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宇又开始讲述起来:
这道奏折上去,乾隆总算满意了,命庆成将其押回京师治罪。老皇帝又下谕旨诏告全国道:“令庆成带同赴山西、直隶、山东、江南等省,盘查仓库,俱无亏短,是尹壮图逞臆妄言,其罪已无可逭……其希荣卑鄙之念,朕早已灼见其肺肝……乃竟恋职忘亲,弃之不顾,尚得谓之人类乎?尹壮图不但无君,而无亲,人伦丧失,岂可忝居朝列,玷辱缙绅?”
在这道上谕中乾隆站在权力与道德的至高点,大肆诋毁、抹黑尹壮图,批判他仅凭自我揣度就胡乱抨击朝政,他的罪行已昭然若揭,……朕因为考虑到云南籍官员在朝廷之中没有大员的缘故,才破格提拨他入阁做了学士,凭他的才干居此高位也是“滥竽充数”。可笑他竟然妄想贪图更大的高官厚禄,他心里这点小算盘,朕早已一目了然。……更可恨的是他贪恋职位把年已七十的老母丢在云南不闻不问,如此作为还能算是人?尹壮图心里不但没有朕这个君父,连母亲也没有,让这种丧失人伦的人担任朝廷官员,岂不是往天下官员脸上抹黑?
老皇帝在上谕里痛快淋漓地骂了尹壮图一通之后,心里总算舒服了!他要打倒尹壮图的目的已经达到,现在就等着尹壮图回京受审了。
尹壮图回到京师,被下到刑部议罪。刑部以“比挟诈欺公,妄生异议律”,坐斩决。意思就以虚假事实欺骗朝廷,没事找事、捕风捉影、混淆视听,判处死刑。听到如此判决,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尹学士微微一笑。他现在最牵挂的是远在万里之外的老母,老母若是听到这个不幸的消息岂不是要肝肠寸断?“母亲,儿子能为国成仁、为民请命,虽九死而不悔。可儿以后不能再待奉高堂、承欢膝下矣,你老要多保重,恕儿忠孝不能两全了。”
此时在皇宫里,尹壮图父亲尹均的同年礼部尚书纪晓岚正在给尹壮图求情。
“圣上,请看在尹壮图在内阁任职多年兢兢业业的份上,给予从宽处置吧?”
乾隆一听,火气上来了骂道:“朕不过是看在你文学才华卓越的份上,让你领导编写《四库全书》,其实只是把你当作戏子一样豢养而已,你怎么胆敢谈论起国家大事来了。”
皇帝的话都说到这份上,记晓岚还能说什么?跪拜后,记晓岚默然步了出去。
乾隆老爷子虽没同意记晓岚的求情,但心里还是愿意放尹壮图一马的,“毕竟‘小尹同志’给自己当了十多年‘秘书’,在内阁学士这个岗位上勤谨持重,为官又清正廉洁,人才还是难得的。再说若因为这件事把他杀了,天下臣民会怎么看朕?后代史官又会如何记述?搞不好会说朕滥杀忠谏之臣的,现在把他整得也够了,‘打击批判从严,组织处理从宽’,就放他一马吧。”
乾隆五十六年(1791)二月初四,乾隆发上谕曰:“壮图逞臆妄言,亦不妨以谤为规,不值加以重罪。加恩免其治罪,以内阁侍读用,仍带革职留任,八年无过,方准开復。”大意是说尹壮图虽然狂妄无知、肆意胡言,但不妨‘以谤为规’,不值得给他定多大的罪名。现在朕宽宏大度减免他的罪责,把他降为内阁待读任用,这只是革职留用,八年以后若无过错,才准复职。
这条圣谕一下,尹学士死里逃生,出狱供职,并由一个副部级贬为了正处级,连降六级。又因没有内阁待读这个空缺,几个月后乾隆给了他一个礼部主事的闲差。
此后一年多,尹壮图赋闲挂职在京。“盖棺事则已,此志常觊豁。穷年忧黎元,叹息肠内热。取笑同学翁,浩歌弥激烈。非无江海志,潇洒送日月。生逢尧舜君,不忍便永诀。”……闲来吟诗写字光阴漫长,可又无事可做。思来想去,尹学士觉得志既不能得以伸展,仕途黑暗已让他心灰意冷,不如归去待奉老母。打定主意之后,尹学士于乾隆五十七年(1792)八月上折乞归养母,皇帝准了他的奏章。
尹学士一生清廉正直、两袖清风,收拾好简单的行囊,在老家人王忠陪同下向着万里之外的故乡云南蒙自行去。一路之上秋风萧瑟、风尘仆仆、关山万里,回望京师也在千里之外,尹学士心里无限感慨,想起了韩文公的那首七律:“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洲路八千。欲为圣明除弊事,肯将衰朽惜残年!云橫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知汝远来应有意,好收吾骨瘴江边。”
尹学士回到故乡云南蒙自后,应地方官相邀分别在五华、灵泉、观澜等书院讲学,为奖掖后进、培育人才做了许多实事。
嘉庆四年(1799)上谕尹壮图“急行来京擢用”,“壮图赴京,以母老乞归故里。”嘉庆十三年(1808),尹壮图去逝,享年71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