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晨风的侍卫一路护送楚彧回来,对楚彧发作时的样子印象深刻。
领头侍卫立刻带人冲了过来,两人拦在了筱雨身前,以防楚彧朝她冲来。两名侍卫一左一右压着楚彧的肩。
领头侍卫快速地倒了一碗茶递给楚彧,道:“楚将军,平心,静气,喝点儿茶水。”
楚彧还算能稳住,全身微微发抖地点了点头。
领头侍卫便将茶盏凑了上去,喂给楚彧喝。
筱雨直愣愣地看着楚彧这般抖如筛糠的模样。她心里很清楚,恐怕在今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楚彧每每发作时,都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她难受地撇过头,可不过·瞬,她又望了回来,想朝楚彧所在的方向走过去。
领头侍卫立马回首道:“夫人留步!”
筱雨站定,沉稳地道:“侍卫大哥,他现在还没发作……”
“将军随时都有可能丧失理智,夫人还是躲远些的好。”
领头侍卫有过来人的经验,阻止筱雨靠近楚彧,说话时更是斩钉截铁。
筱雨迈步不能,而楚彧因为喝了点儿茶水,只保持了短暂的清醒。
然后,在筱雨眼睁睁的注视下,楚彧发作了。
他开始尝试挣月兑左右两边压制他的侍卫,眼中的清明也一点一点地消失,最终浑浊成了一片,眼眶四周微红。
他开始使出全身的力气抵抗压制他的人,筱雨看得到,他手上甚至冒起了青筋。
领头侍卫低叫一声:“夫人还是先出去吧,将军平时没多少力气,但发作的时候,力气还是很大的。”
是啊,力气若是不大,怎么会在发作的时候还险些伤到过军中将士呢?
侍卫护着筱雨一步步退了出去,筱雨刚到安全地带,便听屋内一声沉闷的低吼,随即领头侍卫开始大声指挥着手下的人帮忙压制楚彧。
紧接着,桌子被推翻的声音也闷闷地传了出来,一名嘴角受伤渗血的侍卫疾步跑出,路过筱雨是还不忘再次叮嘱:“夫人千万不要靠近将军。”
院子里的动静,住在隔壁院子的慕容神医也听到了。他即刻带了初霁过来,刚踏入这处院落,便见到挣扎着朝屋外冲,偶然露出了脸的楚彧。
“这……”
慕容神医站定,不由看向筱雨。
筱雨回望他一眼,低落的情绪毫不掩饰。
“前辈。”筱雨轻声道:“他发作了。”
慕容神医请呼了口气,和初霁走到了筱雨身边,道:“他回来的时候,路上还一日发作过两回。如今他回来了两天,才开始发作,也算是有进步。这说明你对他来说,也是一剂良药。”
筱雨扯了嘴角微微苦笑,初霁伸手握住她的手。
他虽不说话,但眸中的关切却清清楚楚地映进了筱雨的眼里。
“姐姐没事。”筱雨轻轻摇了摇头,伸手回握了下初霁,道:“初霁不用为姐姐担心,你姐夫会好起来的。”
说话间的功夫,楚彧已经快要跑出屋了。
而那名嘴角受伤的侍卫,也唤来了帮忙的人。
一般情况下,领头侍卫也是不大愿意捆了楚彧的。毕竟楚彧也是一军之帅,捆绑他时难免会伤着他,且对他形象有损,这种行为算是冒犯和逾矩,军中虽兵、将一家,但还是有等级之分。领头侍卫对捆楚彧这件事一直讳莫如深。
如今当着筱雨的面,他更加不想将楚彧给捆起来。
楚彧开始大叫起来:“给我滚!放开我!放开!”
筱雨咬了咬唇,闻声而来的秋兰和冬青紧紧贴着她,扶着她站着,紧张地盯着屋口。
“筱雨!筱雨!”楚彧的声音充满了声嘶力竭的凶恶,听在人耳里,竟然有一种咬牙切齿之感:“快给我药!给我药!”
筱雨手握成拳,出声回应他道:“夫君,你坚持住!熬过这一会儿!你不能吃药,我们现在要开始戒除它对你的影响,要是吃了药,便前功尽弃了!”
“贱人!给我药!你听到没有!我让你给我药!”
楚彧已经逐渐丧失了理智,从来不会对筱雨这般怒吼的他竟骂筱雨“贱人”。
纵使知道他这是毒瘾发作,并不是他本心里想骂的,但筱雨乍一听闻,还是觉得难过。
想必等他清醒过来,他又是无尽的悔恨和愧疚吧……
这样的日子,还会周而复始地持续好长一段时间。
筱雨的眼眶也微微红了,楚彧在受的煎熬,她不能感同身受,但越看着他痛苦、失常,她心里也越痛。
筱雨轻轻吐了口气,平缓了下心情,见领头侍卫焦急地来回走着,她唤住他道:“侍卫大哥,把他绑起来吧。”
领头侍卫顿时一个抬头,有些懵了。
“夫、夫人?”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把他绑起来。”
筱雨淡淡地说道:“再不绑了他,我怕他会开始咬自己的舌头。”
领头侍卫正在忧心这件事,这下可好,筱雨主动开了口,他便再也没了顾忌。
“拿绳子,将将军给捆起来!”
