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婉若她们赶到老夫人的福禄园时,已经辰时了。天已经大亮,院子的廊下肃然站着一群婆子丫鬟,屋子里隐隐传来说话打趣的笑闹声。
守门的婆子见了姐妹三人相携而至,明显的楞了一下。倘若不是因为婉若那难略显苍白的脸色,让她想起了前些日子落水昏迷不醒的二小姐,那婆子竟险些没认出眼前这个就是平日里穿着素雅,安静柔和的嫡小姐。
大红镂金丝牡丹花纹的蜀锦,配一条海棠红撒花百褶裙,挺直着纤细的腰身,嘴角略微含笑,竟真有了几分嫡女的风范,生生压住了身旁娇柔俏丽的大小姐。
不过,那婆子常年呆在福禄园,迎来送往的,倒也是个见机灵敏的,不过转瞬,便将脸上的诧异之色掩了下去,笑呵呵地迎道:“给大小姐、二小姐、三小姐请安,夫人、小姐们都在里头给老太太请安呢,三位小姐来得正是时候。”
那婆子会有此一说,也是因为平日里只刘婉若见天的来上房请安,刘婉柔是除了逢年过节,初一十五之外,便再没有来过,而刘婉晴更甚,原本庶出不受待见,平日里沉默寡言,更是难得见一回。此时多嘴,她也是心中诧异,并不是有意讥讽!
闻言,刘婉柔却有些许恼意,一个低贱的下等婆子而已,也敢拿话挤兑她,真真是活的不耐烦了。遂面色微红想要发作。
然婉若却先一步说道:“多谢妈妈提醒。”并示意一旁的夏至一眼,便拉扯着刘婉柔向正厅走去。
夏至性子虽直爽,但也是在大宅院浸yin多年,见了婉若的眼神示意,心领神会,不动声色地递了一个荷包过去,道:“妈妈辛苦了,这是我们小姐的打赏,冬日里天气寒凉,妈妈可打些酒来暖暖身子。”说罢将荷包往她怀里一推,便快步追上婉若去了。
一旁的刘婉晴见状,眼神闪了一闪,却并未多言,只一味低着头紧跟在刘婉柔的身旁。
此时,那守门的婆子已经是呆愣住了,半天才醒过神来,她着实没有料到自己一时出言不逊,非但未得到责罚反而受了封赏。一向不问俗物的二小姐,落了一次水,竟也懂得这些人情往来了!真真是让人匪夷所思!
其实,也不怪那婆子多想,依着刘婉若以往的性子,自持是府中嫡女,又有老夫人疼爱着,何时见过她这般“屈尊降贵”,更不要说打赏了
最最奇怪的是,今天不逢年过节,也不是初一十五,大小姐、三小姐竟都破天荒的过来给老夫人请安了!那婆子下意识抬首看了看天边,暗自纳闷道:“这日头也没打从大西边出来啊。”琢磨半天也想不通透,遂摇了摇头,退至一旁守着她的门子去了。
这种诡异的气氛一直延续着,直至婉若一干人等进了福禄园的正厅门前才稍稍好些。
而刘婉柔见婉若并未出言维护于她,反而打赏了那出言不逊的婆子,心中更加郁结难消。
“妹妹,你怎地还打起赏来了。”刘婉柔瞪了婉若一眼,恨恨地说道:“什么东西,咱们姐妹也是她能编排的,真真是不知死活!将才妹妹就该一个大耳刮子赏了她才是,也好让她认清楚自己的身份!”
“姐姐,这是祖母的院子。”
婉若见刘婉柔那副嘴脸,有些厌烦,但依然柔声道:“那婆子逾矩是该受罚,但姐姐就不怕传扬出去落个苛待下人的罪名?更何况,这‘打狗还得看主人’不是。真真把事情闹大了,姐姐想着祖母就能轻饶了咱们?”
刘婉柔听闻,有些诧异便盯着婉若的脸色瞧,但见其脸上并未有什么异样,心中的便生疑虑,难不成过了一趟鬼门关,还真能改了人的性子不成?
