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这无意的一撇,我又看见了熟悉的身影,他就那么一动不动的站在床前,丹凤的眼直直的看着我,也不说话,那明黄的料子合着窗外的光依旧晃得我有些眼晕,四目相对的那一刻,那双无神的丹凤眼暗自移开了,转身的刹那,留了一个疲惫不堪到带着些许凄凉的背影给我,而我,花了一辈子的时间也未能忘却。
沒想到凤吟來了,却也走了,不过啊,走了也好,免得尴尬,要是不走,又该说些什么好呢不是?
“杏仁,”我唤着杏仁,将眼也从那扇门前移了回來,杏仁低低的应了声,我便问道,“你方才所说的,我昏睡了三日可是当真?却是为何?”
那双泛着黑晕的大眼又是一红:“真的,杏仁哪敢骗主子您啊,太医说主子这是体内的余毒未清,被那坛子酒勾起了毒性,以至于使得主子昏睡了三天。”几滴温热的泪落在了我的脸上,我抬手遮眼,免得杏仁的泪滴在了我的眼里,模糊了让我思及凤吟那背影的视线。
“主子您在外面受苦了!都是杏仁不好,若是杏仁跟在身边,主子一定不会受这么多苦的。”杏仁陷入了自责,说着说着,倒是越哭越大声了。
我叹了口气,适时点明:“杏仁你便是去了,又做得了什么呢,莫要忘了,你可是连三角猫的功夫都不会啊。”
连自保的能力都沒有,又怎么去保护别人呢?不过杏仁的想法,倒也让我很欣慰了。
杏仁闻言收了声,瘪了瘪嘴,方才不甘心的又说了句:“即便是杏仁不会功夫,可是杏仁还是有力气的啊,无论如何也可以代替主子,让主子少受些罪。”
我真想说,就你那点推个棺材盖反倒被棺材盖推走的力气,也能算是有力么?不过还是暂且随他,我若将这话说出來,如同小姑娘般的杏仁,保不准一会儿得哭成什么样呢,哄人什么的,我是不会的。
“好好好,便是杏仁厉害,一心为我着想,我能有你这么个小仆人,怕是几辈子修來的福了。”我笑道。
杏仁一听,立马破涕为笑,泪就挂在眼边和颊上,那双大大杏眼里被夸得闪闪光,脸上也是粉嘟嘟的,凑合在一处霎是可爱。
杏仁那手擒上了我的袖角,又拿去擦了擦他眼边和颊上挂着的泪滴,看得我忍不住叹了口气,他这小毛病,倒是何时才能改,这可苦了我的衣袖,每次都会被泪打湿,不晓得的,还以为我是每日都会莫名哭泣呢。
四下看了看,我又问起了杏仁:“小逸呢?”
“主子您说逸王爷啊,他已经在这儿守了几天了,茶饭都沒怎么食,下人请他回府他也不回,皇上來了他才肯走的,”杏仁说着,圆睁了一双眼,四下瞧了瞧,“诶?皇上呢,刚刚都还在的。”
我眯了眯眼,“方才便走的。”
掀了薄被,我起了身想着下床走走,都躺了这些时日了,若是再不走走,只怕该是连如何走路都能忘了。
下得床去,随手拿了件外衣披在身上,刚走了沒几步便被杏仁伸手扶走,我摆了摆手示意杏仁不必如此,杏仁踌躇了片刻方才收手,那垂在身侧的手臂和一颗耷拉的着小脑袋看起來很是委屈,我将唇角向上扬了几分,随他去了。
熟悉的花草树木,熟悉的蝶飞鸟鸣,王府的后院还是这般清静致,那颗杏树仍然屹立在那处,杏树下的那座孤孤单单的坟看起來很是凄凉,不过还好,他并未在我走后被破坏,反而像是特意被打扫过,因为那坟头上沒有一点杂草枯叶,想是杏仁打扫的吧,或许是母亲也说不定,毕竟思然是她的孩子,好好对待也是应该。
今日的天气有些微凉,刚刚未吹风倒也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凉风袭來,我紧了紧披在身上的衣衫,不自觉的又瞧这那座坟起呆來。
少顷,听得杏仁说:“主子,外边冷,还是先进屋吧。”
语落半晌,我方才回神,转过头去看着杏仁,也不答话,只说道:“杏仁,去酒窖里取坛酒來,”顿了顿,又补了句,“莫忘了,拿两个酒盏來。”
“主子,太医说您要少喝些酒。”杏仁忙说。
我笑着:“本王这不是已经好了么,快别多话了,取坛子酒來,”看向了那座孤坟,“我想同他饮几杯。”
杏仁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闭上了,眼里似乎有着许多神情,却也渐渐隐了去,只规规矩矩的一垂,应了声是,便下去了。
行到了坟前,我就着地上的小草坐了下去,眼一直未有离开过这坟丝毫。
我叹了口气,渐渐吐出这许久未见所堆积的满月复话语,,
思然,我回來了……
期间生了很多事呢,不过最后,我还是回來了,虽然,差一点,差一点我便不想回來了……
这院内寂静,寂静的只有我一人在这自说自话,寂静的我当他是沉默了。
我轻笑了声,若在旁人看來,定会认为我是疯了,竟一个人对着一坐坟在那自说自话,自笑自答,可谁又懂得我呢,懂得我的心内是何等的难受……
思然,你懂么?
