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欣喜地看着眼前的这套黛蓝色的长裙,月兑口便是一句欢喜的称赞:
“这长裙真是好看,清雅的黛蓝底色上跳跃着活泼的珊瑚色琼花,既鲜艳却又不让人觉得俗气,寒恭真是好眼光。”
“是呀。”阿绿欢笑着替我撑起了这套襦群道,“就连这裙身上的腰带都绣着朵朵琼花流纹,这般窄小的丝条下能织出如此繁复的图案,裳衣纺里的绣娘手艺果然不一般!”
“也真是难为寒恭了,恐怕他也绞尽脑汁了很久吧?替我多谢他,并告诉他我很喜欢。”
“那让奴婢替您梳妆吧?想来今日下午公主的装扮一定会惊艳他人的。”
“无需惊艳,素雅就好,这身襦群已十分抢眼,你就给我绾一个简单的高髻好了,再配上一支白玉松柏簪就可以了,寒恭说的没错,去皇宫,实在不必打扮得太过引人注目。”
“公主说的没错,皇宫那种地方,还是小心得好。”
“下午你陪我去吧,让问夏留下来,司夫人也没说到底要见谁,我呢,倒也担心问夏见不得那样的场面,有时候她总是太过冒失了。”
“公主虽说的有礼,可是依奴婢看来,若是不让问夏多见见这样的场面,她是永远都不会明白人情世故的,有着单纯的心思固然难得,但公主总不能一直让问夏如此吧?”
“你说的倒也对。”我叹了口气点点头道,“那你去告诉她,等下陪我入宫,顺便多提点提点她,那时候的她可不在云澜院、更不在燕国!”
“奴婢明白,奴婢一定会好好和问夏说的,公主您放心吧。”
刚用完午膳没一会儿,锦绣和问夏便领着司沁霖和我一道上了马车,一同前去离王府不远的宇国宫。
“想来君澜今日是第一次前去皇宫吧?”司沁霖温柔地问着我,“你也不必太紧张,我们这会面见的也不是天子。”
“那君澜可否斗胆问司夫人我们今日见的到底是谁呢?”
“是天子的表弟,宇国的晋王——段流笙。”
“段流笙?”我默念着此人的名字道,“既然是表弟,那想来岁数和天子也差不了多少了?”
“流笙今年年十八,正值壮年,可比天子要年轻多了!”
我听到司沁霖此刻的一番话,心中忽然开始不安了起来,想来司沁霖这么做,恐怕是有意让我和这位晋王——段流笙结为连理了,可是…可是…我何尝才能告诉她,我早已有心上人了呢?更何况,司沁霖如何都不会接受我心中的那个人就是宇寒恭吧?此刻的我才真正明白,为何寒恭要我去隄防司沁霖了,这个女子的一举一动都像在下一盘棋,机关算尽只为步步为营,而我恐怕只是她手中的一枚可进可退,可弃可唾的棋子而已。
本来这样的大事,司沁霖明明可以第一时间告知于我,可是她却并没有让锦绣告诉我全部的消息,一来可以让我无法推月兑此事,二来她也可以利用此事来掌控我的行动,司沁霖的这招落井下石计划的毫无痕迹,果然高明。
想到这儿,心中便是一阵寒意与冷笑,看来寒恭和赵晏夕之事恐怕也司沁霖安排的吧?她既是金陵造坊的长女,也是宇重天的正妃,明明有许多其他的重要的事情去做,可她却偏偏把精力放在这些家长里短上,真是闲得慌!
我轻叹一口气后,掀开了布帘,看着马车外的长安,繁华的闹市仿佛把我带回到了燕国,看着街上行人一脸的安详与快乐,我想起从前的燕国其实也是如此的,那时的人们从未想过什么叫做“后顾之忧”,只因为燕国是那么的安静与太平。
而现在的燕国百姓们应该正饱受着劫后余生所带来的无限痛苦吧?
他们的殇,想来我今生是无以回报了。
刚想着,马车便渐渐慢了下来,只听到司沁霖在我耳边说着:
“君澜,马上就要到宇国宫了,再过一小会儿,我们就能见到段流笙了。”
“是。”我淡淡地答应着,心中又忽然疑惑起来:段流笙虽身为晋王,可是他也没有长期住在宫里的理由,想必他一定很得天子喜爱,才能长居宫中吧?
“司夫人。”只听到车夫在前面提醒着,“我们就快要到凝福宫门口了,马车进不去,还麻烦夫人和一行人先下车吧。”
“好的,幸苦你了。”
司夫人话音刚落,我便被问夏给扶出了马车,瞬间印入眼帘的是层层叠叠的冰冷宫墙和一片压抑的蓝天。
“君澜。”司夫人领过我道,“走吧?”
