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那潘金莲笑的腿软了,一不小心就滑下了秋千,唬得众人连忙上来扶她,且喜正巧是秋千打底的时候,倒也没甚摔着了。
唬得孟玉楼心中老大不忍,只怕金莲摔坏了,西门庆虽说最近不与她沾身,到底是个如花似玉的娘子,若真有个差池,心中哪有不心疼的呢。
因连忙下了秋千,伸手挽住金莲道:“先别动,略略伸展伸展,可有哪里摔坏了不曾?”
那潘金莲坐在地上只管“哎哟”了半日,一面口中笑骂道:“三丫头不济事,还指望着你能挽我一把呢。”因说着,一咕噜爬起来笑道:“我当日在闺中原是个假小子,胡打海摔的惯了,用你们这般蝎蝎螫螫的。”
月娘见状点点头道:“虽说没事,也是唬了我一跳呢,如今见不得这些爬高上低的事情,一见都头晕,如今天也晚了,只怕老爷就要回来,不如散了吧。”
众女听闻此言,都是巴不得一声,因各自告辞回去,孟玉楼落后了两步,意欲提一提自家的绣鞋,谁知低头一瞧,方才金莲摔下来的地方,竟有个小玉佩,还道是金莲落下的,因俯身捡在手里细看,但见那玉佩并不晶莹剔透,一望可知是小家子的玩意儿。
玉楼见了此物很有些眼熟,又一时想不起来何处见过,因贴身藏好了,命小鸾扶着自己往家去,沿路之上只管想着此事,小鸾说了几句话,她都没听见。
小鸾急了,因摇了摇玉楼的胳膊道:“三娘今儿这是怎么了?莫不是还在惊魂未定么?往日在先头那一家时,三娘的秋千打得最好,飞起来当真仙女儿也似的,先头大爷最爱看,还常常叫我和琴童儿两个在身后推着秋千滑板相送呢,三娘忘了?”
这一句话倒是提醒了玉楼,因自袖中取了那一块小玉佩拿给小鸾瞧了瞧道:“你仔细辨别辨别,这个小玩意儿是琴童儿的不是?”
小鸾借着日影瞧了一瞧道:“怎么不是?这小玉佩原是一块大的,因先前大爷往京中进货的时候,不小心打碎了一块儿,随手扔在堂上,命琴童儿去打扫,谁知那厮没见过好东西,因说这样的玉料扔了怪可惜的,就求着大爷将些碎玉赏了他,因往县里大银楼另外做了一块小小的玉佩带在身上,倒是十分珍爱,寸步不离的。”
书中暗表,原来那孟玉楼在先夫家中几年,原是带了两个陪嫁丫头过来,谁知大丫头进门就被先夫收用过了,因不好十分指使她,只有当日小鸾使唤,也不过是十一二岁的小丫头,她先夫因怕玉楼不得力,遂使了几两银子,买了一个与小鸾一般年纪的小厮,名唤琴童儿的,放在玉楼跟前儿听用。
待到她先夫去世,那琴童儿却也长到了十三四岁的年纪,人事渐通,常喜欢与丫头们调笑,玉楼因要嫁入西门府上,因唤了1琴童儿在跟前道:“当日老爷叫你过来服侍,因为年小没有忌讳的,如今你也大了,我又是个嫠女,留你在身边不甚方便,现下将卖身契还了你罢,好歹外头某个正经差事,也是你我主仆一场。”
谁知那琴童儿听闻此言倒是哭了道:“当日大爷在时买了小的,原说是给内眷使唤的小厮,日后大了,府上配个丫头,将来跟着大爷和大女乃女乃一辈子的,谁承望如今爷伸腿儿去了,女乃女乃即便是要往前走一步,好歹还带了小的,过去那边府上,当牛做马也是愿意的。如今叫我外头奔去,小人又无本事才干,岂不是要活活饿死么?”
一席话说的那孟玉楼倒也心软,因点点头道:“这也罢了,既然你不愿意出去,就跟我往西门府上过活吧,只是如今大了,不能留你在后边,就跟着那边老爷在书房里行走,没事儿别进内宅就是。”那琴童儿听了,一连声儿答应着。
如今玉楼想起这段公案来,又听小鸾提起玉佩之事,因心下暗暗吃了一惊道:“老爷常说近日里不往五房上走动了,那潘五姐我是知道的,最是喜欢调笑嬉闹,如今不和老爷沾身,莫不是做出什么不安于室的勾当,不然我这小厮的玉佩怎会带在他的身上?”
