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衍生]玉楼人醉杏花天 第八十五回

作者 : 王老吉

却说那吴二官抱了琵琶,来在师师姑娘的香闺之中,但见她穿着家常妆束,随手挽了个麻姑髻在脑后,并非往日盛装,穿的又有些单薄,坐在桌旁,伸着一对雕花玉腕捧住了香腮,正在蹙眉凝思。

那吴二官见了,只怕有些不方便,因低了头往外退了两步,咳嗽了一声笑道:“姐儿起得早,想是还没梳妆呢?小人还是在外间等候吧。”

李师师听见是吴二官来了,眼内倒熠熠的生出许多神采来,因笑道:“吴二先生来了,快请进来吧,不碍的,我今儿不耐烦弄那些花儿粉儿的。”

那吴二官听了,依旧不敢造次,因陪笑道:“姑娘虽然心底无私天地宽,只是小人这样嘴脸,怎好进去亵渎姑娘天仙玉貌……”

李师师听了这话扑哧儿一,竟站起身子来在内间门首处,打起帘子,一伸手就扣住了那吴二官的手腕。倒唬得吴二哎哟了一声,手上不稳,弦子都掉在地上。

那李师师见了,越娇笑起来道:“吴二先生大似闺阁女子娇羞模样!”

说的吴二官连忙一红,连忙低头捡了弦子,见师师姑娘拉拉扯扯的,只得随她进了内间,两个坐下,那李师师方放了手笑道:“外头千万别说方才的事。”

吴二官听了,心中猜测只怕是这师师姑娘虽然豪爽,到底也怕女孩儿家名声有碍,连忙点头道:“姑娘说哪里话,小人怎么敢乱嚼舌头……”

李师师听了扑哧儿一道:“呆头鹅,奴家是说,你别对你的心上人说起我方才逗你的事,省得人家醋海生波呢!”

那吴二官听闻此言,倒是唬了一跳,头摇得拨浪鼓一般道:“姑娘说笑了,小人一个行院之中唱曲儿的小优儿,如何有什么心上人的……”

李师师听了摇头笑道:“昨儿见了先生,觉得你这般老实厚道,今儿才看出来,你这人不老实呢,奴家虽然年小,也是自幼在勾栏瓦肆之中长起来的,什么样的风月心思看不透?不是奴家说嘴,我也算是生得略有些平头正脸儿的,外头爷们儿见了,谁不的往肉里盯着瞧的。

偏生昨儿见了先生,却是眼观鼻、鼻观心,老僧入定一般,若没有心上人,我只不信你不意瞧我,也因为先生是个多情的郎君,奴家才敢这样伶伶俐俐的打扮见你,若是寻常登徒浪子,自然是要隔帘相对啦。”

那吴二官听了,方知这位师师姑娘之所以对自己不拘小节,乃是因为看出自己心里早已有了别人,自然不会对她有何轻浮之举,方才点点头笑道:“姑娘察于秋毫之末,倒叫小人无所遁形了……”

两个说笑一回,那师师姑娘又说道:“既然恁的,咱们闲话休提,吴二先生快快将昨日奴家要的那一种曲调试着弹出来,奴家也随着唱两句,合合节拍。”

吴二官听了,连忙调弄丝弦,缓缓的弹了一套《少年游》,但听得那师师姑娘唱道:“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手破新橙。锦幄初温,兽烟不断,相对坐调笙。低声问向谁行宿,城上已三更。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吴二官一面弹着弦子,一面听那师师姑娘婉转歌喉,黄莺儿一般娇啼起来,真是如琢如磨如泣如诉,连他自己也是听得沉醉了起来。

一曲终了,吴二官抬头要问时,但见那师师姑娘竟是眼圈都红了,像是忍住了方不曾哭出来的模样。唬得那吴二官连忙站起来,手忙脚乱道:

“这是怎么说,莫不是小人谱曲不好,叫姑娘心里着急,方才动容么?”

