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劫”虽过去,惊鸿却知道与这人相处越久,她的破绽必定越多,也不敢多加逗留,便起身告辞。
哪知翎公子竟似故意与她找茬,在她转身之时忽而说道:“我听四弟说,景兄弟不喜平白无故受人恩惠,打算吃完这餐,还银子与我。”
惊鸿闻言,迈出去的步子却怎么也落不下来,颤抖着肩膀,咬咬牙,她强装镇定,回过身来:“不瞒各位,小弟的荷包早已被偷了。”
“啊?”雨茗宛若被雷劈了一般半晌难以合拢嘴,那她刚才还大吃特吃……岂不是太丢人了!
却又听惊鸿说道:“不过,小弟愿用另外的方式结算。”
翎公子笑而不语,在等她的下文。惊鸿暗自咬牙与他较劲似的一笑,开门招呼来一位小二,吩咐了片刻,不多时小二便捧来了笔墨纸砚。
墨早已磨好,小二与雨茗一齐将纸摊开,用镇纸压着纸头,静静等待,雨茗一脸疑惑,不知小姐到底要做什么。
“四大美人”却静坐不语,且看慕惊鸿要如何。
惊鸿暗自吐了口气,蘸墨,提笔,双目微微一眯,便已是成竹在胸。
“今日与四位萍水相逢,小弟便赠四位每人一首诗词。”
“小姐……”雨茗低呼,俏脸一僵,脑袋耷拉下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从前在相府,因为练字的问题,慕惊鸿不知被慕丞相训斥了多少回,只因她写的字永远都不如狗爬……更别提让她作诗词,这岂不是要她老命?
琴棋书画,她是没有一样精通,因此,她被相府人人鄙视,也不知怎么,渐渐地,皇城里就有人开始喊她“废物”,可那时的慕惊鸿却似没听见一般,毫不在意,继续过自己的生活。
见雨茗如此惊讶,惊鸿暗暗摇头,示意雨茗不要做声,这才一一看向那四人,最终将目光停在了温四哥身上,“温四哥,小弟便先赠你一首……”
言罢,她左手扶着右手的袖摆,躬身书写起来,只见她用笔如行云流水,分外流畅,书写之姿飘逸灵秀,眉目微蹙,神情却分外专注,此时的她,有着一股说不出的韵味。
雨茗顿时惊诧地捂住嘴巴,难以置信似的看向慕惊鸿,这这这……真的是她认识的小姐吗?
都说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先不论她写了什么诗词,单论这提笔的姿势,便已叫人刮目相看。
温四哥连忙走上前去,想看看惊鸿写了什么。
虞公子端坐着,依旧微笑不语,眼睛却从未离开过慕惊鸿以及她的笔。
寻公子也低低凝视着慕惊鸿所写的字,神色凝重,嘴唇紧抿。
翎公子嘴角爬上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只是慕惊鸿此刻若抬起头,必会发现,那笑,并未达眼底。
终于,她起身,搁下笔,拍拍手:“好了,温四哥瞧瞧如何。”她让开位子,温四哥站了过来。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温四哥犹自喃喃,却见虞风澜“啪”一声合上折扇,不由的赞叹:“好诗!”
他起身走了过来,再看那寥寥二十八字,有棱有角,瘦长清冽,即使如此却并不显得拘泥扭捏,更洋溢着男儿的一身刚气!这诗、这字,倒是与温四极为相衬。
惊鸿微微一笑,王翰的这首《凉州词》,透露出一种洒月兑不羁、粗犷高昂的豪放之美,在她眼中,温四就有这种气质。
但,她并不敢居功,连忙解释道:“这首诗并非出自小弟之手,是小弟崇敬之人所作。”
“哦?他是谁?如此才子,我们竟会不知?”温四不由得惊奇万分,雨茗也极为惊奇。
惊鸿抚额,你们当然不知道了,古z国的诗词,跟你们凤栖国都不在一个时空,如何得知?
但她当然不敢说实话了,若说自己是无意之中闯入这个时空,她其实是来自21世纪的另一个时空,只怕自己会被人当做妖孽烧死。
她只得继续编造:“这……这人远在东海以东,西海以西,层云万里,相见无期。”编造这些唬人的话,她还是挺能耐的。
就这一句,连翎公子似乎也被她骗了,向来清泠的目光,竟也有丝疑惑。
不顾众人依旧惊讶的眸光,她抽出那张“凉州词”让雨茗拿去晾着,自己则继续写。
“接下来,是给虞公子的。”
虞公子一听是给她的,便来了兴致,轻摇折扇,款款走至她身侧,微笑凝视。
书成,她朗声宣道:“一住行窝几十年,蓬头长日走如颠。海棠亭下重阳子,莲叶舟中太乙仙。无物可离虚壳外,有人能悟未生前。出门一笑无拘碍,云在西湖月在天。”
“这首,亦非小弟原创,乃是一位仙者的悟道诗,那位仙者……”
“也在东海以东,西海以西?”
