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水手 第二十三章 便爱了 又何如(下)

作者 : 江良才尽

忽然他‘哇’地一声,口吐鲜血,全身炽热,如置火窟。茯蕶大惊失色,急道:“你怎么了?哪里痛了?”清泪簌簌而下。

司马尚游知道自己伤势太重,即使是服了灵丹妙药,若无高手相助,驱除体内积毒,仍是难逃大难。可茯蕶功力低微,自是难以相助。他想到自己大限已近,心中反而平静,缓缓道:“我怕是不行了,茯蕶姑娘,我有一个心愿,便是在临死之前,再看一眼船队的兄弟。我是水手,我就是死,也要死在船上!我,我想请姑娘带我去,去找马将军的水师船队”说罢头已是无力的垂了下去。

茯蕶哭道:“你别说话了,你怎么了?你一定要撑住,我,我这就带你去找船队。”说罢,搀起司马尚游的身子,将他负在背上,可自己毕竟是女孩身,要将一个男子背起,谈何容易?好在她总归是练家子,毕竟有点底气。

她将司马尚游慢慢背起,却已是显得非常吃力,可她不知哪来的一股力气,硬生生地将他负起,沿着江流,慢慢前去。

马欢将所有战船布置好,重新分配整顿了兵员配置和火力配置。他将自己带来的一部分老兵分散到新来的金陵水师船队上,又将他们船上的大炮位置进行了调整,并且令自己身边的水手全面接管金陵水师的战船。他知道像金陵水师这种内陆船队没有经过什么像样的战斗,仓促间拼凑而来很难提升战斗力。是以让自己的人控制住所有战船的把舵,如此一来,便能做到将令一出,如臂指手,如手指指,统一调度。

他将所有战船集结好,向汉王报告了作战方案。原来经此一战后。他几乎可以断定九曲坞的主力尽在洞庭湖内。此次双方各有所损,但己方有朝廷源源不断的援助,而对方是毁一舟便少一船,死一人便少一士。己方以全国敌一隅,自是大有优势。此行再次出击,他便奏报汉王,建议调动岳州附近的所有官军前来合围,防止敌方从陆上突围。

马欢此番已是下了狠心,务必要做到不使一人漏网。汉王在听过他的作战方案后,完全同意。此番成祖皇帝令他为帅。已经授予他调动周边军马之权。汉王命哨探发了军令到周边各州镇,前后共调动了五万人之众前来参战。在全队作了誓师动员之后,汉王便带着数十艘战船浩浩荡荡再次向洞庭湖内杀去。

九曲坞,轩辕堂。

段江南在一线峡未能将马欢全歼,回来之后便即苦思。他为了这次能够一举击垮马欢,甘愿以二十多艘战船为饵,可最后仍是铩羽归来。不仅未能歼敌,反而又搭进了数十条船以及上千条性命。说到底,还是岳州来的奇兵坏了大事。

究竟是谁通风报信。引得朝廷的兵马从后杀来呢?他数日来一直在苦思这个问题,若是内奸不查出来,就永远是个危害。可是,此刻大敌并未远去。又哪有时间容他去想内奸的事?

他已接到探子来报,说朝廷从金陵调了水师过来支援马欢,现在他们已合兵一处,卷土重来只是时间问题。此刻九曲坞的所有头领们都聚集在轩辕堂。商议如何迎敌。

段江南一问他们意见,顿时便是众说纷纭。有的人说寨中主力大损,应该弃船上岸。在山上和对方打游击。也有的人说应该坚壁清野,利用地利,死守主寨。还有人说应该主动进攻,敌人绝对想不到在如此情况下我们还敢主动出击,说不定还能收获奇效。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争论不下。

段江南仔细思考着众人的意见,弃船上岸在山上打游击只能打一时,万一敌人长期围困呢?不战死也得饿死在山里。至于死守更不用说了,敌人有源源不断的援军而己方没有,如此打下去早晚守不住。而那个主动出击的方法虽说冒险,但却可以一试。

他见那个说出此计的正是肖儒子。肖儒子跟了他多年,对朝廷一向是深恶痛疾,每当九曲坞和朝廷有战事的时候,他都是冲在最前面,是他最信任的几个人之一。

他微微一笑,道:“肖兄此计看似冒险,可为今之计,也确实只好如此。游击和死守早晚会被朝廷拖垮,不可取也。主动出击,说不定还能冲出去。他马欢也绝对料不到在此逆境下,我们还敢主动反击,本座已经决定,此次就依肖兄的法子来。九曲坞是存还是灭,就看这一战了!”说罢,身子从虎皮椅中站起,一脸威严,直视众人。

众人见当家的已经决定,也就不再有异言,纷纷道:“谨遵大家的吩咐!”

劫言道:“大当家的,既已决定反击,那属下这就去做好准备。”

段江南道:“劫言道兄,此事就交与肖兄去做吧。你最近也太忙了些,且自休息片刻,待出击时再行拼命!”他这话一出,众人心中都是惊疑不定。

劫言道人一向是负责处理寨中各种事务,隐隐然是九曲坞的二当家。可当家的此次却不让他插手,不知是何用意?