想到此处心下暗道:“素日常听人说,这男女通奸之事都有信物,既然那潘五姐身上带了琴童儿的东西,只怕那小奴才自然也得了金莲之物,如今要知道事情的深情底理,还要从这不争气的奴才身上下手。”
因吩咐小鸾道:“你这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虽然带了琴童儿进来,也是许久不曾见他,今儿只怕老爷回来得晚,你去前头传话,叫琴童儿往三房屋中吃杯酒吧,也算咱们主仆几个叙叙旧。”
小鸾闻言好奇笑道:“女乃女乃今儿是怎么了?原先倒不甚待见那奴才的,他仗着自己生得清秀,背地里都是跟丫头们勾三搭四的,如今倒往内宅里请他?”
玉楼闻言,因只得附在小鸾耳边,低眉耳语了几句,小鸾闻言唬了一跳道:“皇天菩萨,这件事情要是真了,只怕五房里就要打出去的。”玉楼闻言只是摇头,因嘱咐了小鸾一回。
说话儿之间又到了掌灯时分,玉楼因命小鸾整治了几个酒菜儿,就往前头书房请了琴童儿过来。那琴童儿素来也十分眷恋旧主的,如今听见玉楼唤他前去吃酒如何不肯,因收拾得体体面面的过来。
进了门儿趴在地上就给玉楼磕头,多谢她提携自己,如今跟着老爷出门做长随,倒比在先前那一家时还要风光体面的。
玉楼闻言点头笑道:“你自小儿就投身到我家里,多提携照顾也是应该的,如今你也大了,再过一二年就可以说亲,到时候冷眼旁观着六房里哪一位姐姐好,只管对我说,我自然替你求求大娘子,没有办不成的。”
琴童儿闻言喜得屁滚尿流,因复又磕了几个头多谢玉楼,玉楼忙命小鸾将他搀扶起来笑道:“今儿你老爷不在,我想着许久不见你了,不如叫你进来吃两杯叙叙旧。”因命小鸾殷勤劝酒布菜,又让那琴童儿在脚凳上坐下,好生吃些。
琴童儿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知道什么,因甩开了腮帮子撩开了后槽牙,转眼之间吃了一个沟满壕平,玉楼见了,只是冷笑。因命小鸾“好生扶着,教他在外间春凳上略躺一躺,仔细吃了酒出去冷风吹着不好。”
小鸾闻言点了点头,与玉楼对了个眼色,伸手就去搀扶他,因假意探向他腰间扶着,却往香囊里头模索,果然探得一物在手,因灯下细看时,竟是一枚宝石戒指儿。
孟玉楼端坐炕上瞧得清爽,分明就是金莲之物,因她见自己常带着月娘当日相亲之时相赠的两个金戒指儿,心中十分艳羡,好说歹说缠着西门庆,往县上大银楼中给她打了一对儿花样儿更为繁复细致的新鲜戒指儿,刚刚得手时,还常常带出来在玉楼跟前炫耀,是以玉楼十分认得此物。
当下冷笑一声道:“琴童儿,很好,这才是我使出来的人呢!偷主子老婆,闹出来,你是死是活!?”
那琴童儿吃了两杯黄汤,兀自柔情蜜意之际,给这孟玉楼一声断喝,唬得酒也醒了七八分,抬眼一瞧,但见小鸾手上拿了金戒指儿,站在玉楼跟前,主仆两个面若冰霜也似的盯着他。
唬得那小童儿哎哟了一声就坐在地上,因向前连滚带爬了几步,一把扯了玉楼的裙摆哭道:“求女乃女乃超生!求女乃女乃超生!”
玉楼闻言冷笑一声道:“你且细细的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与我知道,这戒指儿怎么到了你的手上,你的小玉佩又是哪里去了,若不从实招来,这就命人捆了你,送到老爷书房里教他处置!”
唬得琴童儿险些尿了裤子,因趴在地上磕头道:“求女乃女乃看在从小儿的份儿上,宽了琴童儿这一遭吧,当日我原跟着老爷在书房里行走的,谁知我投身到这里之前,原本就有棋童儿、书童儿、画童儿三位哥哥服侍老爷,只因我是后来的,又服侍过先头大爷,那三个哥哥就不甚待见我,老爷也因为我不是家生子儿,与我就不亲近。
如今老爷得了官,常常往衙门里走动,那三位自然升了亲随,每日里跟着往衙门里公干,好不威风的,只有我生得年小,老爷说怕带出去不像话,依旧叫我在书房里伺候。因那一日偏生遇见五娘,往书房里寻老爷,老爷不在,因骂了他两句狠心短命的,说男人喜新厌旧,没一个好东西。
小的是胭脂油蒙了心,不知怎的就接言道:‘女乃女乃也别一棍子打发一船人,如今小的就不是那样的人。’谁知那潘五娘听了这话,倒有些喜欢,又仔细端详了小的几眼,就夸我长得清秀,要我去她房里,赏我吃两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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