那李师师听见他问,方才回过神儿来,连忙收敛了小女儿之态,又换上一副娇憨的模样道:“就是因为先生这曲子编的太好了,才叫小奴家想起我那狠心短命的来。”说着,脸上一红,方流露出些许少女含羞的闺阁态度。

吴二官只这一眼,不由得看呆了,连忙低了头收敛心思,一面心下暗道:“怪不得这妮子往日里总是一副古灵精怪的模样,若是一直这般淑女风骨,只怕寻常街上走走,也要了路上行人的命了……”

正想着,又听见那李师师姑娘问道:“我听了先生这一段曲子,不知怎的,倒想起当年闺中定情的模样,不知先生听我歌唱,心里又觉得怎么样呢?”

吴二官听她这样一问,点点头道:“姑娘歌喉婉转哀戚,十分伤感,小人听了,倒是想起当日抱着琵琶一路行乞,追随小人浑家来到此处的那一种境遇呢。”

那师师姑娘听了这话,叹道:“我说先生是个多情的,果然就是这样,只是不知如今寻见了你这位心上人没有呢?”

那吴二官见她提起李娇儿,心中也喜,因对她说了,一面又笑道:“此番来拜会姑娘,也是小人的相好儿有件要紧的事情相求,就不知道姑娘方便不方便呢。”

李师师听见那吴二官的相好儿就是李娇儿,因拍手笑道:“原来是阳谷县里的勾栏李家的姐姐,奴家前几日听见她们来了,又没地方住的,欢喜的了不得,和妈妈说了好几日,只说我一个人住着三层绣楼害怕,左右她们也是挤着住的,倒不如此番叫姐姐们也搬进来,大家一处住着,又亲香又暖和。

谁知妈妈到底不肯,说我年小不懂事,招了不相干的人进来,只怕我那狠心短命的不肯。也是小奴家命苦,怎么就招惹上了这么一个不得见人的冤家,若是旁人还好些,也不用这般藏着掖着的了……”

那吴二官听见李娇儿说当今赵官家,一口一个狠心短命的,心中不由得暗暗咋舌道:“若是她说,如何都使得了,若是旁人,只怕这会子早就株连九族了呢……”

一面又陪笑道:“不就是这位姐姐了,这件事也是她再三再四的求我,一定要对姑娘说的。”

李师师听了笑道:“既然是娇儿姐姐有话,奴家不敢不听,只要我能办到,一定照办就是了。”

吴二官听了大喜,因细细的对李师师说了,有位举子意欲求见的事,那师师姑娘听了失笑道:“这位姐妹也真是个奇女子了,哪里有帮着夫家来院里嫖的道理……”

说到此处,忽然愁上眉梢,因摇头叹道:“只怕也是因为这姐妹出身勾栏院里,在那样书香门第也没甚地位的,就是明媒正娶过去做大房,家下人等知道底细的,谁还能拿你当太太女乃女乃看呢……

想是这姐妹怕笼络不住汉子心,也是实在没个奈何了,才想了这样一个饮鸩止渴的法子,讨好她夫主,说句不怕她恼的话,这也是白白在欢场之中模爬滚打,竟猜不透男人家的心思,一味柔顺讨好,人家也未必就肯把你放在心上的……”

那吴二官听了这话笑道:“姑娘这一回倒是多虑了,听见这小两口儿倒是十分恩爱的,只因那举人老爷此番进京赶考,十分仰慕师师姑娘艳名,又听说难得的是这一样任侠使气的性子,方才想要当做朋友一般结交,并不是为了儿女私情,不然那位姐妹如何肯做这样人情,为自己的汉子讨情份来见你?姑娘细想一想就明白了。”

谁知那李师师听了这话倒有些欢喜起来,因笑道:“旁人都说我百伶百俐,只有一件,就是性子像个假小厮儿似的不好瞧,难得这位举子老爷偏生爱我这样一种人品,自然是风尘之中的知己了,就冲着这一句,奴家自然要见的。

