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曲回廊,轻纱曼妙,假山堆叠,灯笼里的烛火混着香料,一路走来,虽已经是初冬百花凋零时节,灯笼中的香料却是清香甜腻,十分好闻。
冥月揉着鼻子拢紧身上的狐裘,雪白丰厚的皮毛将她巴掌大的脸几乎都要掩盖住,只留出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她跟着阿银走,看她水绿的裙子在夜色中穿行,像一尾游走在水草丛中的小鱼,就怕跟丢了,冥月看着裙摆处的压角玉,下面的穗子一晃一晃的动,渐渐的目光发痴,耳面滚烫。
青峰看着她,呵的一声轻笑,凑到她耳边道:“掩住口鼻,这香料是****的药物。”
他的手冰凉润骨模上她的脸,冥月啊的一声轻呼避让开,醒了过来,这才惊觉脸上身上都是燥热的不像话,阿银转过身来掩着唇吃吃的笑:“这位小哥真是脸女敕,来了这里可别装什么矜持的,到了里面有你看的呢,我们这里的姑娘可是南都最美的了。”
冥月喏喏傻笑,她穿的青峰的狐裘,将个身形裹的严实,绢丝一样的头发随意扎的马尾垂在脑后,又是灯火幽暗,再说哪有女子来欢场的,阿银将她当成男子也不奇怪。
不时有端着银盘的侍婢擦肩而过,媚眼弯弯,眼角用墨笔描绘的细长,斜斜扫视,便有些****的意味,若是寻常男子遇到这样眼神,还不是心猿意马,按耐不住。
“公子是想进阁,还是进楼呢?”
“哦,有什么区别么?”
“阁中的姑娘是单独住的,公子进了阁只有一张牌子可翻,楼的嘛,翻的牌子多,觉得不好的可以换牌子,选择的机会多。”
青峰笑道:“那我便要楼里的姑娘。”
阿银一欠身:“随我来。”
风吹来,银铃脆响,冥月抬头,灯火影绰,倒挂格子下一道纤细身影立于小阁中,见有人抬眼看她,那人影一颤,转身就进去了,身上铃铛发出清脆响声,冥月不由眯了眼想去看清楼上人容貌。
稍一迟疑,前面的人已经走出好远,终年青绿的松柏立于路边,夜深寒气逼人,她忙小跑追上,跟上前面人脚步,没走多久阿银带着他们来到一处楼前。
朱红大门,门开六扇,门前垂着厚重锦帘,掀开帘子进去,另有总角丫头拿了木屐在旁,给客人换上鞋,一面墙壁上绘有四季图,屋子里角落里燃着十二座铜底白纸灯,灯火磐稳,丝毫不颤,花厅内亮如白昼,阴影无所遁形。
冥月上前粗粗数了数,图上所绘花朵不下百余种,竞相争艳,她猜想或许这意味风月楼中搜尽南都美女之意。
那牌子为桃木所制,色泽艳红,上面用丹笔写有名讳,冥月好奇上前翻看,这一翻不由面红耳赤,这牌子正面看着还好,只是名字,后面一瞧,竟然是些男女**的春图,像拿了个火炭烫手,差点没扔出去。
青峰还在看,见她这样,不由问:“怎么了?”说罢也去看,看完他长长哦了声,便拿着凤眼****瞧她,他深谙风月之事,这点对于他来不过是风吹面,雨打叶,小意思。
冥月羞恼地瞪他一眼,转过身装模作样欣赏起墙上的画来,也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的人笑着喊她:“来吧,我们上去。”
蹬蹬上了楼,这里倒不像楼下回廊里布置的艳丽,清一色的松木小门,门边上有名牌,青峰手里拽着花牌,对着门边的名牌一个个找了过去,阿银站在楼梯口,看着他们找到所点花娘含笑下了楼。
青峰手中拿着的是蓁姬,推门而进,屋内温暖而馥香,一名女子坐在窗下,手中捏着勺柄,托着腮百无聊赖拨着香灰,见有人进来,她抬眼去看,眉眼细长,樱桃小嘴,或许是因为等待太久,神色十分慵懒,整个人坐在那猫咪一般。
青峰将牌子搁放在桌上,见此佳人,眉眼俱是笑,冥月在心底鄙夷,色鬼。
蓁姬缓缓站起身,将来人一番打量,上前一步,弯身施礼,浅笑吟吟,才又抬眼专注看向青峰的脸,轻声笑道:“公子好生俊俏,名讳可否告诉贱妾。”声音低柔似水,身形动作也是缓慢优雅。
青峰坐拿眼瞧她:“蓁姬?可有什么吃食招待我这位兄弟。”
她转眼去看野川二人:“二位公子要吃什么?吩咐就是。”
野川回答的干净利落:“酱鸭爪。”
“哦,公子稍等,我这就吩咐人送来,那这位小哥呢。”说话间走到冥月身边,双手纤柔攀上她的肩,热气吐在她耳畔:“这位小哥叫什么,我这屋里很是暖和,将身上狐裘退下就是。”说完就要给她月兑衣裳。
冥月被那手碰到身体,心底说不出的反胃,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忙快走一步躲开,闷声道:“我不热,不需要月兑下来。”
