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王林峻游来的并不算太慢。
那厢的建信侯裴天恒和侯夫人方氏才将送完了客人,回了自己的风正园准备小歇一会儿,二门上便来报成王到了,并且直奔侯府里头最偏远的裴天舒的风啸院而去。
裴天恒癔症了片刻问方氏:“成王世子和代王走了没有?”
方氏变了脸色,她还真不敢说她一忙就把这两个小祖宗给忘记了。
裴天恒看着她略显慌乱的模样,勃然大怒:“蠢货。”
方氏一肚子的委屈无处述说,埋怨道:“本来就是老三他们不对,再尊贵那也是外男,况且世子都十岁了,哪有直接带到内院的道理。”
她当然是不乐意的,虽说裴金玉还小,无需防备着她攀上皇家。可这么好的两个金女圭女圭,倒是与她房里的两个娘子年岁相当,但那两个又不是从她肚皮里头爬出去的,她凭什么要伤脑筋去替她们谋划。
裴天恒可没空和方氏绞缠这些,他跳下床,跋上鞋,就匆匆而去。
裴天恒一路小跑赶到风啸院之时,成王正在那里诱拐,不对,是正在那里劝解代王,裴天舒还特地为他们腾出了整个厢房。
裴天恒稳住了气息,埋怨道:“成王在此,你怎敢如此托大,不在那厢候着。”
裴天舒正抱了他女儿牵了他媳妇摘牡丹。
“大伯”。楚氏给裴天恒见了礼,估模着他兄弟二人有话要说,便告退去了厨房,反正再过个半刻她女儿要吃羊乳了。
她女儿是个奇怪的,自打一出生就不肯吃人|乳,不管是她的还是乳母的,倒是极喜牛、羊乳。
为此,裴天舒特地请了人将流水堂后头的空地圈了起来,养了两头牛并着两头羊。羊乳用来喂女儿,牛乳则用来做糕点。
每日清早,养户会挤了新鲜的牛羊乳送到厨房,只是如今天越发的热起来,早上的鲜女乃放到半下午也是不太新鲜了。
是以,去过厨房,她还想去一趟养圈,同养户商量一下,最好以后每日晨时送一次女乃,过了正午再送一次。
看,楚氏是个绵软惯了的,哪怕对着个下人也下意识好脾性地有商有量。
而厢房里头的成王做惯了诱拐的事情,咳咳,其实是将起事时策|反了无数的官|员,用惯了威逼利诱的法子,哄起小孩来也是轻车熟道。
“你想跟小娘子玩也并非难事,明日王叔就让焦总管给你寻来。”
代王偏着脑袋想了一会儿:“一样的妹妹?”
成王信誓旦旦保证:“一样的。”
“明日就有?”别看代王是个脑袋不灵光的,五岁了还分不清楚鞋子的左右,却是个极其注意细节的。嗯……也可能是被他叔骗的多了,愣是把傻子历练成了聪明人,总之还是先问清楚的好。
不成想,成王的那个明天还真是一句托词,本想再寻个托词哄哄他,愣是没抗住代王那双黑得发亮、饱含着期盼的大眼睛。
成王想起了替他挂掉的弟弟还有弟媳妇,心里一酸,模了模代王的脑袋:“嗯,明天一准儿能有。”这一回答得很是郑重。
叔侄俩达好了协议,欢欢喜喜地出了厢房,去同裴家兄弟告辞。
代王颇为不舍地瞧了瞧裴金玉,又想哭了。不过心里头又想着他二叔明天就能寻来和她一样的小娘子同他玩了,一喜,也就冲淡了分别的惆怅,没了眼泪。
成王是个说话算数的,一回了成王府就叫来了王府的大总管焦斯,吩咐他:“去买几个小娘子,明天就进府。”皇帝虽然赐了代王府邸,成王念着他年岁小,外加脑袋不太灵光,索性将他养在了自己的王府里面。
焦总管有些傻眼,如今日头已经偏西,就算是王府采买,旁人都上赶着巴结,一夜的功夫也太仓促了。
可他是个奴才,奴才本就是替主人办事的。更何况他是个好奴才,好奴才的定义是勇于挑战自我,顺利完成主子交待的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为了能够顺利地达到讨好主子的效果,焦总管主动询问:“不知王爷可有具体的要求?”