众人心中各自猜测,劫言闻言却也变了变脸色,他心中惊疑不定,寻思:难道竟让他看了出来?

心中虽是疑虑,但脸上却也不敢过分表现出来,只得道:“当家的言重了,属下这点忙碌又算得了什么?只恨不能为寨中分忧,为当家的解难。既然当家的吩咐,属下自当遵命。”

段江南还是微微一笑,似乎看不出有半点不对,道:“呵呵,道兄自谦了。道兄的能力大家是有目共睹的,本座也没别的意思,大家也不用多疑。大战即将来临,时间就是一切,不宜再拖,诸位兄弟各自准备去吧!”众人称是告退。

茯蕶背着司马尚游一路沿江找船,顺带打听马欢船队的消息。可一路上遇到的竟是普通百姓,他们怎能知晓朝廷军队的动向?后来在澧水好不容易找到船家,她便包下了船。乘船北上。

她将司马尚游轻轻地放在了船舱,自己则在一旁痴痴地看着他。这一路上,司马尚游吐了好几次血,每次吐血过后,便即昏睡过去。看着他越来越薄弱的气息,看着他那一吹即倒的身躯,她早已是哭成了泪人。

其实这一路来,她甚至比司马尚游更痛苦,一个年轻女子,背着一个男子。在荒山穷水间走了那么长时间,便是铁打的身子,也撑不下去。可每次在力竭之时,她一想到他的心愿还未完成,忽然间便又不知从哪生出来一股子气力,硬是挺了过来。一个从小受尽人疼,长大从未吃亏的姑娘,此刻却变成了一个义务劳动力,甘愿为这个男子吃尽苦头。这需要多么大的毅力。又需要多么的的勇气!

她不知道马欢船队在哪,甚至她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听过马欢这个名字。“原来他是水手。”她心中想道。认识司马尚游这么久,她从来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后来才知道他是九曲坞大当家的徒弟。他受伤时却说自己是船队水手,他怎么会有这么多身份?

其实,她喜欢他,又怎么会在意他是做什么的呢?是水手也好。是强盗徒弟也罢,自己这一生总归是认定了他。她知道司马尚游一向不求人,可这次却开口求她带他去船队看他的兄弟们最后一眼。还说是他最大的心愿。他的心愿对她来说,便是一切。所以她愿意付出一切,帮他完成这个心愿。有时候你不得不叹服,情这个字,有着不可思议的魔力,能让人甘愿为之舍弃一切。

她轻轻地擦拭着司马尚游的面颊,她的手,是那么的轻,她的眸,是那么的柔。她多么希望,他此时能够醒来,和自己并肩坐着,一条小船,飘游天下。可是现在,她却只能静静地看着他,他若不醒,就算是游遍天下,又有何用?

正自遐想,忽听得岸边有人叫道:“船家,老朽急欲赶路,可否搭载一程?”

茯蕶听到声音,心中一惊。暗道:此刻船尚在江心,离暗有数十丈距离,怎能有这般清响的声音传来。她抽开了抚模着他的双手,走出船舱。见岸边一个灰衣老者,正自朝船家喊话。

那船工见中途又有客人,心中贪图多赚些路费,便欲靠过岸去。

茯蕶怒道:“我已将船包下,尚未答应靠岸,你怎能再载外人?”

船家赔笑道:“反正长路漫漫,多载一人也好有个伴儿,姑娘,看那老者也是身有急事,江湖救个急嘛。”

茯蕶知道他是想多图几辆银子,所谓的江湖救急之类的鬼话如何能信?她本就不想被外人打扰,此刻见到船家这副嘴脸,心下更是不愿。道:“你收了姑娘的银子,老实划船便是,惹那么多事干嘛?”

那船家见她发怒,又见她手中长剑,便不敢再多言,不情愿的将船划过江心。

那灰衣老者见船家不肯搭载,忽地双脚一蹬,身形高高跃起,已向船身飞来。那船家看得傻了眼,以为是活见了鬼,吓得嘴巴大张,说不出话来。茯蕶心中也是大震,那岸边离江心这么远距离,他竟敢飞身过来,万一跌入江中,岂非自寻死路?

还未等她回过神来,那灰衣老者已如燕子掠水般飞了过来,却见他双脚在江中轻轻一点,身形又即跃起,接连两个雀跃,便已立上了船头。茯蕶见他露了这么一手轻功,惊讶之情,难以言表。

那灰衣老者向着船家拱手道:“那老朽确实有急事赶路,仓促之间,多有得罪,这点盘缠便权当赔礼。”说罢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给了船家。

那船家见他如此功夫,有胆子怪罪与他?当下即道:“老丈说笑了,不知老丈要往哪儿去?”

那老者道:“老朽要去洞庭湖内办点事,相烦船家引路。越快越好!”