只是妈妈管教甚严,只怕不能轻易如愿,不知这位举人老爷家中资历如何呢?”那吴二官听见事情有门儿,自然欢喜无限,因连忙陪笑道:

“这个不难,听见这位姐儿嫁过去之后,也是供养得娘娘一般,凡是世上有的,莫不堆山填海的讨她的好儿,罪过惜四个字竟是顾不得了。”

李师师听了这话,心中倒有些艳羡起来,因好似自言自语,又好似对那吴二官说的叹道:“看来女子嫁人,也不用十分看出身的,是不是娘娘什么要紧,只要他拿你当做娘娘一般看待,就是破窖寒窑,心里也是欢喜的,若是他心里没有你时,便是一座金谷园,也不过是咫尺长门闭阿娇罢了……”

说得那吴二官似懂非懂的,只得点了点头。那李师师见他面目有些茫然,又恢复了方才活泼神采笑道:“你看我,听见这样的佳话,心里羡慕的很,倒只顾着自家絮絮叨叨的说话儿,忘了先生的事,既然他家道不难,你也知道我们蕴妈妈爱的是银子,就叫他多拿些银子疏通疏通罢了,只要妈妈肯来我房里递话儿,奴家自然答应见他就是了。”

那吴二官听了大喜,连忙站起身来对着李师师一揖到地,多谢她此番成全,李师师也慌忙还了半礼,两个又谈讲了一会儿理,吴二官方才告辞出来,那李师师听见他心上人原是李娇儿,也备了一份表礼叫他带了去。

吴二官欢天喜地的回在李娇儿房里,巧桂姐不在,因笑嘻嘻的问道:“事情只怕是办成了,怎么谢谢媒人呢?”

李娇儿听了大喜道:“这话真么?若是真能见着这位姐姐一面,只怕也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好事。”

那吴二官原不知内中深情底理,因笑道:“怎么,难道那举子为了这位师师姑娘,竟害了相思病不成,怎么又扯上救人一命的说法。”

李娇儿只是摇头,但笑不语,那吴二官见相好儿的笑靥如花,心里如何不爱,因伸手搂了妇人粉颈就亲了个嘴儿,一面笑道:“我的心肝儿肉儿,如今你又跟我作怪,我也不来问你,只是这一回我替你出头露脸,你怎么谢我呢?”

那李娇儿听了这话啐了一声道:“才替我说句话儿罢了,倒会捞食儿吃。”说着,也就半推半就的从了,那吴二官见状大喜,连忙抱到床边,按在炕沿儿就*起来,又怕那李桂姐撞了进来,一面大动,一面气喘吁吁道:“好是好,只是*苦短……”

那李娇儿兀自娇嗔,一面柔声安抚道:“你且从容耍子罢了,那小蹄子今儿有堂会,又是熟客,说是不回来睡了,叫我不必留门的,你越五更天再出去也使得。”

那吴二官听了,方才放下心来,专心致志,鞠躬尽瘁,两个殢雨尤云,当真是“一笑喜相逢,似嫦娥,下月宫。丹山念夜鸾求凤,天台路通,巫山簇峰。柳稍露,滴花心动。正情浓,鸳鸯枕上,又被五更钟。”一宿晚景题过。

到次日,那李娇儿绝早起来,打吴二官穿了衣裳,两个兀自痴缠,相搂相抱的不肯分离,忽听得头进院子外头门棂儿响动,知道是桂姐的轿子回来,那吴二官方依依不舍搂着李娇儿亲了个嘴儿,从后门处跑了。

两个脚前脚后,那李桂姐就进得门来,真个是醉眼乜斜,醉杨妃一般,没说几句话儿就瘫软在炕上睡了过去。李娇儿见状,瞧瞧的唤来小丫头子自去给她拾掇梳洗,自己稍作打扮,带了一个小包袱道:

“我今儿往姑爷家里瞧瞧我们姑娘去,若是有客就叫他改日再来会会吧。”小丫头子答应了。

那李娇儿因到了门首处,见李桂姐的轿子尚在,因上去搭讪着对那几个轿夫笑道:“烦劳几位哥儿,抬了奴家往山东会馆一趟吧。”

