身边。”
冥月对他的话不明就里,恍若未闻,一拱手,算是道别,也不多言,翻身骑上狼背,在狼耳边道:“野川,我们走吧。”
这一去生死未知,可她不怕,等了这么多年,她要的就是此刻将要做的事。
目光坚定,绷紧唇角,一眨不眨盯着北方天空,杀妖后……她更想杀的是妖国的大将!!
云泽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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