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会,只听外面有脚步声,她探出脑袋去看:“野川吗?”
那人身形高大修长,肩宽腰窄,是成年人的体型,不是野川,那是狐君?
莫名心中一喜:“不是说今晚不来的吗?怎么又过来了。”
来者端着青瓷薄胎碗,碗沿上热气蒸腾,熏湿来者眉目,枣已熬烂甜香,他嘻嘻一笑,迈过门榄,施施然走了进来。
冥月坐直身子,翘首看着,待看清他的面容,凤眼狭长,鼻梁高挺,微微上翘的嘴角,撩着眼朝她瞧来,哦,原来是青峰。
心底没来由泄气,靠在床沿上,继续看手上的书:“青峰,是你啊,什么风把你吹来了,这冻天寒地的。”
她向来讨厌花里胡哨****油滑之人,此妖更是其中翘楚,黑漆漆的大晚上带什么金镶玉的头冠,那么大一个,也不怕压成偏头痛,嘚瑟嚣张。
将碗搁在桌上,青峰背着手打量这间小屋,一边评头论足:“为什么不回去万丈楼住,你的那个房间狐君可是布置很久呢,这小屋子夏热冬冷。”
冥月看了他一眼,披衣下了床,挑亮烛火:“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再好,那也不是我的,这里再不好,它是我的,凡事都是自己有的好。”
他啧啧点头称有道理,眼珠一转搬张椅子坐到她对面,冥月喝了口热腾腾的枣汤,汤汁浓郁甜度适中,直舒服到肚子里。
喟叹一声,一抬眼看到他亮的不可思议的眼,眼神专注异常,眼底有无数桃花无声绽开,层层叠叠,迷幻绚烂。
她头往后缩了缩,挥挥手想挡住那双眼里丝丝缕缕缠过来的东西,垂下眼睫,咬着枣含糊不清道:“我知道你们狐妖初学的第一个法术就是狐媚术,别对我用,没用,很无聊。”
他嘻嘻一笑,眨眨眼收了媚术,侧着脑袋瞧她:“公主何必扫兴呢,深夜难眠,你我二人秉烛夜谈,岂不美哉。”
“呸。”冥月吐出枣核,“男女有别,你不爱惜名声,我爱惜的紧,天色已晚,恕不远送。”枣确实好吃,站起身琢磨着盛上一碗给野川送去。
披上衣裳到灶房里抹黑取了碗装好敲野川的门,敲了好一会门,野川带着鼻音声音懒惰的问:“干嘛?”
“给你送吃的,刚煨的枣,要不要吃?”
里面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门开了,野川穿着单衣站在里面,一见冥月手里端着的东西一把接了过去也不用勺子,就着碗口喝了起来。
冥月趁机朝他屋子里打量,看的她啧啧直摇头,这小子邋遢的程度远非她能想象的,也不知道狐君前些时日在这样的环境中怎么睡得着的。
地上厚厚一层瓜子壳,桌子上剥的橘子皮散了一桌,枕头边上疑似一只油腻腻的烤鸭,啃了半边,还有半只放在枕头旁边。
这么油的东西居然放在床上吃,真是服了他,葱绿绣花的被子上不知道蹭的什么,估计是酱汁之类的,黑乎乎的。
他察觉到她观察兼鄙夷的神情,脸一红,身子一挡:“还有事?没事我要睡觉了。”
“野川。”青峰唤他一声。
“青峰?”
“来看看冥月身体好的怎么样了。”
切,冥月心底不屑至极,要是真有心关心她,来瞧她,就应当在她一回来就来看她,而不是等狐君今晚不在,乌灯瞎火的过来,居心叵测。
“哦,我要睡觉了,你们慢聊。”
“我也要睡觉了,来者自便。”
青峰笑眯眯的:“野川,城南有一家的酱鸭爪极为好吃呢,要不要去尝尝,我知道睡觉对于你来说不过是打发时间。”
野川眼亮了起来:“酱鸭爪?比姚记的还好吃么?”
“那是自然,要不然我怎么会告诉你呢。”
青峰这么一鼓噪,野川的手脚就动了起来,肚子里也是痒痒的,一碗枣汤哪能跟鸭爪相比,他的眼就看向了冥月,面无表情道:“你白天睡了一天,晚上睡不着的吧。”
冥月翻了个白眼:“睡不着我也不想出去,冷。”
青峰依旧笑眯眯的:“坐在马车里不冷,我有狐裘给你穿,下雪都不怕,而且你闷在这里这么久,就不难受的么。”
冥月抱着肩膀,抽着凉气往回走:“难受,反正这么晚不想出去。”眼前一黑,野川挡住她的去路,瞪着眼撅着水红色的唇,那样子对她有似无数的抱怨,那大而黑的瞳孔直直看着她的眼,无声控诉着因为她受伤哪里也不能去,他这只在天地来去自如的狼妖被迫困在这,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她就要投降在他无辜可怜的眼中,一想到是身后的那花蝴蝶一样的狐妖鼓噪的,又极为坚决的说:“不去,不想出去,而且这么晚了,店铺都打烊了。”
“不晚啊,天刚黑而已,走吧。”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双大手抄住她的腰,身子一弯被推进了马车里,她唉的就想下车,一抬头看到野川满脸兴奋等待出发的样子,苦笑声坐了回去,这小子自由自在惯了,被困在这里这么久也够难为他的,今晚就放纵一次吧。
云厚无光,月牙蒙蒙,这样黑的发沉的夜,冥月看了一眼窗外,搂紧身上的狐裘,打定主意一会坚决不下马车,她伤重初愈,哪能吹风。
马车在半空中行走,一路往南,南都有二国,丰芷国与澜国,青峰的马车朝着丰芷都城凤都行去。
既然是一国之都,那自然是与之前去的小镇不能相比的,城郭辽阔,屋宇重叠嶙峋,层层有序,整座城市歇息在夜色下,城中偶有灯火撩然,城外守城将士手持刀戟巡视而过。
星淡月黑,守城的士兵完全没有察觉头顶上有什么东西悄悄进了凤都,街道宽阔异常,马蹄踩过,在空旷寂冷的夜里发出清晰的踢踏声,两边门户紧闭,已经不做生意,马车熟门熟路一直往前行去,阡俞凤城,南都最为富庶的城市。
冥月心中疑惑,不由问:“这是要去哪?”
