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的我早已忘记自己最终是如何被问夏带回王府里的了,原来泪水不仅糢糊了双眼,也糢糊了我的记忆,那日的天是那样的晴朗透蓝,我能感受到刺眼的阳光暖暖地熏干着我脸上的泪水,可是当我抬头时,却望见了一片灰暗的天空,黑压压的乌云笼罩在我的头顶,沉积许久的狂风暴雨一触即发,咆哮着吞噬掉我最后的挣扎。
“问夏?”我指着眼前的那片天,颤抖着问道:
“这天怎么就突然黑了下来了呢?怎么暗淡到让我什么都看不见了呢?”
“公主。”问夏顺着我的背道,“这天好的很呢!什么都是好好的!您准是哭花眼了才会这样的!”
“是吗?”我擦干了眼泪,努力地望着天空凄惨道:“为何我的眼中看不见这些阳光呢?”
“公主。”问夏攥着手绢替我拭着泪,心疼地说着:“您到底是怎么了?从仙趣阁里出来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哭了一路,可是连轩公子欺负您了?”
“没有。”我摇着头,“没有,他什么都没做,是我……….”
正掉着泪时,阿绿急匆匆地跑过来道,疑惑地问着我:
“公主,您和问夏去哪里了?奴婢找了您好一会儿了,公子可都急死了。”
“寒恭在哪儿?”
“公子在落瞳湖附近呢。”
“那麻烦你告知他,让他回去吧,不必等了。”我收起眼中的疲惫与凝滞的泪水,对着阿绿冷冷地说着。
“公主?您……”阿绿惊呆地看着我,错愕地愣在了一旁。
“问夏,我乏了,想回去休息了。”我淡淡瞥过眼,不再看向阿绿,安静地在问夏的搀扶下走回了里屋。
留下一地的疑问与不解静静地滴落在青砖上,回响出声声的悔意与无奈。
我虽嘴上说着是回屋休息,可是带着复杂心情的我又怎能真正的安心入睡?侧身在榻只觉得心中无比凄凉,连轩的话我究竟能相信几分?我虽知道宇王爷对燕国做的一切,可是我却不愿相信那时的寒恭居然也参与其中,而连轩居然又说寒恭的腿在两年前就断了?!断了?!若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现在的寒恭岂不是要依靠轮椅而活?!可是这怎么可能呢?寒恭的腿明明是好好的,看上去毫无损伤呀!他怎么可能是个瘸子呢?但是连轩真的会对我撒这样一揭就穿的谎吗?说出这样诋毁寒恭的话,真的是连轩的为人吗?
心房上好似有千万只蚊虫在上面一刻不停地叮咬、哄叫,疼痛中的慌乱让我坐立难安。
我选择了逃避寒恭的现实,可是却又留恋他温暖的怀抱,我不想去面对连轩口中的真假,但又想亲耳听到寒恭对我诉说这些是非,如今的我又何来用去去面对寒恭呢?连轩的话时时刻刻在耳边回响,而寒恭留下的爱却又深刻在心中,我本不该相信连轩,可是我又不愿活在寒恭的欺骗之下,即便所有的一切都是谎言,寒恭的欺骗依然温柔到让我分不清真假。
他的爱,似乎真实到触手可及,可他的爱,却又似乎可以把我推向万丈深渊。
而我却没有任何勇气去面对这些过往,即便烟云能轻易吹散曾经的一切,却难以抹去那些遗留下的悲伤与一滴滴心碎的泪水。
也不知我在枕旁到底伏了多久之后,才注意到门外局促的敲门声,只听见阿绿担心地请求着:
“公主,奴婢可以进来吗?”
“进来吧。”我勉强地从榻上坐了起来道。
“公主。”阿绿听到后,便冲了进来,一下子跪在了我的脚边道,“公主今日去见祝公子了?”
“问夏都告诉你了?”
“是奴婢自己问的。”阿绿说着说着便低下了头道,“公主应该很生气吧?”
“怎会?”我扶起了阿绿同她一到坐到了隔间的白檀方榻上,“你无需跪着,这并不是你的错。”
“可是奴婢知道,公主并不喜欢………”
“我知道你是放心不下,才会如此。”我给她倒上一杯早上泡好的玫瑰苦丁茶道,“先喝口茶,看你火急火燎的,真不像从前冷静的你。”
“多谢公主。”阿绿胆怯地小酌了一口道,“奴婢猜祝公子一定对您说了一些关于寒恭不好听的话吧?”
“若只是单单逆耳,我又岂会让寒恭回去?”
“那您其实是在对公子生气吗?”
“我不知道。”我冷笑着,“他是嫌瞒着我的事情还不够多吗?”