婉若也不闪躲,任凭刘婉柔打量,她不想解释什么,有时这种若有似无的感觉更能折磨人不是。只出声说道:“妹妹历经生死,也便醒悟过来,有时,这人言真真可畏。”说罢,竟隐隐带着惆怅。
“妹妹说的是,是姐姐莽撞了。姐姐这厢便多谢妹妹的提点。”说罢,朝着婉若福了福身。
“姐姐这是作何?你我姐妹,本应相互扶持,又何须这般多礼。”婉若虚扶了一下转首对着刘婉晴道:“三妹妹你看,说的可是这个理?”
“问她作甚?榆木疙瘩似的,能知晓什么?”
“我我我不是大姐姐,二姐姐,我”刘婉晴一直在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却不知怎地牵扯到她身上,竟不知该作何答复。
一时间,有些冷场,姐妹三人心思各异,转眼间便进正厅门口。
有眼尖的丫鬟立刻进屋通传,众人皆是一愣,屋子里本来热闹祥和的气氛顿时凝滞了起来。
等姐妹三人相继进屋,那气氛叫一个怪异。
“哟,不是说二小姐卧病在**吗?怎地今日穿着如此鲜亮?更衬得这脸像朵鲜花似的,一点都不像生病的样子,还有啊,大小姐、三小姐怎地也来了。”邱姨娘大惊小怪的说道。
婉若淡淡的看了秋姨娘一眼,并未理会,只是提着裙摆对着老太太盈盈一福:“若儿给祖母请安。”
“快,快扶二小姐起身。你这孩子,身子才将将好,怎地就跑了过来?”老夫人看了婉若一眼,语气有些急切道,“快过来,让祖母好好瞧瞧。”
“是,祖母。”
婉若站起身来,快步走至老太太跟前,泪盈于睫略带哽咽道:“祖母,若儿好想你。”说罢便跪于软榻边,脑袋轻轻蹭着着老太太的膝头,满含孺慕之情。
“唉,好,好,祖母的好孙孙,可是还有哪不舒坦,快告诉祖母。”老太太见婉若如此,以为婉若身子还未好利索,遂有些焦急,“阿青,快,宣府医。”
瞧着老太太着急忙活的样子,婉若再也控制不住,眼泪汹涌而出,几近泣不成声。
老太太越发的焦急,搂着婉若一口一个心肝宝贝地哄着。
婉若趴在老太太怀里好一顿的宣泄,怪前世的自己不懂事,瞧不见这将她疼**到骨子里的老人。怨前世自己的无心,让这宝贝她的老人家孤独终老。更恨前世自己的无能,让心心念念着她的老人家郁郁而终。
重活一世定要好好孝顺祖母,必要让她老人家安享晚年。
“祖母,若儿无事。”这般想着,婉若止住哭泣,“有祖母偏疼着,若儿不曾受任何委屈,只是数日未见,若儿甚是想念祖母,一时控制不住无状了,还望祖母见谅。”
“唉,无事便好,无事便好。”老太太见婉若双眸红肿,鼻头通红,嗓音也有些许暗哑,便又吩咐道:“快扶若儿去梳洗一番。”
“是。”夏至赶忙搀扶着婉若下去梳洗。
“还有,阿青,快去把那蛊冰糖雪梨端上来,一会给若儿润润嗓子。”
“唉,老夫人,奴婢这就去。”青嬷嬷福了身赶忙下去忙活。
这厢众人见这祖孙两心肝肉的哭泣了一场,都有些目目相觑。
要说这老太太对刘婉若是真的疼到骨子里去了。瞧着一同进来的这三个孙女,唯独就把婉若瞧进了眼里,其他两个愣生生晾在一边倒像是透明的似的。
邱姨娘见此不屑地撇了撇嘴。但也不敢多言,谁让这老太太是这府里最大的当家呢,连老爷都得恭恭敬敬的,更何况她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妾室。不过,她不敢招惹,并不代表别人也不敢。
这不,苏青青这厢就有些沉不住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