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鸾策 第五十六章 刑

作者 : 若萧

齐潇一身素衣坐在牢中,路上衙役们并无多为难她,坐在铺平的草堆上,把玩了地上的一块石子,齐潇拧眉想起现在这样,又是让齐渃担惊受怕,违了之前拉钩承诺的誓言,暗自自责。

原先齐潇打算用血玉换与司徒家的生意往来,窥伺出浔口大坝修建的猫腻,没料到对方的确老奸巨猾,早就现自己身份疑,暗中监视,倒是自己被摆了一道,不过既然杨怀已在银库现赈灾的银两,那么之前自己要求重铸而拖延了他们的行动,也算是正确的。

现在要等的便是另外一颗棋子的自投罗网,算了下时间,也该是这一两天里抵达。最好在这之前隐藏好身份,不然便是前功尽弃了。

外面暮去朝来,地牢里依旧昏暗一片,火把燃着松油劈啪作响,几个差役走进来打开了大牢的木门,又给齐潇带上了手链,拖拖拽拽的给拉出了地牢。

府衙正堂高悬“公正廉明”牌匾,两边衙役拿了水火棍肃穆而立,齐潇进去就看到被衙役拦在门口的齐渃与魏池羽,还有些前来看热闹的村民,齐渃见到齐潇,推搡了拦着自己的水火棍想要冲进来,齐潇摆手一笑让她莫要担心。

随着衙役们齐声呐喊威武,一个身着绯红朝服前襟绣着祥云孔雀的男子走入大堂,身后跟了一个穿了灰色袍子的老者。

所来官员正是邱钟珂,想到自己以让知府大人亲自审问,齐潇不由感慨一笑,这神情正好被刚坐在太师椅的邱钟珂见到,拧了眉细细打量起齐潇。

按理说,到了知府衙门见到两边站立的衙役,和放在角落的种种刑具,一般人不说坦然失色,也绝无能神情如常的浅笑,这笑似和煦却无温度,让邱钟珂心中一惊,拿起了放在桌案上的惊堂木,用力砸出一声巨响道:“大胆刁民,见到本官,何不下跪?”

齐潇正了正身子,绑在手间的手链毫无影响她凛冽的气势,冷睨了一眼邱钟珂道:“在下楚萧贤良方正,并未做偷鸡模狗的行当,知府老爷不分青红皂白将在下押来,我凭什么跪你?”

还是第一次有人胆敢对邱钟珂如此狂妄,后面的村民窃窃私语低声粥粥,让邱钟珂面色难堪,身后老者对了那群村民喊道:“公堂肃静,肃静!”

“昨晚有人夜闯泰润亨银库,妄自盗取银两,据知情者说,那个贼人体貌特征和你家杨管家颇为相似,而昨天衙役去往你家,杨管家也是正好不在,你倒是作何解释?”

“呵,单单一人之言大人就相信了,只怕那是血口喷人罢。”齐潇冷冷道,“既然昨晚贼人夜闯银库,你们非但没抓住他,反倒是让他跑了?办事不力,成事不足,现在无凭无据就诬良为盗,我还要说大人您是昏聩无能。”

“果然巧舌如簧,明明是你指使他人偷盗,狼狈为奸。”邱钟珂被齐潇一番话说得失去耐心,不怒反笑着道:“来人大刑伺候,看你还辩口利辞!”

两个衙役得令拿了夹棍走到堂前,就要施以酷刑,齐潇脸色一白牙关咬紧道:“大胆!”声音不大却透了沉重的威慑,使得举着水火棍的衙役停了动作,也让高堂之上的邱钟珂倒抽了口冷气,“大昱历法,一问,二寻,三查,你们倒好,事情来龙去脉单凭猜测,就要以酷刑逼供,还有王法?”

刚才起齐潇句句话都说的邱钟珂无言以对,邱钟珂自己心中有鬼,自司徒鳞查出齐潇身份不明,就派人埋伏在她屋子周围,又想到齐潇重铸银锭的要求,便家中银库的看守,没想到当晚真就遇到有人潜入,而那人武功高强即使二十多个衙役都没法挡的住他,虽然伤他左臂却还是被他顺利逃月兑,但银库中却是丝毫未损,甚至连银子搬动过的痕迹都没。

银库里有着深藏决不透露的秘密,就怕齐潇另有目的,宁错杀不放过,邱钟珂要让齐潇说出真正目的,即使不说也要让她俯首认罪,以绝后患。

“死鸭子嘴硬,上刑!”

两个衙役回过神,拿了夹棍走到齐潇身边,周围守着的暗影心提到嗓子口,他们保护天子安危更加听命天子,齐潇始终给他们按兵不动的指令,明明看到她紧绷的面容和僵硬的后背,却依旧没有让他们行动的号令,一时间所有人都进退两难,握在手中七玄镖深深刺入掌心。

这样的情景让齐渃想起几月前在万隆楼里,为了引敌上钩故意伤了自己,那次只是划破脸颊,那么今天真要是受了夹棍,即使不落下病根那种痛苦又是常人以受得了,再看齐潇挺直的背脊似乎并无退缩,浑身一颤,想要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水火棍。

前面衙役微微颤颤的对上齐潇凛冽的眸子不敢举动,后面齐渃推搡着阻挡要制止酷刑,而四周的影卫个个眉头紧锁的屏气凝神,场面混乱暗涛汹涌,这时,外面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接着是长啸嘶鸣,一个男子从马匹上跃下,急急忙忙的冲进府衙,站在挡着的衙役外道:“邱大人,京城急报!”