那抬轿子的素知这个姑娘原不是他们东京城勾栏李家的姐儿,因有些爱答不理的道:“姐儿是出堂?这时辰只怕不对吧,李妈妈也不曾对我们哥儿几个说起的,万一一会儿用轿子,只怕拆兑不开……”

那李娇儿听了,知道他们不肯抬,臊得脸上红了,又不敢与他们分辨的,只得含羞忍辱,另外往街面儿上顾了一辆小香车,往那山东会馆处去,坐在车里心中暗道:

“当日先是做头牌姑娘,原本风光无限,后来嫁到西门府上,虽说不受宠,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有人服侍着,倒不曾十分受过这般折辱,看来这吴二官虽好,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还要想个法子救出大官人来,重回西门府上方为上策……”

想了一回,那车子早到了山东会馆门首处,李娇儿跳下车来会了车钱,怯生生的往门首处,见有一两个店伙计在那里,倦倦的,想来也是一夜不曾合眼了。

李娇儿上前道了个万福道:“奴家是勾栏李家来的,求见一位杨宗保杨举人,烦请几位请他出来……”

那两个伙计见了,还道是风月故事儿,却都是来了兴致,说道:“既然恁的,姐儿请里头作罢,外面风大,仔细吹了玉体。”说着,两个将李娇儿让进天井当院坐着,自去寻那杨宗保出来。

沿路之上弟兄两个嘻嘻笑道:“这姓杨的举子也不知是上辈子修了什么福了,家里跟着一个菩萨哥儿一般的大娘子,并两个绝色丫头,如今又有这么个有风情的窑姐儿来寻他。”那一个笑道:“敢情这杨举子倒不是来赶考的,莫不是来选皇上的吧?”说着两个笑了一回。

到了杨举人门首处,但见内中几个举子早已起了,此番正在会文,拿着前科的卷子谈谈讲讲说的好不热闹,那两个伙计因上前请了安道:

“跟老爷回事,如今外头有个勾栏李家的姐姐来找爷说话儿,您看是让进来,还是您出去迎一迎?”

不等那杨举人说话,几个同学纷纷哄笑道:“好个白面书生,平日里满嘴仁义道德,却原来这般男盗女娼,你何时会了这崔莺莺,如何不说与众位学友知道?”

说的那杨宗保红了脸道:“这里头好些事呢,你们原不知道,很不必乱说。”因说着,命那两个伙计引着,自己迎了出来,见了娇儿,深施一礼道:“小弟不知二姐到此,有失远迎,不想回信儿这般快的,也是多多劳动姐姐玉体,既然恁的,不如房中一叙吧。”

李娇儿见了那杨举人,有些时日不见了,倒是越出落得一表人物,十二分人才,心中也是喜欢,连忙深深的道了个万福道:“这不是杨家少爷么?还要劳烦二爷引见。”说着,杨宗保前头引路,李娇儿后面跟随,两个迤逦着进去,丢下那两个店伙计面面相觑的,不知两个到底是何关系。

那杨宗保领着李娇儿来在后院儿,却不往书房之中领着,只因她虽是烟花女子,不怕抛头露面的,到底给同窗的举子们瞧见了不雅,再说她原是自己长嫂的同僚比肩,自己并不敢轻慢。

因引着李娇儿来在孟玉楼的房子外头,巧正遇见小鸾出来倒水,见了他们笑道:“哟,方才我们女乃女乃还念叨呢,怎么这会子二女乃女乃就来了。”说着先上前来见礼,就要给李娇儿磕头,唬得李娇儿连忙搀扶住了笑道:

“大姑娘,你这是做什么,倒没得折煞了奴家,如今你们女乃女乃和大姐儿在家么?奴家特来拜见了。”

小鸾如今也算是他乡遇故知,虽然往日里有些看不惯李娇儿贪财爱占小便宜的毛病儿,此番也算是患难之交了,倒也觉得亲近,连忙笑道:“两个正梳洗呢,我扶了二娘到里边儿坐吧,外头风大仔细吹着了。”