野川答:“卖鸭掌的地方啊。”
冥月瞪他一眼,这个吃货,长脑子没,青峰一声轻笑不语,掀开帘子满眼兴味看着前方,见冥月沉着脸瞪他,笑意更大:“听风月阁听说新来一位少女,名唤丽娘,极为美丽,尤善旋舞,我便想去瞧瞧。”
风月阁?丽娘?脑中一个打突,额角黑线滑落:“你要去勾栏院?”
青峰轻快点头,神色愉悦:“嗯。”
“一围天那么多女妖,个个貌似天仙的,你还去逛窑子??你,你。”冥月不知道怎么形容此妖,下流?厚颜无耻?都似乎不能形容此刻他给她的感受。
“我怎么?”他笑的眯起了狐狸眼,“美丽的女人是永远看不够的,就如同女子赏花一样道理,你会觉得这世上有哪种花让你见了就再也不想再欣赏别的花朵了吗,没有,牡丹雍容,芍药艳丽,蔷薇巧妍,莲荷高洁,你能说出她们中间谁最美?你又最爱谁?还是会说她们都是一样会让你心醉,所以说这跟看美女是一样道理。”
冥月嘴张了张又闭上,彻底无语,拜倒在他的歪理下,她看着他滔滔不绝的嘴脸,那些说辞,他觉得的那些道理完全是来修饰他的****,为他的花心找借口,找理由。
更加的鄙夷,翻了个白眼,看向野川:“喂,带吃的没有,给我点。”
“还有几个栗子,吃完就没了。”野川藏藏掖掖,不大想给。
“拿来吧你!”冥月劈手就抢,放在嘴里狠狠的嚼,她这是被驴踢了脑袋会答应这小子跟着一块出来,跟这色中饿鬼一起去勾栏院看花娘!
“啊,到了。”
就算心中不愿意,但对于这种地方女人都是有天生的好奇,一面好奇一面鄙视。
朱红的大门,门上钉有一百八十枚铜钉,门半开着无声邀约外面的人进去,不像冥月想象中的那样有****站在门口拉客之类的。
青峰跳下马车,轻车熟路的闪了进去,冥月犹豫了下硬着头皮跟了进去,野川不明就里,这里就是卖鸭爪的?不太像啊。
走进去,探头探脑的打量,进门就是一凿方塘,夜色中隐约可见水中残荷摇立,塘边是走廊抄手,廊下隔着一段距离就挂着气风灯,居然用的是桃红色的灯纸,里面烛火点燃,这光便是粉红色的了,映的周围事物都是粉色浅黛,十分****。
走廊边檐上悬海棠纱,风吹起,纱帘飘动,纱帘里不时有穿低胸儒裙侍女穿梭,肩上搭着薄纱,素手纤纤,脖颈修长,云鬓高耸,远远看去,便就有些勾魂摄魄的意味了。
冥月跟在青峰后面,看的啧啧称奇,连个端茶送水的侍女都十分貌美,这里肯定很贵!黑暗中看不清建筑具体方位,只看到不远处有小楼,再远处似乎还有亭台,楼上窗户紧闭,窗纸上人影彤彤,应当都是来这里****的客人了。
一进门没走几步,一个梳着双环髻的小姑娘拦住他们,行了个万福礼,也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笑吟吟的问:“几位是熟客么?还是第一次来风月楼,有相熟的姑娘么。”
这小姑娘生的娇俏,十二三岁模样,圆圆的脸,大大的眼睛,一笑嘴角边两个梨涡,很是甜美可爱,青峰侧首一笑:“头次来呢,还望姑娘带路。”
小姑娘笑嘻嘻道:“那就跟我来,我叫阿银,公子叫我阿银就行。”
三人便跟着阿银往前继续走去,越走里面越大,亭台楼阁的,龙墙游廊,池塘边更是立有假山湖石,一应俱全,不亚于大户人家的别院,一个勾栏院修建成这样,消费肯定不低的了,冥月琢磨着在这过上一夜得要多少钱。
“我听说风月楼新来一位叫丽娘的,十分的美丽,不知在下能否一尝所愿。”
阿银掩着唇吃吃的笑:“还说不是熟客,头次来的客人怎会知道丽娘的名声。”
青峰直摆手,低眉顺眼,十分的谦虚:“丽娘芳名在外,谁人不知。”
阿银又笑了会道:“可惜啦,你们来晚了,丽娘的牌子已经有人翻了,公子可还有其他想见的。”
青峰敲敲脑袋有些苦恼:“没有想见的呢?可有容貌不逊于丽娘的?”
阿银大大的眼珠一转,拍手笑道:“容貌不逊于丽娘的有的呢,公子请随我来。”
青峰绽开笑容,笑的十分可亲:“有劳阿银姑娘带路。”
冥月跟在他身后,听这两人一说一答,她半句话也插不上,也不好意思去插话,跟个锯嘴葫芦一般,更觉得郁闷异常,转眼去看野川,他也是一副傻呆呆不明就里的模样,无力叹气,青峰这混蛋,将他们都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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