“公主,恕奴婢多嘴…….公主,您真的不能相信祝公子说的话,他的话,没有几句是真心的。”
“那你认为他说寒恭是个瘸子也是出于假意吗?”我望着诧异的阿绿继续说着,“他说寒恭早在两年前腿就断了!他说寒恭是个废人!即便是撒谎,撒这样的谎,会不会太愚蠢了些!”
“公主。”阿绿瞪圆的眼睛里充满着惊愕,扭曲的细眉同她的仓惶失措紧密地融合在了一起。
“公主!这………这根本就是没有的事!公子好得很!公子根本就不是瘸子!”阿绿说完便着急地跳了起来继续道:
“您真的不能就这样相信祝公子呀!他给您带来的伤害难道还不够多吗?您为了他,吃下的黄莲不少了,可是您为何还选择相信他呢。”
“我没有相信他!”我冷静地看着阿绿,“先坐下,我知道你护主心切,自然不允许他人这般说你家公子。”
我缓缓拉着阿绿重新坐到白檀方榻上后,才再次开口道:
“我只是不知到底该不该去相信连轩…….有些事,你又怎会真正了解其中的酸楚呢!”
“公主,祝公子还同您说了些什么?否则您怎会哭得如此伤心?”
“他还说,寒恭父子才是害我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我温婉地说着,“我倒是没有多在意这些,至少我选择去相信寒恭没有这般的野心,只是他的父亲……我可就说不准了。”
“公主,奴婢敢保证,公子绝无一统天下的雄心,公子想要的就是寻找到那片真正属于他的天下,而在他的心里,那片天下就是你。”
而这回换我错愕地望向阿绿了,本以为早已哭尽的眼泪竟再次不争气地在眼眶中来回打起转来,心中闪烁起的不再是夏日的万千萤火,而是寒恭那透着明亮星光的柔美双眸,我忽然想起落瞳湖畔的幽美星月之光,其实这般的良辰只有你在时才能堪称美景,失去了你,在我心中的天下万物都会变得黯然失色吧?
“阿绿?”我缕过散落在耳边的长发,哽咽着:
“我已经很就都没有再次去过落瞳湖了吧?”
“是呀,公主,公子真的很是想念您呢。”
“你去告诉他,我在落瞳湖旁等他,再告诉问夏,让她进来替我好好梳妆吧。”
“好!”阿缕听到我的这一句话立刻喜笑颜开道,“奴婢这就去!”
今夜的我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女为悦己者容”的真正意义,点上了鲜少才会用的石榴粉,就连长发都被一支翠鸟叠翠步摇挽成了一绾垂耳斜髻,换上了一套鹅蛋青色的杏花浮水金纹长尾襦裙,在阿缕的搀扶下带着兴奋的心情前去了落瞳湖。
不远处便瞧到了一袭白衣的寒恭正倚在树下等着我的到来,刚想挥手让阿缕退下时,却发现她早已不见了踪影,暗自一笑下便带着欣喜的步伐向寒恭走去。
“寒恭?”我走到树下温柔地唤着他,“我来了。”
“你终于来了。”他抬眼柔情脉脉地看向我,“我等了你一天了。”
“是呀。”我坐在他身边,悄悄俯向他道,“我来得会不会太迟了些?”
说完,我便紧紧凑上了他的唇,还给了他一个比回答要更加掷地有声的答案,而寒恭从未有过的呆滞却在下一秒被翩跹的吻所瞬间融化,温柔缱绻的吻化作点点相思弥补了我们之间最后的间隙与背离。
缠绵了许久我才缓缓离开他的唇,抚着他的脸羞涩着:
“这样的赔礼喜欢吗?”
“这是你第一次这样吻我。”他害羞地瞥过脸去,“要是天天都有这样的赔礼就好了。”
“我可不敢天天惹你生气呀,可是要把你气出病来的!”我紧紧环住寒恭道,“你难道不好奇上午时的我为何不来见你吗?”
“我等着你自己告诉我呀。”他把玩这我团发中的那支步摇道,“这支步摇倒也别致,可是从燕国带来的?”
“你是如何知道的呢?这是我母后曾经的嫁妆之一,我觉着好看就拿去了。”
可当我刚说完这句话后,我便再次羞红着脸沉默不语地看着寒恭。
“你母后的嫁妆自然是归你的,那你这次可是…….打算嫁给我了?都带着嫁妆来了,我总不能不认了吧?”
“你!”我戳了一下他深陷的酒窝道,“我只是觉着这步摇与众不同,哪里像你一样想那么多了?”
“是吗?”他一把困住我的手道,“那你害羞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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