李娇儿听了点头答应着随着小鸾进去,杨宗保听见他嫂子和大姐儿正梳洗,不好进去请安的,就搭讪着出来,依旧回在前头书房里,与众位同窗学友会文不提。

却说那李娇儿扶着小鸾的手臂进了客房,在外间稍坐了片刻,就瞧见孟玉楼轻提裙摆莲步轻移,从内间迎了出来,姐妹两个经历一番生离死别,自是不胜唏嘘,忍不住抱头痛哭了一番。

唬得内间大姐儿连忙挽着头出来,与小鸾、红药两个拉住了两位妇人,纷纷劝解着,半日,两个方才止住了哭泣,那李娇儿拉了孟玉楼的手说道:

“三娘,一家子的主心骨儿如今就在你身上了,你要奴家的办的事情已经妥当,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若是此番能够救出老爷来,咱们平平安安的回在阳谷县中,还是一家子齐全人家儿不好么……”

孟玉楼见李娇儿此番这般上心西门庆的事情,心中也是十分感念的,因点点头道:“如今有姐姐牵线,只要咱们能顺利见到那位师师姑娘,这事就没有不成的了,姐姐如今想是见过这位师师姑娘了?常听人家说起,她虽是风尘女子,在那赵官家心中,却是位同副后一般,不知这话真么?”

那李娇儿闻言点点头道:“怎么不真?奴家出身籍,自是知道的,我们这一行当,算是个下九流,走在路上谁不唾弃,是自从勾栏李家出了这一位娘娘,当真是了不得,如今勾栏院门首处,一般的人家儿都要肃静回避的过去,就连当朝一品、封疆大吏,到了勾栏李家师师姑娘的绣楼门首处,也只好感叹一句门第尤峻,是轻易不敢高攀的。”

孟玉楼听了,点头笑道:“这位师师姑娘也算是为籍女子增光添彩的脂粉英雄了,只是她这样高的身份,只怕性子骄纵孤高,不好相处吧……”

那李娇儿笑道:“原先我也是这么说,当日从阳谷县中举家搬迁至此,也曾几次三番的意欲拜会这位妹子,谁知当中又有她家妈妈挡驾,我们这些外来的不明就里,还道是那师师姑娘眼里没人似的,原来都是那蕴姨娘,哦,就是东京李家这位妈妈捣的鬼了。

直到昨儿我求着的一个师对我说了方才知道,若说这位师师姑娘,端的百伶百俐,只有一节,模样儿虽然娇俏美艳,性子却是个假小厮儿一般,最喜欢结交江湖豪侠绿林英雄的,听说跟那梁山泊的及时雨呼保义宋三郎都有些交情呢……”

那孟玉楼听了这话,心中倒是十分激赏这位师师姑娘,因笑道:“这不就是美人儿的胚子,英雄的心肠,倒也活月兑月兑的是个奇女子呢……”

李娇儿点头道:“正是呢,所以当日她刚刚出道时,就常常拢包巾,做男子妆束,市井之上以文会友,与客人们称兄道弟的,教坊之中传为艳谈,她又姓李,那些个文人墨客们就封她飞将军的雅号了……

只是如今自从伺候了赵官家,哪里还有人敢与她来往呢?所以原先那些朋友们也都疏远了,不然,听说原先每年在她的绣楼之上都有赛诗会,如今改作了小御街,倒是冷清多了,说来也是叫人唏嘘……”

姐妹两个说着,倒叹息了一回,因商议定了,明儿一早前去拜会这位师师姑娘,那李娇儿再三再四的嘱咐,旁的不用管,只要银子必须多带为上,实在是多多益善的,只因那蕴姐是钱如命,为了几个钱,就算冲撞了赵官家,她也照样敢叫师师出来见客。

孟玉楼听了,半信半疑的,只得答应着,那李娇儿见玉楼面带犹豫之色,还道是她手上有些拮据,因搭讪着笑道:“论理,这营救老爷的事情,奴家也该出力,只是如今奴家自己都投身到勾栏院里,虽然不曾开板儿接客,到底名声已经不好了,若是当日再有别的活路,也不能够走了这一条腌臜路子不是?”