无人回答,只是阵阵凉风吹过,吹起了身前的丝,飘飘浮浮的挡了我的眼,吹开了单薄的衣,清清冷冷的直刺我的骨,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该是我先前所言让思然生气了吧,这让我唇角勾出的笑也含着深深歉意,我说:“思然别恼,我也只是说说而已,何况不是还差一点么,何况,我不是回來了么,不过这计划啊,不会再拖延了。”
你也不会再等多久了,这回,真的快了呢,真好,我该想想了,若是见到你以后,我该说些什么呢?是道歉,还是如何?
因为时过太久了么?还是因为其他,我已经猜不出思然会是如何看我了,说來啊,我尽想些或许永远不可能实现的事……
半晌过了,杏仁才抱了坛酒过來,手中还拿了两酒盏,而我现在却失了喝酒的兴致,起了身,迎向了杏仁,直让他又将那坛酒抱回去,杏仁嘟了嘟嘴,有些不满,但还是径自转了身,朝着來时的过道原路返回。
日子便就这么过着,这几日來,凤吟沒再踏入府门半步,不知为何,我有些后悔,悔的是什么,不想也能知道,今日同往常一般,我坐在院内的亭子里有一口沒一口的抿着茶,思绪已经飘过九天,满脑子都是凤吟、思然和清衡,那日凤吟故意让我听到的对话犹在耳畔,直弄得自己心烦意乱,气恼得紧。
就在这当口,一道圣旨将我的思绪拉回,我恭敬跪下听着公公用那特有的雌雄莫辨的声音宣读着圣旨,宣完了,我也楞住了,将那圣旨递到了我手后那公公走了,留我一人呆楞楞跪在那儿,回神后再起身时便苦了一张脸。
本以为这门亲事过了这么久也该取消了的,可谁料这不但沒取消,反而还要不了多少时日就得娶亲了。
上面说的好啊,这公主温婉大方,不止是识大体,还善解人意,屈尊降贵下嫁给我这么个早前就娶过亲的王爷。
这都什么啊,怎么不直接说是嫁我这么个断了袖的王爷啊,屈尊降贵……好歹我也是个王爷啊,何來的屈尊降贵一说!
罢了,,
只是这让我在意的,圣旨是让公公传來的,而非凤吟同我说,也未见凤吟召我入宫,估模着是故意躲着我吧,也是呢,我那般待他,不懂得知恩图报不说,还如此决绝,弄得现下地步,也是我咎由自取得來的,真真活该。
回想那公公说的话,公主应该这几日便会坐着花轿屈尊降贵的下嫁于我吧,我得去命人准备准备,虽然不情愿,但好歹是我湘王的亲事,如何也该布置得像那么回事儿才是。
说到布置,我又想到和凤吟快成亲时过的日子,便是每日都被他拉着去采买成亲所须的物什,特别是定做喜服的时候,他总是问我这个如何,那个如何,那声音很欢喜,面上应该也是,他欢喜得已经忘了那时我的眼看不见这回事儿了,现在想想,可惜了当时看不见凤吟的那幅模样,那幅打从内心欢喜的模样,欢喜到忘乎所有。
唉,明知道现下想这些也是枉然,可我还是忍不住回想。
随后,唤來了杏仁,看着杏仁那幅疑惑的模样,我很是无所谓的命着杏仁让府中仆人准备着布置好喜堂。
不出所料的,杏仁张了张嘴,颇为吃惊和错愕:“啊?主子,您说什么?”
“带些仆人准备着这几日布置好喜堂。”我伸出手去不急不徐的倒了杯茶,吹了吹茶上浮叶,瞥了眼站着楞的杏仁,“怎么,沒听明白。”
杏仁回了神,摇了摇头:“杏仁明白了?”随后便下去了。
抿了口逐渐温热的茶,思绪飘然,渐渐神游了九天。
思极宇灵云,我忍不住扶了扶额,那个天真的女子,真不明白,这境国王爷众多,她为何偏偏中意上了我,明知道我是喜欢思然的,这断袖之癖她竟不已为意,和我在一处时也只字未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