成王想了想那裴老三今日才为女儿举行过周日宴,遂道:“要将满周岁的。”又想了想裴老三女儿的模样,加了一句:“白女敕圆润的,眼睛还不能太小。”
这下焦总管不光傻眼,连脑子都不太好使了。七八岁的小娘子好买,也有三四岁的,可将满周岁的着实难找。
大凡是买卖,都讲究个供需平衡,富贵人家采买婢女三四岁都嫌小,买回来不会干活,又何况是将满周岁的,还得先找个人带大了她。
如此买的少,卖的自然就少。
倒是有一个地方能有这么大的小娘子,便是那些养瘦马的。
焦总管一直没有说话,成王有些烦躁,抬高了声音吼道:“还不快去。”
焦总管回了神,连呼:“是是。”并不敢耽搁,带了几个小厮出了王府。
天逐渐黑了下来,风高月白。
焦总管顶着月色在有名的瘦马聚集地望湖巷,挨个敲门问:“你们家有没有周岁的小娘子要卖?”多半被当做了挑事的,脾气好的人家送他一个闭门羹吃,脾气不好的人家,抄起门后的木棍就要揍他。
焦斯苦不堪言,倒是学精了不少,后来再一敲门,先自报家门“我是成王府的大总管焦斯,奉了我家王爷的命令,要寻一周岁的小娘子。”
如此,顺利不少。但符合条件的也并不是太多。
与此同时,肖府门外的不远处蹲坐了几个乞丐。
初更三刻,一辆马车停在了肖府门外,乞丐们一拥而上缠住了刚好下车的贵人:“行行好吧,施舍几个铜板,大老爷。”
兔子不吃窝边草,就是行恶也不能在自家门口。一向爱惜羽毛的肖太常命人架开了乞丐,又命人丢了一串铜钱过去,这才入了府去。
不过,他一进书房就退了衣袍狠狠地扔在了地上。
他已经知道了肖白鹤被灌得烂醉抬回家的事情,一心恼怒着那裴天舒不识好歹。本就心里不顺遂,此刻便更觉不痛快了。
这时,一个娇俏的丫头不唤自来,“老爷,你这是?”说话的功夫已经捡起了散落在地的衣袍。
“烧掉。”被乞丐们触碰过的衣裳,他还怎么可能会要。
那丫头却不曾言语,一转身去了屏风之后。
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成了女扮男装英姿飒爽的美娇娘。
“老爷,你瞧奴这身打扮怎么样?”
腰似杨柳,面如芙蓉,偏偏举止豪|放,端的是雌雄莫辩,竟不比那南风馆里的小倌差。
肖太常只觉心头燥热,粗|暴地扭过了她的身|子,将她反|压在了书案之上。
辰时,焦总管终于带着两个模样上好的小娘子回王府交差。
原想着一定会得到王爷的奖赏,不曾想倒是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脚。
滚出门的时候,他还满心的疑问,为什么代王一看见他找来的那些小娘子,就痛哭着喊‘不一样的,不一样的’。
到底是什么地方不一样?又是和谁一样呢?
成王当然不会告诉焦斯是他想岔了道,他以为的一样是年纪和性别。而林錾的一样……那得是一模一样。
坑叔啊,那怎么可能实现的了。
那边的焦总馆是劳累了一休,还挨了顿揍。这边的肖太常却是风流了一夜,真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只是,这风流也并不是白风流的。
一大早就有人拿着肖太常的牌子,将轮休的颜学庆堵在了被窝里。
所以,起床气很大的颜御医满心的不痛快,一张黑脸比碳还要黑,乖乖,那已经不能叫做脸了。
可颜学庆一到了肖府,看见浑身长满红疹的肖太常时,终于……痛快了。
“颜御医你快瞧瞧我家大人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浑身长满了红疹?”说话的人是肖夫人,攥着帕子,满脸的焦急模样。
颜御医朝她,还有雕花木床上的肖太常颔了颔首,装模作样地开始号脉,最后沉声道:“太常大人这是得了桃花疹,看起来严重,实则并无大碍。待我开两服药,一服外敷一服内服,切不可见风,切不可用手去挠。”
“我这病几日能好?”作为一个太常,就是身患绝症,也不能耽误上朝面圣。只是他这病,委实不够雅观,一张脸又红又肿,跟烧熟了的猪头似的,就这样了还敢面圣,这得有多大的勇气啊。是以,他今日并没有上朝,心里头却还惦记着朝中的大事。
颜学庆忽略了肖太常期盼的眼神,一本正经道:“这桃花疹先疼后痒,先肿后流水,少说也得小一月才能痊愈。”
肖太常一听,脸色……嗯,已经瞧不出什么颜色了,倒是眼神里头充满了恐惧。
肖夫人拿手绢捂了捂脸,放下的时候,叹息道:“还是请颜御医先开药方吧。”
待颜学庆开好了药方,肖夫人亲自将他送出门去。没了外人,肖夫人再懒去理会肖太常,一转身去了后院。
