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宇端起茶杯,饮了两口后放下,又继续讲述起来:
这道旨意严辞激烈,皇帝的雷霆之怒也隐约可闻。尹学士才知道自己原先的想法是多么的天真,皇帝老头子压根儿就没有惩贪治腐的打算。“可如今皇上要我举出真凭实据,若不密行访察,这证据到哪儿找去?”尹学士无奈只好再上一道奏折说自己措词过当,请求圣上治罪。
乾隆看了奏折,心想:“怎么?戏才刚开演,你小子就要退场?没那么便宜,朕要陪你玩到底!”遂召和珅入宫来商议,和珅心中正在恼恨尹壮图,借此良机不整倒他更待何时,遂献谗道:“陛下,尹壮图所言要‘密行访察’切不可行,臣举荐户部待郎庆成与之同去,看他尹壮图能查出个什么名堂来?”
和珅此言正中乾隆下怀,皇帝心中清楚得很,若照尹壮图所说去‘密察暗访’,那天下大半督抚都要倒台,“他们都垮掉,朕到哪儿找银子去?最可气的若真如尹壮图所言天下已经如此不堪的话,那朕这‘乾隆盛世’岂不是虚负盛名了,朕的这张老脸搁哪儿去?绝不能让这大好局面毀在尹壮图这‘愣头青’手里!”
皇帝打定主意遂下旨让户部待郎庆成与尹壮图一道随往检查,并命尹壮图一切以庆成为主,助其行事。为了保险起见,除了不许密行访察外,皇帝还发上谕通告此行要检查到的各省地方官员,乾隆此举明摆着要这些赃官污吏早作准备以应付尹壮图。尹学士还没上路,败局已定,等待他的只有敷衍、作弄、冷漠与嘲讽。
当年十一月下旬,庆成带了尹壮图,来到山西大同。大同知府是和珅的舅舅明保,此人贪婪无度,府库所存早被他“扫荡”完了。事先已得到和坤通知的明保慌忙东挪西借,补足了所有亏空。待尹壮图他们到来时,“盘查”结果毫无悬念:明保领着两位钦差大臣,打开了一个个银库,翻开一本本账本簿记,仓库银两分毫不差,所储粮食与帐面一致。大同府查完,两人又奔赴太原府,查了太原府库,也没问题,接着查山西布政使库,还是没问题。
事情到了这步田地,尹学士终于完全明白过来,形势已经一目了然,局面早已布好,结果可想而知,再查下去已没什么意义了!“哎,原本‘欲为圣明除弊事’,谁曾想却弄得如此窘迫、进退失据,事已至此,吾道已不可行,夫复何言?”思来想去、无奈至极,尹学士不得已又上了一道奏折,疏曰:“仓库整齐,并无亏缺,业已倾心贴服,可否恳恩即今回京待罪?”
乾隆接到奏折一览之后,微微冷笑道:“老小子,怎么?想打退堂鼓了吗?没门,朕还没玩够呢!朕一定要让你查个够、让你‘出尽洋相’、让你输得‘口服心服’。”于是乾隆又下一旨道:“一省查无亏缺,恐不足以服其心,尚当前赴山东及直隶正定、保定等处。”
尹学士接旨看过后,微微苦笑,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一路查将下去。盛怒之下的老皇帝还特别刻薄、抠门,谕令户部区别对待两位钦差大臣:庆成是“奉旨公款出差”,坐着大轿、排着仪仗走在前头;尹壮图是“奉旨私人旅行”,骑着头毛驴孤零零的跟在后面。庆成可以公款报销,尹壮图一切费用自理。
两人一路行来,庆成临出京时早得和珅授意,所以每到一处并不急于盘查府库帐目,而是四处游宴、玩乐,把尹壮图一人丢在馆舍里。待到各地方官吏做好手脚、布置妥当、万无一失之后,他才带上尹壮图前去核查,结果不言自明:各地府库充实、帐目清楚,官员“清白如水”。直隶、山东、江南各府库盘查完,结果亳无破绽,一点问题都没有。尹学士这一路行来,受尽冷落与屈辱。各地官吏表面对他虚以委蛇、曲意逢迎,内心却恨之入骨,粗茶淡饭供其饮食、冷嘲热讽与其应酬。庆成待遇正好相反,到处赴宴、遍地赏游,和各地官吏融洽、亲密得好似兄弟一般。
此时,皇帝又发来上谕责问尹壮图,谕旨曰:“所过地方甚多,小民有无蹙额之状、兴叹之语”,都要“体察咨询,据实具奏”。”
尹学士迫于无奈,说了违心的话上折奏道:“见商民乐业,绝无蹙额兴叹情事。经过州县地方,百姓俱极安帖。……”“所过淮、扬、常、镇,以及苏州省会,正当新年庆贺之时,溢巷摩肩,携豚沽酒,童叟怡然自乐,未闻有官吏滋扰之事。……”并“自承虚诳,奏请治罪”在奏折中尹学士粉饰了一番太平盛象:国家政治清明、国泰民安,人民丰衣足食、安居乐业。并且承认是自己夸大其辞、捕风捉捕,其实并无真凭实据……
马妮听到这,叹道:“想不到乾隆如此昏愦,看来在王权统治下,要做一个忠臣的确是太难了!”
周慧笑笑调侃道:“他是'十全老人'嘛,宁肯把'烂摊子'甩给子孙,也绝不愿意打碎'乾隆盛世'这个美丽神话的!”
“嗯,非常正确!”沐宇点头笑道,“这就是典型的'死要面子活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