那孟玉楼见李娇儿会错了意思,连忙摇头笑道:“二姐姐别多心,奴家并不是为了银钱小事费心,不过偶然想到别的事,一时愣神儿罢了……”

那李娇儿听了方才放心,一面又好奇道:“三姐方才说不为银钱小事费神,莫非当日老爷竟留下什么体己不成?”

玉楼听了这话,好似是疑心自己私吞西门府上家财似的,倒也不急着分辨,因笑道:“老爷留下的东西也还够用,都是过年过节时候赏下来的簪环首饰,衣裳头面等物,我俱都已经当了死当,换出钱来打点此事,若不够时,还有我兄弟杨二爷帮衬着,满破也够了,倒不用姐姐帮衬,如今要不是姐姐,奴家就是趁个金山银海的,到底也难见师师姑娘的金面不是?怎么姐姐反说自己没有出力呢……”

一席话说的李娇儿又是心虚又是得意的,面上似笑非笑,很有些尴尬,因坐不住,搭讪着起身就要告辞,玉楼和大姐儿两个苦留不住,只得叫小鸾和红药送了出去。

两个站在门首处,看着那李娇儿走远了,回来大姐儿方笑道:“二娘还是那个脾气,一叫她凑份子钱就装作听不见,每回家里头摆酒请客,不是三娘出钱出力,旁人就只会看热闹罢了。

想是五娘那样的还罢了,自己知道是吃了白食的,倒也不端着架子,只要姐姐长姐姐短的,把三娘笼络住了,自己倒吃了一个沟满壕平,心底无私天地宽。

最气笑的就是二娘那样,明明不意出钱,有本事倒别来吃,谁知到了正日子,也没事儿人一样的来了,又悿着脸坐在大娘下首处,这会子才想起自己是二房女乃女乃来呢,三娘说好笑不好笑。”

孟三姐听养女说的有趣儿,也忍不住扑哧儿一道:“你这蹄子倒会说嘴,人家好心好意的救了你月兑出火坑,你倒在这儿背地里嚼舌头,仔细明儿你爹出来,我告诉他叫你大娘打你。”

说的大姐儿嘻嘻一笑道:“我爹才舍不得打我呢,只是方才我见三娘有些愣神儿了,是在想什么呢?”

孟玉楼点头道:“怎么,你也瞧出来我愣了一会儿?只因二姐姐说了,咱们只要有银子,那李妈妈自然意牵线,准许拜见那位师师姑娘,奴家心里是想,怎么这李妈妈好大的胆子,竟连赵官家的女人也敢背地里叫人调弄……”

那西门大姐儿听了笑道:“怨不得三娘不信,若是女儿不曾在那种地方待过几日,只怕连我也不信呢,当日女儿给二娘救下,就安顿在桂姐房里,瞧得真真儿的,那鸨儿晌午刚收了一家的盘子钱,说是如今包占住了桂姐,定然不让她再与旁人沾身的。

谁知到了下午就叫小丫头子来给桂姐梳洗打扮,送她去唱堂会,一晚上都没回来,到次日,喝的醉杨妃一般的叫人抬了回来,身上好些腌臜印记,一望知是接过别的客人了……”

那孟玉楼听了,唬了一跳道:“怎么,这李桂姐不是你爹的粉头么,如今你爹还没死呢,她怎么……”说到此处也是一阵心寒。

西门大姐儿听了摇头道:“如今都什么时候了,别说是桂姐等不得,女儿冷眼旁观着,这个家里,就只有三娘对爹才是真心……”

孟玉楼闻言连忙对她摇了摇手正色说道:“这话关乎妇人贞洁,不能瞎说,如今旁人我也不知道,大姐姐和瓶姐不是还好好的守着么?”