蓁姬手停在半空,仔细一瞧她的眉目,噗嗤一笑掩着脸笑了出声:“呀,原来是个姑娘,是我唐突了,那,这位呢。”
不等野川开口,冥月急忙道:“是我妹妹。”野川生的女相,这一说也有几分可信。
蓁姬眼波流转微微一笑,眉眼细长,眼波流转间十分的妩媚,坐来,眼中仍是笑意:“三位就翻我一人牌子么?也有…点不合时宜呢,二位姑娘不妨去别的房间,风月楼好玩的事物多着呢。”
冥月忙点头,呆在这她都快难受死了,一拉野川袖子出了这间屋子,屋外是蓁姬的丫鬟守在门外,冥月急冲冲的往外走差点撞到那个小丫头,蓁姬在屋内道:“带二位姑娘去盈春轩。”
“二位姑娘请随我来。”
下了楼,出了朱红大门,冷风一吹,吹去脸上燥热,吁出一口气,跟着那小丫头转了个弯朝这楼的后面走去。
盈春轩与这里有些距离,走了一会跨上台阶进了轩中,墙面两扇大窗,窗前是张条桌,桌上白瓷花瓶内插了几朵茶花,花朵硕大,开的正盛。
这时节,梅君未到,菊君已残,唯有这茶花还在开放,配上这圆脖大肚的白瓷花瓶,有些不大相配,里面有暖阁,阁内靠窗的地方有软榻,榻边上有张油漆的茶桌,这里的布置称的上是素雅。
野川催那小丫头给他送吃的,小姑娘胆子小被他恶声恶气的一连声催促的直点头答应,跑了出去。
不多时野川的鸭爪也到了,冥月背着手在里面走了一圈,也好,就在此休息,暖阁要比蓁姬的小上许多,只能称的上是个厢间,暖阁内用屏风隔出一方小天地,一张长桌,桌上有灯笼,桌下是草席,席子上有坐垫,温上一壶酒,一鼎暖炉,一卷书,在这小小天地里的冬日要多舒坦有多舒坦,不错,不错。
鸭爪端上,小丫头送完东西一溜烟跑了,野川一手一个吃的喷香,冥月托腮看他,百无聊奈长长叹口气,真是难为他在这样的环境里还有这样的食欲,风月楼呢,按说应该是南都最大的勾栏院了吧,美女如云啊,就连伺候人的总角丫头个个都是十足的美人胚子,这家伙居然只想到吃。
摇头摇头,靠着桌边躺下,将狐裘盖住脸,桌下有小铜炉,烧的正旺,暖煦煦的,闭着眼靠了会脑袋渐犯迷糊。
门边挂着风铃,三根长四根短,铃声清响,一道身形弯腰进来,对着里面的人施礼道:“失礼了。”说罢抬步进来。
冥月有些愣住:“你是。”坐起身去看门,那丫头出去没给他们关门么?怎么还有人闯进来。
来者是年轻男子,头发梳的整齐,月白色衣衫,腰间丝绦上饰有玛瑙白珠,眉目干净,笑容柔和恰到好处,冲着冥月一低头欠身声道:“自然是来陪姑娘你的。”
“陪我?”
“恩,是呢。”说罢又是一笑,绕到冥月身旁,挨着她身体坐下,“姑娘名讳?我叫司衣”
冥月立刻缩起肩膀偏着身子看他:“呃,你是谁?有什么事吗?”
男人失笑瞧她:“风月楼自然是风月之事,夜长苦短,姑娘既然翻我牌子,就不要拿我逗笑了。”
冥月看着他****的笑,再看他腰带上颜色鲜艳的玛瑙,反应迟钝的想到,这世上似乎有个东西叫小倌,伺候女人的****?卖身的男人?!
这一认知顿时让她大吃一惊,立马站起身就要走,她还没沦落到叫男人的地步,她不需要!
司衣拉住她袖口:“姑娘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呢,就要走?可是害羞了?”
冥月张口结舌,脸红滚烫,结结巴巴:“那个,那个,我要,要去找我朋友,你,你弄错了,我没翻你牌子!唉,说不清,反正我没叫你,你不走,我走。野川,咱们快走。”这地方简直不是人呆的。
野川啃的满嘴的油,听冥月叫他,含糊不清道:“吃完就走,你等我下。”
冥月急死了:“打包带走!你这个吃货!!”就要去推开屏风,屏风外却伸进来一只修长的手掀开帘子,有声音说道:“刚来就走,姑娘多扫兴,不如让我来陪陪你,如何?”
啊!又来一个!!一个头两个大!
眼前一花,一道红色身影低头进来,冥月叹口气索性不动,红色人影听到她叹气噗的声笑开,这声音!她心底一抖,声音发颤。
“狐君!!”
原来是他,揪着的心顿时散开,像是水面泛起的涟漪一圈圈荡开,漾到四肢百骸,漾到心头深处。
狐君进来,原本就不大的小间顿时挤满,他对那个叫司衣的男倌道:“你出去,这里有我。”
男倌虽然不解怎么会又有人来,对上来者的眼,他鬼使神差的乖乖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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