本欲告知他们这位乃是王重阳的悟道诗,反正成仙得道者,他们想找也找不到人,她就算告诉他们也无妨,谁知忽而有人接了话茬,她暗自拧眉看去……翎公子笑的云淡风轻。
惊鸿也笑,笑的魅惑而危险……姓凌的,咱们走着瞧!
虞风澜却不以为意,反而细细琢磨此诗,细长的丹凤眸子攒着浅笑,如墨的眸光星星点点如水印月:“好一句……出门一笑无拘碍,云在西湖月在天!”
再看这一幅字,优雅圆润,慵懒别致,他的唇角不禁勾起一抹笑,语气也淡淡,眼角眉梢不知是否因此诗,亦透着一股慵懒气息。
惊鸿暗暗赞叹,此人气度华贵却不逼人,反而在她看来,还略带亲和力,是这几人当中除去温四,最好相处之人。
虞公子谢了惊鸿,命小二将纸张晾了去,只是当他对小二招手示意时,惊鸿却意外的发现,他右手虎口处有一层茧子……
他肤色白皙,朱唇玉面,起先她并未注意到,这时一看,心下却一凛……那是习武之人才会有的特征。
她蓦然心惊,觉得自己有些玩过头,或许她是关公门前耍大刀了,这些人身家背景,绝不寻常,深浅……已非她所能探知。
走,才是上策!
他人并未注意到惊鸿神色的变化,翎公子却注意到了,幽幽的眸子愈加深邃,如古井深潭,探不到底。
温四却拿起桌上之前从未有人动过的酒壶,仰头就是一大口,神色间有一抹兴奋:“这还有我三哥与寻公子,景兄弟再来!”
惊鸿垂下眼睑,不去看他:“不了,今日就到这里吧,有缘再会。”
说罢她转身就要离开,忽而手臂一紧,一抹温热过度至指尖的微凉,“景兄弟家在何处,不如本公子送你一程。”
惊鸿略微失色,总有一种今日宿孽,日后难断之感,连忙挣扎开他的禁锢:“不必了,小弟自己可以。”
“你不是迷路了吗?”
“呃……”惊鸿被他一堵,不禁抬头看向他的眸子,那笑,竟让她丝毫都模不透,隐隐感到一丝恐惧,竟忘了如何回答。
翎公子唇角勾起一丝玩味笑意:“更何况,若不相送,日后又该如何寻找景兄弟?”
惊鸿斜睇他一眼,还要再见么?谁想跟你再见了?
“别忘了,你还欠我与寻公子一人一幅字!”
“那我现在就写给你!”惊鸿才不要与他再见。
“我现在不想要,什么时候想要,什么时候向你取便好。”这人语气强硬,竟不容她丝毫反抗,惊鸿耷拉下脑袋,今日真是失策。
“我先告辞,你们随意。”忽而只见蓝影闪动,却是寻公子起身,径自开门,下楼而去。
惊鸿诧异,这人的脾性还真是怪异,这又怎么了?
忽而身子被人狠狠一撞,差点失去了重心向前倾去,耳边是男子霸道强硬的声音:“人都走那么远了,你还恋恋不舍?”
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好吧?惊鸿顿时尴尬,正待解释,那人已下楼而去,身旁,虞公子依旧对她笑的温润,轻摇折扇款款下楼而去,只是那笑,惊鸿怎么感觉有丝怪异?
忽而肩上一沉,温四一把搂过她,“小兄弟,我们走吧!”
惊鸿惊诧,雨茗更惊诧,这一幕若是叫老丞相看见,不知会不会狠狠削她们……
在丞相府后的那条河流旁,惊鸿强行下了马车,谢过他们,等他们走远,这才带着雨茗穿过拱桥,回了丞相府。
马车掉转头,向北而去,雨茗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已不见踪迹的马车,好奇地问道:“小姐,你说他们都是什么人呢?”
惊鸿摇头,她不敢妄自猜测,但这些人非同凡响却是真的,想着不由得告诫自己的丫鬟一句:“回府后切莫提起今日之事,免得落人口实。更何况,皇城根下卧虎藏龙,难保他们就是皇亲贵胄,我们日后要更加小心行事才行,你不可再莽撞。”
“哦。”雨茗悻悻地应了一声,却又觉得今日那些男子个个英俊潇洒,不由得兴奋地说道:“小姐,雨茗觉得今日那四人,个个都是人中龙凤!尤其是那位虞公子和凌公子,一位生的唇红齿白,比女子还要美丽几分;另一位真是叫奴婢惊为天人!”
“若他们其中哪一位能娶了小姐,那才算是真正的好事一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