顾不得还在审理的案子,让男子速速进来,齐潇瞥见来这人风风火火从自己身边经过,刚才还要紧的牙关松开口,若有所思的记忆所来之人。

将递来的信笺从头到尾看了两遍,邱钟珂拱手而谢:“辛苦大人亲自前来,先去后屋稍等片刻,下官这里处理完这桩案子,马上前来。”

听到还在审案,男子这才现堂下站了一个青年,白面如玉清新秀逸,完全不像是个重犯,再细看却现似成相识却又不记得印象中有认识此等相貌的男子。

待仔细看到略淡的眸子和刚毅的薄唇,就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都抽去了力气,双腿没了骨头似的打着哆嗦,身子如一潭软泥趴在了地上,浑身不控制的不停抖,牙齿上下打架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邱钟珂不明所以,周围的太师与典吏以为他是犯了病,正想要找来医生时,齐潇微抬起下巴,对着那边不住抖的男人道:“赵卿,好久未见。”

“是,是……”男子把头低的更低,连贯不续的念出早已念过数百遍的请安,却未有一次说的如此惊惧,“臣,臣参见陛下,陛下吉祥。”

——赵午,现任都水监,之前被派来江州查看大坝决堤,在出与归来汇报情况都是直接面见齐潇,虽然只是三四面之缘,但是大昱上下又有几个人生得如此面容,何况那无人比的压人气势,更是让赵午铭记不忘。

前四日,从陆移那边接到消息,齐潇微服私访的队伍要改去江州,怕江州水坝事迹败露,陆移连夜拟写了一份书信,让他这个心月复亲自送到江州,让邱钟珂提早准备。

驾了最快的马匹,一路不做停歇的换了三匹马,终于在今日到达江州,没有料到的是,送达信笺的同时,竟然看到齐潇被铐了手链站在堂下,而刚才自己高呼的京城来信也是一并被听去。

之后等他回过力气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正堂已经大门紧闭驱散了闲杂人等,周围的衙役与典吏跪了一片,齐潇身边凭空冒出了一个黑衣人,将她手上的铁链解开后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转动了下有些僵硬的手腕,齐潇对着跪在那边面如死灰的邱钟珂道:“邱大仁若不介意,否让朕看一看你手上的信笺?”

听似商量的口吻,却是毫无讨价还价的余地,从他手里把信笺粗略一看,落款之人让齐潇不由仰头而笑。

***

七月俗称鬼月,夜晚家家户户早早锁了门不再外出,而那些深密隐讳的事情,就在无趣的黑夜下被人津津道,不胫而走传遍了整个江州。

最开始的血玉到现在女帝微服私访,泰润亨的门口从日出到日落排满了前来取银的人群,账房先生和掌柜低头拨着算盘连之后自己的去留都无空多虑。

邱钟珂与司徒鳞已被押入大牢,而司徒鳞的所有店铺都被贴上了封贴,只剩下泰润亨钱庄还继续给存户们提银,从其他店里找来的账房先生日以夜继的对着账簿上的数字,经过几晚核对,银库中足足多了十万两现银。

那些家仆们老实交代了重铸官银的事情,之后还未严刑拷问,知道大势已去的司徒鳞把一切和盘托出。这些事情都在魏秉诚到了之后,一并交由他去办理。

听魏秉诚将大致情况罗列一遍,齐潇目光锁在掌心的那块血玉上,她已经换回了女子装扮,却依旧是寻常人家的打扮,浅蓝色襦裙画了淡妆黛眉,双唇染脂好似一抹红霞,头挽起露出了透莹雪白的脖颈,柔荑撑在额头,双眉微蹙颇有些西子捧心的娇弱之美。

这几天她的确很累,从知府府内的礼房一直到刑房,还有司徒鳞背后雄厚的人脉,一一审问一一盘查,而这里妥善后还要马上回京处理暗党,时间紧迫,想了一下日子,明天就该是七夕,自己出宫已近两月。

以往一到七夕节,齐潇都会在太极殿外举办筵宴,赏月观花陈以瓜果美酒,让宫女们上台穿针引线,最先完成者便得到赏赐。而七夕,又是齐渃的生日,虽然记忆中从未设宴庆祝过,但是在正宗寺的宗族谱牒上,明明确确是记录着的。

在宫里碍于齐渃的身份自然不会大办宴请,但是既然在宫外,虽然不比宫内极侈奢华,倒是以两人小酌庆祝一番,这么想着,齐潇的思绪便不在魏秉诚的汇报内容上。

魏秉诚说到一半的话缓停下来,面前齐潇神色游离目光停滞在血玉上,他不知该继续自言自语的说下去,还是提醒一下神游的齐潇,轻咳声道:“陛下。”

轻轻一唤,齐潇长长的睫毛颤颤抖动如蝶卷翅,淡色眸子疑惑的看着魏秉诚,接着略有乏力的直起身子,摆手道:“朕有些乏了,之后就按秉诚你所想的做吧。”

魏秉诚张了张嘴,似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抿了唇抱拳退出了房间。

待未走远,就见齐潇匆匆从屋里走出,因为走得快,不得不用手提起长过脚踝的襦裙以免绊倒,若是被少府监的那些监吏们看到当朝女帝像个村野俗子般如此不顾礼仪,大概又要哀声嗟乎仁礼散乱国之不幸了。

夕阳西落,地面上还未消去晒了一天的热气,齐潇一身淡蓝襦裙像是夏日里的一缕泉水,游弋灵动的消失在魏秉诚的视野中,那远去的背影如此陌生而又熟悉,魏秉诚曾无数次见到齐潇端庄威压的背影,在朝堂上,在御书房内,而此刻少了什么?还是多了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进展比较快,因为作者觉得进展太慢

终于快和亲了,大家一定期待很久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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