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爪趴着正睡觉,耳朵动了动,警觉的抬起头,齐潇掀了帘子走出来,让手下人去准备个火盆,端到后院去。
这日头真高,几个侍卫站在院子里满身是汗,火盆都是冬日里取暖的用具,揽月宫的几个早被收起来,侍卫接了差不敢怠慢也不敢多问,赶紧去找出火盆和炭。又是点火又是扇风,等炭火烧的通红,几个差役都是满脸又红又黑挂了汗水,暗红色锦服背后湿了一大片。
裳儿不明白齐潇的用意,用了那把漏了风的蒲扇帮着一块扇风,心里很是担忧。等一切准备妥当了,引了两个侍从抬着火盆来到后院,刚放下东西,齐潇搀着齐渃的胳膊从屋里走出来,裳儿愣的蒲扇都差点掉进了火盆,而另外的侍从也像是见了什么怪诞诡奇的事情,俯首抱拳举过头顶,等了齐潇接下去的吩咐。
揽月宫后院不比前院,只是一小块的空地,五个人加一个火盆立马显得拥挤,齐渃与齐潇一走来就感受到炭火袭来的滚滚热气。
齐潇走到火盆旁道:“下去吧。”
两个侍从行礼退出了后院,裳儿依旧拿了蒲扇站在原地,她清楚齐渃今天身体欠佳,原本以为是齐渃畏寒烧了火炉取暖用,但是搬到后院,她实在搞不懂。感觉每次齐渃都是见了齐潇回来,出了岔子,这两天好不容易精神恢复了许多,裳儿可不希望又出现什么状况。
“裳儿。”齐渃知道裳儿担忧自己,柔声道:“你先去外面等等,这里好了,我会出来让你们过来收拾的。”
不情愿的屈膝行礼走出后院,一步三回头的看了留下的两人。
闲杂人等都已清除,齐潇略微叹气道:“好了,还不赶快烧了?”
从袖管里拿出那团帕子,齐渃心里默默对潘掌柜道了几个歉意,对准火盆扔过去,丝绸做的帕子一接触到滚烫的炭火,瞬间熊熊燃烧起来,那上面的精致刺绣,栩栩人物伴随了忽明忽暗的星火,付之一炬。
直到火盆里的帕子化为灰烬,只在里面留下一摊不易察觉的暗色残骸时,齐潇转过头对了身边齐渃道:“今天来,是有件事要说。”
“陛下请说。”齐渃转身领了齐潇走进屋内,火盆的热气让两人都开始鼻尖上冒了汗。
“朕打算前往信阳一次。”
先行的步伐一滞,齐渃惊慌的转头,墨色眸子幽幽嗔怨,双眉微蹙道:“要去几日?”
齐潇一手握着齐渃的手,另外一手学着齐渃的样子,轻轻抚平眉间的川纹:“还不知,不过会尽快回来。”
齐渃听罢低了头不语,贝齿轻咬下唇,信阳离京城有一千多里,就来回路上行程少说都要半月,这一去信阳回来不知何时,本来就只剩下三个月的时间,齐渃几乎就是扳着手指头过日子,天天盼了可以和齐潇独处一会,但是齐潇身为天子当然有她的难处,齐渃又怎能怨她,思及此心一横,道:“我陪着陛下一快去。”
“渃儿当真?”齐潇没有反对,反倒是笑盈盈的望了齐渃,似乎就等着齐渃的这个回答:“这信阳离京城一千里距离,我并非去游山玩水,只打算微服私访探访民情,途中辛劳不言而喻。”
一改称为让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不少,齐渃深知齐潇这番话并非拒绝,而是提醒,再度握紧了那双手,移动了指尖让两人十指相扣道:“只要和潇儿一起,我怎么会怕累。”
从未有过的亲昵举动,使齐潇有些不习惯,但是又说不出的欢喜,指尖交错手掌贴合,感受到对方手心传来的丝丝凉意,好不容易退下的红晕再度敷上脸颊,雪腮微红耳畔挂霞,常年冷清的面容被染得分外艳丽,让齐渃舍不得移开眼。
“陛下?公主?”
难得一有的美妙气氛被裳儿的唤声打破,方才裳儿听见脚步声,始终不见有人出来,安耐不下轻轻唤了一声掀了门帘走进去,后厅站着的两人转身对了她,两只手还是先前十指相扣的样子,裳儿心中一凛,连忙颔首站在原地再不靠前。
“已经好了。”齐渃走到裳儿面前,脸上可爱的梨涡挂着璀璨的笑意,“让门外的侍卫过来收拾了吧。”
在齐渃身边贴身照顾了十年,见过她笑,见过她忧,始终觉得齐渃像是下凡仙子,沾染不了世间尘嚣,裳儿早已习惯齐渃性情随和澹泊寡欲的样子,连那日被赐婚这等大事,齐渃都是看淡了放在心里未有大喜大悲。
而近日,齐渃的情绪越来越怪异,从几月前的神魂飘荡到之前的郁郁孤欢,其中必和齐潇有了千丝万缕的关系,这会齐渃的笑颜不再是过去那种静谧的笑,有了娇媚有了少女情窦初开的甜美,像是风中雏菊摇曳的妩丽动人。而瞧见两人紧握的双手,裳儿朦胧的冒出一个念头,着实把自己吓了一跳。
不见裳儿有所动,齐渃掀了门帘的手停下来,道:“我和陛下进屋再坐一会。”
两人一进屋,齐渃抬头双眸弯弯看着齐潇,讨好般的等着齐潇发话,齐潇哼了声,捏了她玉琢般的腮帮子,语气依旧带了不悦:“总是不会拒绝,还喜欢逞强,柳嫣的事,我就不和你计较了,这些丝巾呢?难道潘掌柜还是拿了刀架在你脖子上了?”