后头的婆子忍不住相劝:“夫人,夫人这又是何必呢!老爷正在病中,夫人不如……”
肖夫人扭头嗤笑一声:“赵妈妈,他既不喜我,我又何必上赶着往他身边凑。他不是有个得用的丫头,就是叫藏画的那个,我这就抬了她做姨娘,让她好生伺候着老爷不就行了。”她都一把年纪,且有儿有女,还有什么想不开的。
不过,想起她那双儿女,肖夫人罕见地皱了皱眉。女儿今年一十五岁却还没有定好人家,儿子又是个不着调的。
她叹了口气,转头对赵妈妈道:“你去大爷的院子瞧瞧,看看那个孽障酒醒了没有。”
肖白鹤倒是早就醒了酒,可昨天喝的实在太多,现在还头疼胃疼,头重脚轻,只能在床上躺着,一边哼唧一边骂娘。当然,骂的是裴天舒的娘。
关于昨天他是怎么回来的,他虽然记得不太清楚,但约莫着应该不会是自己骑马回来的。这事儿他也不好意思问,只能使劲地伺候裴天舒的祖宗,过过嘴瘾。
他媳妇刘氏去他娘房里请安回转,没好气地说:“爹病了,你还不快点儿起来。”
“什么病啊?”肖白鹤心想着老头子昨天骂他的时候,还是中气十足的,怎么说病就病了!他没太当回事。
刘氏说:“不知呢,我去娘那儿的时候,娘去了前院。”
肖白鹤一听坐了起来,怒道:“你就不会去前院看看。”
刘氏瞪了他一眼,没搭理他,心想:还不是你的错,凭什么你办了丢人的事情,要我去你爹面前听骂!
肖白鹤这儿也顾不上自己难受了,摇摇晃晃地去了前院瞧他爹。
肖太常一见他,气不打一处来,呵斥一声:“孽障。”
可见肖太常和肖夫人真是亲两口子,连骂儿子都是同一个调调。
肖白鹤瞧见他爹的猪头脸了,惊讶地张大了嘴问:“爹,你这是怎么了?”
“你气的。”肖太常一个枕头丢了过去。
他要是真有那本事,往后他看谁不顺眼就可劲地气谁去。肖白鹤接了枕头,没敢将心里话说出来,低头聆听他爹的教诲。
肖太常这会儿还真没空教训他,吼了一声:“去准备笔墨纸砚。”
“爹,你老都生病了,没事儿还写什么字啊!”
“滚蛋,老子写奏折。”
肖太常在奏折里首先申明了自己对皇帝的滔滔敬仰,然后阐述了自己的惨状,紧接着又说了今日无故旷工的愧疚,最后才郑重地提了请假的事情,并且表示他会让人将公务送到府中办理,绝对不会影响皇帝交代的工作,末了再一次申明他对皇帝的爱,借以证明自己真的是迫不得已,请皇帝看在他为官勤恳的份上,一定相信他是真的病了,不是装的。
这封请假条,不对,这封奏折的中心思想其实就是:老板,我病了,我要请个小长假,看在我生病也不忘工作的份上,千万别扣我工资,也千万别找人顶替了我。此致还有敬礼。
肖太常将奏折封好,差了心月复送给太常卿柳平,让他代为呈交。
办妥了这个,肖太常就窝在家里养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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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学庆办妥了裴天舒交代的事情,也没敢指使自己人上门报信,在城中逛了一圈,给一个小乞丐的娘治了伤风,又给他抓了把甘草,打发他去建信侯府找裴三爷领赏。
小乞丐很快就到了建信侯府,信誓旦旦地说他是来找裴三爷领赏的。
大门上的人瞧他说的那么肯定,也不敢怠慢,赶紧去了风啸院回禀。
此时,楚氏正领着几个丫头在左厢房里裁夏衫,裴三爷裴天舒则领着女儿在右厢房里玩耍。
其实是各玩各的。
裴天舒正抱着话本打发时间,一听小厮来禀,二话不说模出二两碎银子,丢给那小厮,“赏,一两给他,一两是你的。”
小厮欢欢喜喜地道了谢,心想着怪不得大门上的人都喜欢给三爷办事了。
那小厮前脚才走,裴天舒就骂上了:“抠货,攒着银子娶媳妇?”
也不知是在骂谁。
裴金玉回头看了他一眼,继续扶着桌案学走路。
小孩的生活实在是无聊的紧,裴金玉扶着桌案来来回回走了十几圈,有些乏了,蹒跚着走到她爹的面前,伸出了手。
裴天舒嘿嘿一乐,将她抱起放在腿上,顺便往她手里塞了个拨浪鼓,示意她自己玩,他则继续看话本。
堂堂的大文前长公主怎么可能对拨浪鼓感兴趣,可这会儿又还不想睡,裴金玉勉为其难地拍了拍她爹捧着的话本子,用稚女敕的声音,却不乏威仪地道:“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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