那船家一听,当下大喜道:“这位姑娘也是要去洞庭湖的,这下刚好顺路。呵呵,我这就加紧速度。”说罢,便去扯帆。

那老者又望了望茯蕶,微微一笑。茯蕶见他如此功夫,心想人都上来了,总不能赶下去。再说自己也没本事赶他下去,便不再理他,径直回舱。

那老者见舱中还躺有一人,似是重伤在身,当下微奇,却也没有相问。

茯蕶忽然想到这老者功夫这么厉害,不知他能否看看尚游的伤情。当下又走出舱来,向那老者道:“老前辈,适才见您身手,当真是叹为观止。我这有一朋友受了重伤。前辈可否瞧瞧有何方法可以医治?”

那老者微微一怔,道:“姑娘见笑了,老朽也听出你那朋友呼吸声弱,似是受了重伤。姑娘既已开口,老朽这就瞧瞧。”说罢走进舱内,待见到司马尚游面容后,那老者神色一动,似乎颇觉惊奇。

茯蕶看在眼里,心中颇为担忧。道:“怎么了前辈?他这伤可还有救么?”她以为那前辈看到司马尚游伤势后便即面现难色,生怕他说出“没救”这两个字来。

那老者伸出右手,一搭司马尚游脉搏,便已知道他是中了黑心掌之类的掌力。便道:“你这朋友可是中了黑心掌?”

茯蕶点了点头。神情中带有一丝兴奋,问道:“是的,前辈果然厉害,他可还有救么?”她见那老者一搭脉搏便知道他所受掌力。自是见闻广博,心中不由得燃起了一丝希望。

那老者道:“他受的黑心掌力虽重,而后却又服了治愈内伤的丹药。若非如此,焉能撑到现在?”

茯蕶连忙点头,她见那老者说得一点不差,对他的信心又自加了一层。道:“是我给他服了几粒‘还心丹’,可是他却时常吐血,不知是何缘由?”

那老者道:“他受这掌力之时,没有及时医治,这‘还心丹’虽是治愈内伤的灵药,可若没有人帮他逼出体内积毒,纵是服上百粒,也终究是徒劳。”

茯蕶忽地双腿一跪,哽咽道:“求前辈慈悲,救救他吧。若是前辈能出手相救,小女子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您的大恩大德。”说罢已是泣不成声。

那老者急忙将她搀扶起来,笑道:“姑娘莫行此大礼,老朽难以担当。”

茯蕶听后大急,道:“您,您不肯救他么?我,我”

那老者道:“姑娘误会了,老朽可以助这位相公逼毒,只是姑娘口中的这做牛做马老朽是担当不起的。人就是人,都去做牛做马了,嘿嘿,这世上牛马未免也太多了。”茯蕶听到他肯救,当下喜不自禁,一个劲地称谢。

那老者道:“茫茫人海中能相遇便是缘分。老朽四海为家,竟能于此相逢二位,就是一种缘分。姑娘不必多礼了,老朽这就助他去毒。”

说罢右手将司马尚游身子一提,左掌抵在司马尚游胸膛之上,微微运力,凝神运气。其实他救司马尚游倒不是因为他口中的缘分,而是他已认出这个年轻少年就是数月前在泰安城外林中自己救过一次的那个少年,当时司马尚游和秦航同那火云邪神拼的两人俱伤,而后他及时赶至打退火云邪神,又运功相救二人,虽然只是匆匆一面,却也是记在了脑海里。

此刻见司马尚游又是重伤,那老者心中也不禁寻思:怎么两次见他,他都是受伤?

当然这想法也只是一闪就过,他知道司马尚游的伤已不能再拖。当下施展内力,为其驱毒。他的功力本就笑傲当世,治这种内伤,自是绰绰有余。待得半个时辰后,司马尚游脸上白气缭绕,汗珠滚滚,那老者稍一加劲,司马尚游‘噗’地一声,吐出一大口黑血,便自晕了过去。

茯蕶在旁看得心急,但见黑血吐出,心中便自放心。她功力虽不是顶尖高手级别的,但毕竟还有一点江湖常识。她再笨也知道一般受内伤的人只要是吐出了黑色淤血,便即是捡回一条命了,这是亘古不变的至理。

那老者收回掌力,道:“毒血已经逼出,两日之内,他自能醒来。”茯蕶听后大喜,盈盈间又拜了下去。

那老者摆了摆手,道:“老朽适才听得那船家说二位也是要去洞庭,可是真的么?”

茯蕶将司马尚游扶好躺下,听得他相问,便答道:“正是。我二人去洞庭湖想打听一下马欢船队的消息,也不知道能不能打听的到。”

那老者既已认出了司马尚游,自然知道他是朝廷的水师船队中人,是以听到茯蕶此言也不觉微奇,却仍是提醒道:“眼下马欢将军的水师船队正在洞庭湖和长江九曲坞的人交战,你们此去可得小心着些。”

茯蕶听得马欢船队正在洞庭,心下大喜,如此一来,总算是能完成他的心愿了,当下又再次谢过了老者。

那老者微微一笑,不再说其他。数个时辰过后,船已到得洞庭湖内。那老者下船上岸,和茯蕶作别,此时司马尚游仍自未醒。

茯蕶谢过了老者后,虽不明白他为何不继续再和自己乘船北上,却也不便相问,又说了几句珍重话语后,这才重新上船,继续向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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