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心里本就窝火,这会儿气不过,阴下脸跟贾母道,“这人怎么样确实说不准的,分什么样人家的,不能一概而论。”
本来大家对贾母的话没多想,王夫人突然拉脸下来说那样的话,众人心里都明白她为什么气不过。
越解释越是掩饰,王夫人这分明是心虚了的表现。
大家咧嘴嗤笑两声,混混就过了,不跟她一般见识。
贾母瞥她一眼,因今日心情好,一会儿还有别的事儿忙着处理,也懒得搭理王夫人。
王夫人现自己一通话之后,换来的是别人的鄙夷和不理睬,心里甭提多憋屈了。宝玉的事儿她还没来得及算账,现在又添一堵。她实在是无法继续忍下去了。今日有外人在,王夫人也懂得场合问题,隐忍着不作,以赶路疲劳为由跟贾母告辞。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贾母好歹该问一问她因何回来,说些关心她累不累之类的话。王夫人颔首,立在屋中央等候贾母的问询。
贾母跟王熙凤说道今日安排林如海父女住宿的事儿,一应交代完了,她看王夫人还在,皱眉催她快走。
王夫人傻愣,用不思议的目光看着贾母,余光扫向王熙凤时,更是嫉妒至极。
王熙凤何等机灵的人儿,王夫人汗毛动一动,她都察觉得到。王熙凤见王夫人那张拉长的脸,心就本能的缩一下。微微怕过后,王熙凤正视自己现在的位置,自己根本不需要再巴结这位主儿了。对方不跟自己客气,她也该‘回报’人家一下。
“平儿,二太太离家久了,那房子空着半年,没人气不说,只怕看房的那几个小蹄子还偷懒疏于打扫。你带人去布置一番,该换新的地方都换掉,别舍不得,务必让太太回来的头一日住的舒坦了。”
平儿笑着领命,这就带人去办事儿了。
王夫人听得双唇打颤,王熙凤竟然把她以前对外人的那套话用在了她身上。说得她二房好像多冷清,说得她好像不是荣府的媳妇儿似得。
气人,欺人,太耻了!
王夫人想一嘴骂回去,却被贾母一个凌厉的眼神儿压了下去。
贾母敛住脸上的笑容,言语微微严肃的对王夫人道:“你也该乏了,去吧。”
“是,”王夫人低头,咬牙跟贾母行礼,缓缓退下了。那背影离开的时候,竟显得有些苍凉。
贾母打走年轻的媳妇儿们,留着贾赦夫妇在此陪她一同见林如海。
贾赦头回鼓弄牵红线这种事儿,有些兴奋。他一见林如海进门,便迫不及待的问他怎么样。
林如海往日多听黛玉提及她的女先生如何为人师表、品格端方,心中对孙慕青赞许已久。但今日见面,尚且是第一次。她的样子,与他往日在脑海中勾勒的模样相差无几。也以说,她正是自己心中所想的人。
林如海人活到中年,什么风浪没见过,更好何况男女之事。偏偏他一进门听贾赦这一问,脸不禁*害羞了。他本是个该对男女□□死心的人,如今他的心竟泛起了波澜,而且这波澜并不小。以前林如海决定续弦,是为了黛玉;现在他现自己的初衷却真的生变化了。
贾赦见林如海吞吞吐吐的,了。难得林妹夫还有羞涩的时候,他非要好好逗弄不。贾赦笑嘻嘻的把林如海按到凳子上坐下,催他快说。林如海越吞吐,贾赦调笑的兴奋劲儿越高。
林如海忙用手挡推贾赦,告饶道:“大哥快饶了我罢。”
“啊哈哈,”贾赦在林如海身边坐下,高兴地直拍大腿,“妹夫你也有求饶的时候。”
“行了,胡子都要花白的人了,还耍小性儿。”贾母嗔怪一眼贾赦,转而笑问林如海,“你倒是快些回你大哥的话,我们都等消息呢。”
邢夫人笑着点头。
林如海微愣,转即不好意思的笑道,“原来岳母也同大哥一样,拿此调笑我呢。”
贾母笑得眉眼眯成一条缝,用表情肯定回答了林如海。
邢夫人知道林如海放不开,打头阵道:“我看孙先生不错,人美,性子好,又是一位德才兼备的人物。闺房女子之中,绝对算得上出挑的。她家世也算清贵,父亲哥哥们都有出息,唯独大嫂子差了些,也不碍什么。嫁了人之后,本就跟娘家的干系少,再说孙家又住在浙江那么远,基本以忽略不计了。”
林如海也跟着正经起来,点头称是。“大嫂子说的与我想得无二,”林如海顿了顿,目光坚定的看向贾母,点点头。
贾赦夫妇见状,笑了。林如海这动作的意思显然是表示他正式同意这门亲事了。
贾母瞬间觉得圆满了,呵的跟林如海商量:“她娘家人住得远,跑一趟就得个把月的,折腾又麻烦。我的意思呢,咱们尽快见婚事敲定,下聘过门,一气呵成。时间上紧迫了些,但特殊情况就得特殊办。”