那西门大姐儿听了冷笑一声道:“三娘,你好糊涂啊,若不是她们两个,我和你女婿还用得着连夜逃出来么?

如今爹爹不在家里,那官哥儿、孝哥儿两个,活龙一般,成日里也不知她们是有心还是无意,就让乳娘如意儿抱住两个哥儿在女儿眼前晃悠,口口声声说什么如今府上就指望着两个哥儿早早成人,也好-受这偌大的一片家业。

女儿实在听不惯,方才与你姑爷商议着,带了他家的东西逃了出来,谁知半路上又散了,如今也不知他是死是活……”

说到此处触动自家情肠,眼圈儿一红哭了出来。玉楼见状,连忙将大姐儿搂在怀里安抚道:

“好姑娘,快别哭,如今咱们也花钱雇人往你说的那一片山坳里找去了,并不见有什么尸首,和那杀伤人命的勾当,如今没有噩耗就算是好事,你凡事宁往好处想一想,别煎熬坏了身子,倒时候就算是找着了陈家姑爷,你倒病了,岂不是终究不能两全么……”

那西门大姐儿给孟玉楼好言相劝了一番,方才渐渐止住了啼哭,正赶上红药和小鸾送客回来,就瞧见母女两个眼圈儿都有些红红的。

那红药姑娘见了笑道:“哟,这是怎么说呢,莫不是方才说要拿出重金来收买那李妈妈,你们母女两个算着份子钱,谁也不肯多出,方才恼了,哭起来不成?”

说的玉楼两个都破涕为笑,孟玉楼因啐了一声道:“你这蹄子倒诙谐得好,说正经的,你们二娘送出去了不曾?”

小鸾听了笑道:“哎哟哟,再不要提起这位二女乃女乃了,自从出了院门儿,一路上就絮絮叨叨的说那勾栏李家如何待她不好,早起要过来时,连个轿子也不肯派,还是她自己花钱雇车来的,回去时只要走着。

女乃女乃想想,奴婢原是西门府上的丫头,如今能眼睁睁的瞧着二房女乃女乃抛头露面卖头卖脚的在街上走着不成?少不得替她雇了一辆最好的香车送了回去,红药姐姐会了车钱,拿了一锭银子呢,说剩下的叫二女乃女乃将就着用吧。

咱们家二女乃女乃旁的都好,就是见了银子是命,登时就眉开眼笑起来,直夸红药大姐姐会办事,千恩万谢的上车去了……”

孟玉楼母女两个听这丫头说的活灵活现的,好似说书的女先儿一般,都忍俊不禁起来,连红药也喜得伸手在小鸾的香腮之上拧了一把笑道:

“赶明儿家里没嚼裹儿了,就把你这蹄子送去给人家宅门儿里的太太女乃女乃们说书解闷儿,倒省得你在家里头贫嘴贫舌的讨人嫌罢了。”

说的小鸾上来与红药捉对儿,要撕她的嘴,两个丫头闹做一团儿,玉楼两个瞧着倒热闹,主仆几个玩耍了一回,眼看又到掌灯时分,玉楼因说道:

“咱们今儿早些开火做饭,吃毕收拾了就早早安置了吧,明儿早起往勾栏李家去,宁多等一会儿,别叫贵人反倒等咱们,晚了,只怕那赵官家一来,更没闲功夫儿应酬咱们了。”

两个丫头答应着,自备了干净家伙,借了那会馆的小厨房做得了饭,先送与杨氏姑妈吃了,又叫小鸾捡了菜送到杨宗保书房里,劝他多吃一碗,方能夜里温课,这厢母女两个带着丫头也吃毕了,几个闲坐一回,商议妥当,方才吹灯睡觉,不知明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小离、粉猪、西西亚、碧城、莉莉桃花、蝶双飞、小狐狸、樱桃小微、昙花一现、3307277、岐水、知柏客官的大力支持~过节了大家稍微抽点时间留个言呗~我也好送红包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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