“潇儿,疼。”佯装被捏疼的样子,果然手上力道减小,变成轻轻的摩挲,“以后不敢了,潇儿难道吃了柳姑娘的醋不够,还要吃潘掌柜的醋不成?”
手上力道再次加重,齐潇美目微瞪:“你还说,潘翠莲、柳嫣,连……”话到嘴边齐潇停了下,惺惺摆了摆袖管,转了身道:“倒是挺会沾花惹草了。”
潘文轩可是见到你魂都没了,齐渃心里默默想,却不敢说出来。虽说齐潇吃醋让齐渃一阵甜蜜,但是见她不悦的拂袖转身,心里猛地抽了紧,上前抓了她的手急忙辩道:“潇儿莫多想,不管是柳嫣也好,翠莲也罢,就算别人拿了刀子架我脖子上,我眼里可只有你一人!”
齐潇转了头看到齐渃蒲扇睫毛下闪动的眼睛,面上浮上不明的情愫,她自幼性格淡漠,早就习惯把凡事藏在心里不轻易示人,连带对一个人喜爱都不知如何去表达,齐渃倒是不同过去,轻易的就说了浓浓情意的话语,让她又羞又喜,竟然不知如何是好。
“我可没有多想。”大殿上睨视群雄,古籍中博古通今,文采同样卓尔不群出类拔萃的女帝,却是连一句情话都说不来,只能一如既往用了淡然的表情道“我也该回去了,出巡在即,太多事情需要整理,渃儿你也快歇息吧,明个让膳房给你送药膳过来。”
握着齐潇的手没有松开,反而跟紧的握住,齐渃目光如炬的看着齐潇,接着微踮脚尖,蜻蜓点水般在齐潇薄唇上落个吻,然后低了头羞涩的笑着,像是偷着了什么好东西。
齐潇心里漾了圈圈涟漪,手回应的握紧了下,仍旧说不出些什么,相互不语的感受令人舒心的气息,又过了会齐潇便回宫去了。
之后齐潇一直忙于朝政,但是补气的药膳每日都会送来。过了四日,送来药膳的同事,公公带来了齐潇出巡,齐渃同行的圣旨。不过旨意中,除了说明时间和目的地,竟然还附加一条,就是这次齐渃出行不可带随身侍女,出巡的侍女由齐潇安排。
裳儿心里千百个不愿意,自从跟随了齐渃,自己哪天不是候在身边照料,主子习惯她都清楚——虽说齐渃凡事都很随意并不挑剔,但是总归外人照顾的肯定没她好,这信阳离京城少说千里路呢,齐渃今年又一直身体欠佳,万一水土不服那些侍女可是会比裳儿更上心?
最关键是,两人十年相处了,除了落水之后主仆两人分开一阵,两人都是形影不离,一想到要个把月见不到齐渃,裳儿心里甭提多不舍。
可是,谕旨都下来了,裳儿只能心里愤愤,手上不停的给齐渃整理物品,还不忘反复叮嘱齐渃路途上的安危,俨然一副慈母送别儿千里远行的样子。
又过了三日,几个公公一早来到揽月宫接了齐渃,裳儿终于止不住,掏了帕子拭泪,嘤嘤哭泣地反复叮嘱齐渃路上要当心自己身体,小绿和秋林被裳儿这么一带,也都忍不住的红了眼眶。
来到太和殿后方,没有之前祭祖的浩荡队伍旌旗滚滚锣号震天,只有几辆马车和大约五十来号的侍从,个个都是精挑细选武功高强,化妆成了一旅商队,从皇宫的玄武门出发。
皇宫内,以齐潇身体欠佳为由,暂不上早朝,事务交由大学士与翰林院处理,每日都会有快使将紧要的奏折快马送至齐潇手中。
因为行装简易,齐渃和齐潇同在一辆马车内,为了方便保护,魏池羽穿了一身男装假扮成仆人驱了一辆马车,跟随在后面。
齐渃和往常一样,穿了件淡色的外衫,头发随意的批下,像是个深藏闺中的小姐难得出门游玩。而齐潇为了符合商旅队的身份,改了过去华贵艳丽的服饰,穿了一件淡蓝色的襦裙,牡丹争艳的腰间上挂了块翡翠铜钱,长发被利落的盘在脑后,袖口被修建的短小方便行动,表情莫不可测,的确像个精明游走于各地的商人。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之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