领头侍卫下令一声,几名侍卫顿时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绑楚彧这件事他们也是做过好多次了,也有经验,拿到绳子后,他们很快的就将楚彧给绑在了椅子上,仍旧有两名侍卫将他按着——因为即使是被绑在椅子上坐着,他仍旧是不断地蹦着。
将他的嘴也给堵上了,保证他上下牙咬不到一起,也就无法伤害他自己。
领头侍卫抹了把头上的汗,小心翼翼地看着筱雨:“夫人,您还有什么吩咐?”
筱雨摇了摇头,她仍旧离楚彧有一段距离。
“侍卫大哥。”
“属下在。”
“平常这般将他绑住后,会花费多少时间,他才能平静下来?”
侍卫大哥道:“回夫人,属下也不知道。”
筱雨皱了皱眉:“你们怎么会不知道?”
“是这样……”领头侍卫尴尬地低头,道:“因为属下等人一路赶路回京,将军发作时,也只能停下来帮他压制着。但能压制成功的次数并不多。我们……最多一次压制了将军一个时辰,实在是无法继续在这上面耽误,所以只能给他吃了药。因此……”
“所以,你们也不知道他熬一次发作,会熬多久?”
领头侍卫点头,道:“将军即便被束缚住了,也还会不断地挣扎抵抗。属下等人都觉得将军这般十分受罪,所以也不忍心一直不给他药吃。”
筱雨闭了闭眼,明白了。
“你们一路上是怎么做的,我大概知道了。”筱雨轻轻叹了一声,道:“不过,既然已经回京了,他也在我身边了,规矩还是要照我说的来。”
“那是自然,请将军夫人示下。”领头侍卫十分恭敬地道。
筱雨沉声道:“你们回来时所带来的那些药,全都已经交上来了。我信任你们,相信你们也不会昧下半点药留在自己身上。我已经打定了主意,今后不管他怎么痛苦,怎么难受,怎么哀求谩骂,这药,都不能再给他吃一星半点。他的身子已经垮了,不能因为这药再继续垮下去。”
领头侍卫并不为难,他们一众侍卫身上的确没有药了。
他只是有些犹豫和怀疑。
将军夫人真的能做到眼睁睁看着将军发作,而不给将军药以缓解他的痛苦吗?
如果将军夫人真能这样做,那不得不说,将军夫人真是一个坚韧之人。
但同时,也免不了被人暗地里说她冷血无情。
对自己的丈夫都能这么狠,可以眼睁睁瞧着他痛苦、哀求,难受得濒临死亡,却还能不施加援手……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筱雨看着领头侍卫,道:“你觉得我太狠心,对吗?”
领头侍卫顿时一惊,忙垂下头来,道:“属下不敢。”
“也没什么敢不敢的。”
筱雨轻吐了口气道:“我现在如果不狠心,那他过不了多久,就会因为服食那药而亡。而我现在狠狠心,他还会有一线生机。”
筱雨摆了摆手,道:“让你的人好好压着他。”
领头侍卫应了一声,筱雨又吩咐秋兰,道:“去看看漏刻,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我要计算出他每次发作、煎熬到恢复过来的时间。每一次时间有缩短,那就是一次进步。”
秋兰也忙应了一声,去查看漏刻。
屋里因楚彧之前的一系列暴躁举动,当中一块已是一片狼藉。
冬青从角落里搬了个绣墩来,搁到筱雨面前。
筱雨离楚彧有三步远的距离,她坐了下来,静静地看着楚彧。
虽然被塞住了嘴,说不了话,但他不断闷哼的声音还是能传到筱雨的耳里。
再加上他不断地窜蹦,椅子随着他的动作一起一落,砰砰的声音一直没停过。
筱雨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想要记住他每一个煎熬的瞬间。
侍卫也不是铁人,手酸了,没力了,又换了人来继续压着楚彧。
楚彧目光猩红,一会儿用哀伤恳求的眼神望着筱雨,一会儿又恶狠狠地盯着她,仿佛恨不得生啖其肉一般。
筱雨全都视而不见。
她绝对不会让楚彧再沾染一丁点的毒。
已过去了半个时辰,楚彧似是没力气了,折腾的频率渐渐低了下来。
院外有人传话,秋兰去应门,一会儿后回来贴进筱雨耳边,迟疑地低声道:“女乃女乃,墨香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