林如海点头同意。这样孙慕青嫁人时家人都在身边,有娘家人给她做牢靠,她也不知太紧张害怕。
不过这婚事,林如海自己不会准备,虽然他老大不小了,不过按规矩这东西还得长辈帮忙才行。再者说,他还真有些不懂这事儿。
“下聘的礼单我已经替你准备好了,你看一看,想补什么再添置。”贾母话音刚落,鸳鸯就已经将礼单交由林如海过目。
林如海通览一遍,起身冲贾母行大礼。“一切母亲安排的十分得当,我没意见。”
贾母眼皮微微上抬。
贾赦夫妇惊喜的看着林如海,刚才林如海那一声亲昵的叫唤“母亲”,他们夫妻俩是听得清清楚楚。
亲疏远近,有时候就在一声称呼的改变。
傍晚,贾母拉着黛玉陪她一遭儿睡,祖孙趴在榻上说些悄悄话。贾母搂着黛玉,还是觉得这孩子抬手,碰一下她都觉得轻飘飘的,不舍得用大力,就怕给这孩子碰碎了。
“你这身子还得养,急病靠药,慢病靠的便不仅仅是药了。”
“哪还有什么?”黛玉好奇的看着贾母,双眸亮闪闪的。
贾母伸手戳了一下黛玉的胸口,弄得黛玉捂着身子咯咯笑起来。
“外祖母,君子动口不动手,好好地,您怎么跟我动起手来了呢。”黛玉说笑间,手突然伸到贾母的腰间。
贾母吓了一跳,大叫一声,坐了起来。
“外祖母?”黛玉也跟着做起来,外头打量贾母的神色。莫不是她才刚鲁莽,冲撞了外祖母?
“……啊哈哈”贾母终于缓过气,笑出了声。
黛玉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跟着贾母笑,“原来外祖母不单爱吃瓜子呢,您还怕痒。”才刚她不过是轻轻搔弄一下,老太太竟岔了气,太有趣了。
贾母摆出正经脸糊弄黛玉,“不许跟你姊妹们说去,这是秘密!”
黛玉掩嘴偷笑,点头应承。“您才刚的话还没说完呢,像我这种天生的不足之症,除了药医,还差什么?”
贾母指了指黛玉心脏所在,“身,心。”
“身心?”黛玉不解的跟着念,仔细琢磨,有些明白贾母的意思了。
“病者,最忌讳怒气,情绪起伏不定。你用药之余,须得颐养性情,强身健体;如此与补药相辅相成,身子才能大好。什么先天不足一辈子好不了的,别信这个,咱后天努力改造,必行!”
黛玉泪光闪闪的看着贾母,神色万分激动。贾母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以为她病了。黛玉猛地钻进贾母的怀里,哭了。往日大家都跟她说她的身子是娘胎里天生的,暗示她就是个病秧子的命。她也曾不甘心不服气,周边人都这么说,甚至连父母也这么认为,她便渐渐地没了自信,认命了。其实她一点都不想认命,内心深处早渴望有个人站出来,给她支撑,哪怕是一点点支撑。
贾母伸手拭去黛玉脸上的泪,捧着她的小脸道,“以前你年纪小,身子太虚弱,我便没提这个。这半年来,我看你身体调理的越来越入状态,稍微活动一下也不碍什么,便跟你提了这事。”
黛玉点头,笑得很甜,她明白贾母的意思。“就是不知道怎么‘颐养性情,强身健体’。”
“太极拳,”贾母模了模黛玉的头,笑道,“此事我已与你父亲商议过了,就看你的意思。”
黛玉跟着贾母躺下,笑着点点头,只要明天会更好,她再愿意不过了。
次日,王夫人赶早来见贾母,声泪俱下地控诉贾母擅自送宝玉去五台山的行为。
贾母没吭声,托着下巴听着。
王夫人以为贾母这次没这么快反驳她,是理亏了。她控诉之音更多了,提及她娘家的气派,对比贾政的没出息,甚至暗示贾母她的儿子配不上她。
贾母耐心的听她絮叨,见她还说个没完,换了个姿势坐着,嗤笑道:“你还想说什么?我都听明白了,你不就是想说你当初嫁错人毁了你自己一辈子么。”
王夫人噎住,被贾母戳中了心事,心虚低着头死不承认:“媳妇没这么说。”
“你就是这么想的。不过也没法子,人是你们王家选的,怨不得别人。”贾母冷笑,斜眼看王夫人,“再说了,就你嫁人是嫁,别人就不是了?二丫头呢,就因你儿子一句闹腾话,差点毁了她的闺名,毁回了她后半辈子!心疼自己的时候,劳烦你想想别人!自私鬼,你还真有脸回来跟我说这些。心里有怨是么,怎不滚回你娘家去,我让你重新再嫁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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