说完,我便鼓起勇气同司沁霖一同迈出了步伐,在眼前看似无尽的宫墙里缓缓的穿梭着,终于在走过一片杨木白沙长廊后,印有“凝福宫”三个字的牌匾赫然出现在我们的眼前。
“锦绣,去叩门。”
在锦绣叩门三声后,朱红色的宫门被缓缓推开,只瞧一排宫女早已站在门的两旁对着我们行起礼来并异口同声道:
“奴婢参见摄政王妃、长乐公主。”
“都请起吧。”司夫人高傲地说着,“晋王真是□□有方,这般的阵势实在难得。”
“既然是有贵客要来,我当然要好好准备着了。”
我抬头望着眼前这位一袭墨绿玄武金雀长衫的男子,他看上去似乎要比司沁霖口中说的“十八岁”要更加的年轻与单纯,棱角分明的轮廓里勾勒着他俊朗的五官,他的英俊中没有一丝同寒恭相似的柔美之感,蓬勃的男子气概也将他面貌里透出的温柔而瞬间取代,如此看来,此人必定习武甚久,才会带给人这般的感觉。
“慕容君澜参见晋王。”我忙不迭地回过神,刚想向他行礼时,却被他一把拦住道:
“你不必如此。”
“谢王爷。”我淡淡垂眼,对着他低声道。
“君澜,我今日带你来这里,就是想让你们两个好好聊一聊,我其实还和宫中的另一位妃子有约,想来我也不能在这儿久留,而且你们也肯定会因为我的缘故而感到不自在,所以我便先走一步了,马车一直都在外头等着,你大可放心,尽情的和流笙好好聊一聊吧。”
司沁霖笑盈盈地说完,便领着锦绣匆忙地退下,留下我和流笙略带尴尬地看着对方。
“司夫人似乎很希望成全一对素不相识的人呢。”流笙望着合上的大门,手轻轻一挥后,便打发走了那些看似毕恭毕敬的宫女。
“司夫人也是好心。”我淡笑着,望向流笙继续道,“还望王爷不必放在心上。”
“我们去院里说话可好?这样站着也不是办法。”说完,流笙便领着我往凝福宫深处走去。
我虽听说过宇国宫的富丽堂皇,但在亲眼见到凝福宫的一切后,我只觉得用“富丽堂皇”四个字来形容宇国宫笙远远不够的,凝福宫庭院里的千年巨松郁郁葱葱地遮蔽着刺眼的阳光,在几座石凳的旁边是一弯硕大的锦鲤池,尽管只是一口池子,可里面的养鱼之水却承载着无限的灵动与清澈,想来只有从地下涌上来的活水和交替不停的更换才会让保持住这一池清新的涌动。再看这一旁成排的各种松树,许多的松树都是我未曾在宇国见到过的,就连我深爱的燕国都鲜少出现这些各异的松树,我虽叫不上这些它们的名来,却也能感受到他们的稀有与珍贵。
一位王爷的宫中之居都可细节到如此地步,想来天子之所会比我想像中的还要更加奢华。
我正端详着这些参天的松树,只听到流笙在一旁静静地说着:
“不知君澜喜欢什么样的花草呢?”
“辛夷辛夷白霓裳,恩怨皆了雪梦瑶,恰到来时逢寒日,只若玲珑馥芬芳。”我笑着回应着他道,“所以,我只独爱玉兰而已。”
“这首诗作的倒真是有趣,至少在从前,我从未注意过玉兰居然是身披霓裳的!”
“让王爷见笑了。”我红着脸微声道,“这是一位….对于我来说很重要的人为玉兰而做的诗,他的想法总是不同常人。”
“诗人之间的风花雪月我是从来不懂的,我自幼习武,除了功夫外,很多事情我做的都相当粗糙,这样的赞美我虽不懂,可却又十分敬佩。”
“王爷的心生来就是报效予宇国的,其余的东西都大可放一放,所以王爷不懂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很少会有女子这样和我说话…很多人总是觉得我从不具备男人应有的温柔与心思….所以许多女子总是很怕和我接触,看着我时,眼里生怕我随时会吃了她们一样。”
“王爷不必多心,这不过是我们体现敬畏的方式而已。”我轻笑道,“再说了,您是王爷,怎会有女子会选择躲着您呢?您真是太会说笑了。”
“我喜欢松树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他们足够坚韧、也具备着不同寻常的挺拔与傲骨,每当我看到他们,我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渺小。”
“松树的苍劲耐寒的确是一般百草所不能及的境界,不过王爷……”
“不过什么?”
“王爷其实就好比这株高大的松树,觉着自己还不够苍天所以依然拼命地向更高处发芽,但其实在别人眼里,它却早已拥有了伫立于天下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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