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去的一天半考试窦淳良都没有去,他的当务之急是要先补他的美术课成绩,再用最后一个学期来赶文化课。
窦淳良的恩师胡老先生曾经夸过他的画感,是他这辈子教的所有学生当中最好的。奈何窦淳良学画的时间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晚,又比他所教的任何一个学生要散漫。
窦淳良这人见过他的人都会觉得他是个老实巴交的小孩,长着一张无害的脸,一双能骗过所有人的眼睛,笑起来的时候小虎牙一露真是没有更乖的了。
凡是第一次见窦淳良的老师都会很喜欢他,而实际上的他却没有外表看上去那么老实。
他会花上一个星期课的时间画与考试没有任何关系的素描,只因为喜欢感兴趣,在他看来便是一条麻绳一朵干花也比画人头像要有趣的多的多。也会在胡老先生讲课分析的时候,带头做小动作说话捣蛋,只因他把画画当做是考大学的一个没办法的办法。
他文化成绩差,若是单凭文化大概本科线都有危险,这才会硬着头皮学画画的。可是在大学期间以及之后的生活当中,他早就改变了这种想法,对于绘画对于艺术,那是他的事业和全部的精神寄托。
联考和平时的画画不同,讲究技巧和画功才能取得高分,而胡老先生又是全县资历和经验最高的老师,事到如今他也别无他法。经过深思熟虑窦淳良还是带着一斤老白干和半斤牛肉,冒着被丢出来的风险去了胡老先生家。
“胡老师,你在家吗?”胡老先生正好在下棋,一听到窦淳良的声音还当是出现了幻听,这该出现在考场上的人怎么在自家的门外?
“书玹呐,你去给我开开门。”
“好的,老师。”
窦淳良在心里已经拟好了开门后要说的话,谁知一开门口边的话都被堵了回去。眼前的男子很是高挑,窦淳良要微微抬头才能看清楚他,发梢微微有些碎长,嘴角还挂着和煦的笑颜让人忍不住的心安。
大概是重活一世磨平了窦淳良的犄角,至少在不熟识的人面前,他开始变得真的像他的名字起来。至少不会再轻易的在外人面前暴露自己的本性。
“胡……?请问胡老师在家吗?”
“老师正在院中下棋……”
还不待眼前的男子说完话,就看到一个精气神十足的老先生,穿着一身淡蓝色唐装嘴里喋喋不休的走了过来,“哟!窦淳良又是你个小混蛋,我就说听着声音像你,现在可是考试时间你过来做什么?”
若是没外人也就罢了,但是这当着一个一看便是年轻有为之人怎么开的了口。三人就这么僵持在了门边,好在一旁的男子先开了口,“老师日头大小心暑气,而且咱们的棋不也没下完,我看咱们不如进屋说?”
胡老先生胡子一翘,“我哪有这么没用,好吧好吧,先说了我是不舍得看着好酒好肉在外头晒着,臭小子有事进来说话吧。”
三人在屋中坐定,胡老先生就双目不移直勾勾的盯着窦淳良,好似他再不说就要马上把他赶走。窦淳良这才咽了咽口水说道,“老师我想复读……”
胡老先生一颗棋子没有落下,就朝着窦淳良狠狠砸了过来,“小兔崽子,这试都还没考完呢,你就知道考不上了要复读了?当初我上课的时候你怎么不知道要好好听,翘课捣蛋倒是第一,这会儿来跟我后悔有个屁用!”
窦淳良不敢躲额角硬生生的挨了一下,马上就红肿了起来还微微的有些血印,大约是见着出了红,胡老先生的动作也是慢了下来。“平时看你跟猴一样,怎么连个棋子都躲不过?书玹去拿块布来。”
“诶,老师老师不用了,我……我是罪有应得,挨一下也是应该的。我是真的后悔了,我想要复读,我想上x大。”
“哦?你想上x大?x大可是不好考,他们的学校出了名的高分,分数可不比美院的低,而且在咱们省一年也就招一两个学生,你的志向倒是不小。”
这次说话的不是胡老先生,而是坐在一边执棋的男子。“你别是没考好得了失心疯到我这儿来胡言乱语吧,你想考x大?真是笑话,书玹说的不假,他就是x大的研究生毕业,你问问他有多难。”
叫书玹的男子微微的点了点头,眉宇间带着淡淡的笑意。窦淳良以为自己被嘲笑了,瞬间脸涨得通红,他确实是有些自不量力,x大在国内的地位确实是不亚于美院,而他文化不成专业不成,真是蚂蚁撼树实在可笑。
憋到了最后也只憋出了几个字来,“老师……我要考x大。”
原想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一赌气就要去找别的方法时,那名男子又开了口。“老师我看也不一定不行,x大虽然分数高,但是美术专业倒是算不上十分,既然老师不愿意带他,不如就由我来带他半年?”
