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通宇在秋纷这儿又碰了一次壁,却也不恼,俊眉一挑,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一边将杯中酒液饮了,正欲开口,却听殿外的礼侍高声道:“闵孜国大王子熵殿下到!”
摩通宇唇角一勾,显然对这闵孜大王子兴趣也颇高,三两步回到右首自己座上,一撩衣摆端然坐了稳。
鼓乐长奏,走在最先的尉迟舒着一身褐青色锦袍,交领和袖口处缀着花案琳琅的银线,腰带上扣了一颗精巧的铜质带扣,少有地穿了个正儿八经。此人弯着一对精明狐狸眼领在当前,亲自引着历熵入席,举止言谈俱是恭敬非常客气有加,偏偏那历熵沉了一张脸,面无表情地凭他安排来去,仅在路过左首时,锐气的眼锋掠过坐在上侧的秋纷,目光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便自目不斜视地入了席。
一行人入座,鼓乐暂止,四面八方各色目光便也相继投来。
历熵大马金刀地坐在这一侧的最上首,他身形挺拔五官深俊,侧脸的线条英朗分明,衬着身上绣金蓝纹的墨袍,全身上下散出一股与生俱来的贵气。
俞颂并非第一次见到历熵,早在数月前秋水宫时,秋纷便曾领他到千秋崖的檐台上遥望对首崖上的院舍,那时历熵便刚好住在彼处。
不过,当时毕竟距离太远,只大约识得了此人轮廓,此时这一番打量,才觉此人果如传闻所言,是闵孜百年来不世出的人物,面上神色均是一派英锐,许是如今在闵孜已处一言九鼎之位,眉宇间竟隐约有些王者之气。
“熵殿下,久仰。”俞颂轮廓分明的唇翘起一边,道:“闵孜与我耀阳只半山之隔,却今日才有幸与熵殿下会饮与此,当真是相见恨晚,这一杯,本侯先干为敬。”说着抬手举杯,向着历熵遥遥一倾。
历熵神色不动,只默然把杯中酒液饮了,眉峰淡淡一挑,道:“耀阳侯这话客气了,耀阳侯今日不设此宴,本王子也是要请耀阳侯过境一叙的。”眼色一转,看向对首的摩通宇,道:“倒是未料耀阳侯面子如此之大,能将摩伦王邀来作陪。”
“哈哈,”摩通宇闻言笑了一声,不疾不徐地举杯斟了满,抬头用灰冷的眸子对上历熵视线,道:“都是俞兄总说熵殿下乃人中之龙,本王这才厚着脸皮来蹭这一顿饭,为的就是跟熵殿下这等人物结交结交。”
这一个“俞兄”唤得好是自然亲热,一旁的荀丰险些被一口酒液呛到,俞颂正塞进嘴里一颗葡萄,差点咬了自个儿的舌头,脸上青白变瞬好不精彩。
秋纷头痛地瞥了摩通宇一眼,只觉此人胡天扯地的本事也忒得高,这通篇话里怕是只有那“厚着脸皮”算是可信。
摩通宇神色不改,还状似鄙夷地看了几眼四周。
啧,装就要装像一点,一个个的都跟老子欠你们几条人命似的,老子跟你们看起来哪一点像盟友?
要说还是尉迟舒反应奇快,一阵尴尬之中当先笑咧了开,一对狐狸眼弯弯亮亮,立刻打蛇随棍上地道:“摩伦王这是哪里话,咱家主子还等着上摩火城喝香郎酒呢,不先下些本钱,这是怕摩伦王到时候舍不得拿那好年份的陈酿呢。”
“哈哈哈哈,”摩通宇连连点头,只觉这耀阳一众人中只有这尉迟舒还算是有话可聊有药可救,豪气十足地笑了几声,道:“那是自然,便如此说定了,下回就请耀阳侯来喝摩火城最好的香郎!”
俞颂扬扬眉尾,不置可否地微勾唇角。
历熵满月复狐疑,看了一眼摩通宇又望了一眼俞颂,一时心中有些拿捏不准,垂眉思忖了半晌,抬头看向俞颂,笑道:“耀阳与摩伦干戈数十载,一朝竟能言和至此,当真教人好生羡慕。想我闵孜与耀阳向无纠扰,若能一朝交好该更是福泽百姓才是,啊,对了,”历熵一扶前额,似乎这才恍然想起,道:“先前有些不知规矩的小兵差点儿乱了耀阳侯的事,不知这许多天来给耀阳侯添了麻烦没有,不如本王子今日便将这些不懂事的带了回去,严加管教如何?”
一番话说得极是漂亮,俞颂心中都忍不住叫了声好,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唇边的笑意扩大了一些,道:“诶,熵殿下好不容易来一次耀阳,今日先不谈这些败兴之事,我耀阳地物丰饶曲雅歌嘹,熵殿下不若先来赏一赏歌舞,品一品佳肴,如何?”
“当然当然,”摩通宇往后一倒,换了个很是舒服却毫不拘礼的姿势,抚掌道:“早有听闻拂辉城美姬如云歌舞妙极,听说俞兄可将这些美人带了来,本王可是等不及一看了。”
两人一唱一和配合得倒是天衣无缝,历熵心下虽是窝火俞颂顾左右而言他,却只得暂按不悦,笑道:“摩伦王有这等雅兴,自当奉陪。”
俞颂满意一笑,扬手一挥,道:“开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