接下去的话没有说出口,但是剩下两人都是一愣,窦淳良是高兴傻了,胡老先生是诧异呆了。“好吧好吧,这可是你自己要找罪受,尽会来碍我老头子的眼,你要教他可以,不过要是他没考上x大以后你也不用来见我了,快带着你的破棋盘滚吧。”
说着像是真的生气了般,摔了棋子就闭门送客了。这倒是让始作俑者有些不知所措起来,一方面是担心他刚毕业能教好自己吗?而另一方面则是担心要是真害他们关系决裂自己岂不是成了罪人。
“胡……老师……”
窦淳良手里还捏着酒菜抬了抬头又低了下去。这时却听见头顶传来了轻笑声,窦淳良不解的抬头去看他,这种时候了他怎么还笑得出来?
“老师不过是小孩脾气,过几日就好了你别担心,既然是准备要重考,那就一刻也不能耽误,咱们走吧。”
接着窦淳良就问出了这辈子最后悔的问题,“走去哪里?”
“还能去哪里,自然是去画室了。对了我叫谢书玹。”
一路上窦淳良都在反省,刚刚才说要在新老师面前保持一个好形象,怎么就丢了这么大的脸,一会一定要好好画挽回点形象。
拐过几个小巷就到了,与其说是画室不如说是个收藏室,不管是墙上还是桌上都摆满了画,有的裱了框有的不过是草稿,有的甚至不知道是从哪里撕下来的。一开始窦淳良还以为他的画室应该和他的人一样干净,没想到竟然有些像谢缙的工作室。
窦淳良整个人一震,他怎么会想到那个混蛋?大概是习惯了一个人的存在已经深入骨髓,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忘的掉的。
环顾了整个画室刚要说什么,就被墙上的一张画给吸引了,疑惑的看着那副被装裱好挂着的画,若是他没有记错那好像是自己画的?
“怎么看出来了?这就是我会同意教你的原因,之前我在老师一眼就瞧中了这幅画,好说歹说才向老师讨来的,今天听老师喊你才知道你是画画之人。我见过很多名家的画,也跟过不少名师学画,但还是头次见到一个人的画这般随意有灵性的。你的画功不一定是最好的,但是你的画感一定是最好的。好了,咱们时间不多,我现在就要对症下药帮你提高你的画功。先从你薄弱的色彩开始,给你一个半小时……”
说着望了望窗外,“就画窗外这条小巷吧。”
窦淳良深吸了一口气,色彩确实是他最弱的一项,不过后来跟着某人画多了油画,倒是好了很多。而且一直到他出车祸死前,他每周都有抽空画一幅油画,手感也并没有生疏,对此倒是没有过多的紧张。
颜料被谢书玹包养的很好,打开的时候还是水女敕女敕的,触笔下去放佛刺破了一层滑腻的结界。谢书玹双手交错认真的站在窦淳良身后看着,他没有看错,窦淳良的画感真的很好,不管是构图还是用色都很大胆。
随着窦淳良越来越娴熟的调色用色作画,谢书玹嘴角的笑却是慢慢的趋平,眉头越来越皱直到窦淳良收了最后一笔谢书玹也没有一丝的松怠。
窦淳良收笔自己看了整幅画,虽然不能说画的极好了,但还是很满意的。转头想要邀功的时候,就看到谢书玹不认同的表情,再回头去看自己的画并没有什么特别大的纰漏啊。
试探性的开口:“谢老师,画的不好还请老师指点。”谢书玹的眉头更甚,“我们现在先不说画,你过来。”窦淳良有些模不着头脑了,但是老师的命令不能不听,只能听话的走了过去。
只见谢书玹伸手指了指眼前的调色盒,“这是什么颜色。”
窦淳良瞪大的眼睛里满是不解,这又是哪一出啊,“老师这是何意?这自然是草绿了。”
谢书玹只是眉头紧锁一句话都没说,又指了指旁边的另外一个颜色向着窦淳良抬了抬头。“这是柠檬黄啊,这是深蓝,这是玫瑰红,这是橄榄绿,这是浅豆绿……”
“怎么会这样?”
终于谢书玹喃喃了一句,“一开始我只觉得你是用色大胆,心想你只需要我指点些画风,怎么会这个样子。”窦淳良这才觉出不对来,谢书玹不像是故弄玄虚的人,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了?
“谢老师谢老师?我画的不好吗?还是?”
“不,是我错了,你的构图你的画功都没有问题,但是你……你怎么会是色弱?难道老师一直没有发现吗?刚刚我第一个指的根本就不是草绿,而是柠檬黄!我指了这么多颜色,你黄绿色系尤其是亮色根本就分不出来。”
窦淳良犹如当头棒喝,第一直觉就是谢书玹在耍他,色弱?对色彩最为敏感的他,怎么可能会是色弱?若是这样他以后还拿什么来做设计?
不,这决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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