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航见她终于肯面对自己,目光中仍是一如既往的坚毅,斩钉截铁说道:“我说我明日娶你,我要让你成为我的新娘!我要让你从此以后只想着我一个人!我要让你知道我秦航今后也只会想着你一人!”
若纯见他这番姿态,知道他在表态,让自己不可相疑,可她听到这番话语,依然是黯然落寞。她悠悠说道:“安宁公主很喜欢你,你知道么?她对你钟情至极,我,我实在不忍见她这般”
“那你就忍心自己这般?忍心自己受苦?”不待若纯说完,他便即打断道。
虽然他听到安宁公主喜欢自己很是震惊,可无论如何,自己爱的始终是若纯,这一点无法改变。他不管别人如何看自己,反正他这一辈子只认定若纯。
他看着若纯凄楚的眼神,伸出右手,擦拭了她眼角的泪水,轻道:“我不是物品,不是你想让就能让的了的。爱情,争的是一辈子,不是一时的好受。失去你,我活下去毫无意义。你明白么?”
若纯听着他那真挚的告白,一时间难以自已,这,又何尝不是自己的真心话?一直以来,她都在争这一辈子,争这一辈子的幸福。
可是,当幸福出现了插曲的时候,她却迷失了,她,却犹豫了。
秦航说的对,他不是一件物品,更不是一个可以相让的物品。在爱情里,什么都可以让,唯独爱情的对象不可以。
这本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但她却因为一个和自己差不多的女子,便纠结不已,这对于秦航来说,其实并不公平。
爱情里,如果连最基本的信任都能发生危机。那么这段爱情必定死无葬身之地。她知道这次是她错了,错的很严重,很离谱,她不应该自私地舍弃秦航,虽然她没有直接舍弃,可她的行为等同于是在放弃。这个让自己可以依靠一生的男子,怎能轻易放弃?
也许上天是要考验他们的情意,安插了这么一段意外,但只要他们双手紧握,还有什么可以拆散?想到这里。她下意识的想抓住秦航的手,却发现,原来二人的手一直紧紧的握在一起。就像是从未松开过,此刻他们的手依旧紧紧的握在一起。
那双宽大的手掌传递过来不仅是淡淡的温暖,还有坚定的信念,还有冲破一切阻碍的力量!
她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幸福过,从来没有如此刻这般坚信过!
她挣扎着爬起,想要找到那个可以让自己依靠的港湾。几乎是在瞬间,秦航的双手已将她拉起。紧紧地搂住了她。
那个港湾,似乎就从未变过,似乎生来便是为她准备,似乎是她永远的栖息地。
秦航口中轻轻哼着。那是一首很古老的情歌,歌声凄婉,却又暖人心肠。
“如果明天的路你不知该往哪儿走,就留在我身边做我妻子好不好?我不够宽阔的臂膀。也会是你的温暖怀抱”
若纯听着他的轻哼,心中亦是一阵感动,有情郎如此。此生何求?她慢慢地在他怀中沉睡,他的怀抱,此刻对于她来说,就是世间最温馨之地。
夜已深,人已凉。
安宁公主和小花此刻漫步在沙镇街头,沙镇虽不比城中繁华,夜间却也是别有风情。街上稀稀落落的摊位,却有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此时正值盛夏,乡下子民们在家睡不着,便纷纷跑来街头溜达。
安宁和小花走在人群中,处处觉着新鲜。京城的夜市比这僻壤小镇繁华多了,安宁和小花也曾多次微服出宫,也曾去过闻名遐迩的‘天上人间’酒楼,也曾去过天桥听评书。可是,这小镇却是另外一阵味道。
它安静,它远离了闹市的喧嚣;它清新,它的周围全是山水。田间里不时传来阵阵蛙鸣,她不禁想起辛稼轩的西江月,当中的“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描绘的怕就是这等情境吧。
她从来没有下过乡,此刻却难得的领略到了乡间风情。夜空中繁星漫天,明月当空高挂。夜色下,微风习习,凉爽清新。忙碌了一天的百姓们此刻终于可以放心的疲惫,在夜色下乘凉闲游。他们白日里乘船出海,放网捕鱼,黄昏时候满载而回,来这街市变换,过着平凡而简单的日子。
其实,这不是挺好么?至少和西洋的小国相比,他们享受到的和平自是不可同日而语。只有通过这等小镇的民风,才可以直接反应当朝的状况。这个盛世,正是她的父皇一手打造。大明朝能有今日,她的父皇功不可没。她此刻很满足,不仅游遍了沙镇的大街小巷,不仅见到了天朝盛世下最具代表性的普通小镇,更主要的还是,她的心上人正是生活在这个小镇之中。
想到秦航,她的内心又是一阵酸楚。
她比谁都明白,秦航的心始终是在若纯身上,自己再是深情,怕也难有结果,只能徒增伤感。但愿这乡间的清新安宁,能够洗涤她那躁动的心。
她的名字就叫安宁,此刻立足于这等意境,当真是恰到好处了。
她和小花穿过了数条街道,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座镇东头房屋前。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一阵阵‘咿呀’声从那房屋中传了出来。
安宁顺势望去,见这座房屋似是学堂模样,而里面传来的‘咿呀’声更是坚定了她这个想法。她不禁微微奇怪,这都晚上了,学堂里怎么还有人在念书?这么用功,是准备考状元么?
她内心好奇,便拉着小花往那房屋中走去。进了院门后,当中一座传统江南房屋出现眼前。青瓦斜梁,灰石木窗。房中灯火通明,那一阵阵‘咿呀’声便是从这屋中发出。
安宁抬头望去,见大堂房门上书有五个大字“柳氏私塾馆”。原来这果真是一座学堂!
她借着门外的灯笼所发出的亮光,向大门两侧瞧去。两侧贴着一副对联,右侧是“低俗媚恶请往他处”,左侧是“附庸文雅莫入此门”。字迹飘逸灵秀,笔锋遒劲有余,更主要的是这对联意思不拘世俗,桀骜不驯。看字识人,写出这对联之人一定愤世嫉俗,不屑常理。安宁如此想道。
她此时对这学堂里的先生倒是很有兴趣,她很想看看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能写出这般‘惊世骇俗’的对联。
二人缓缓向大门靠近,听得里面的数十个学子还在‘咿呀’背书,她便不敢打扰,只是站在外面静静地关注着。她偷偷地探了一个头,倚在门上,向内堂瞧去。
内堂宽敞。放着数十张书桌,桌上坐着数十个学子,正自摇头晃脑,背诵着那篇诗经中的《雎鸠》。瞧这阵势。怕是沙镇的秀才俱聚于此了。她再向书桌前方看去,前方大堂之上摆着一个书案,案上书本齐置,笔墨纸砚一样不缺。一个老者居中而坐。正自凝神闭目,听着众人背诵。
安宁猜想,这应该就是私塾的先生了。柳氏私塾馆?那此人应该是姓柳。安宁暗暗想道。她此时远离书案,自是看不清那柳先生面容,只是远远看到他身材清瘦,年纪约有四五十上下。
学堂中突然有几个学子瞧见了站在门外的安宁和小花,众人登时没心念书,纷纷向二人瞧来。
有几个学子已是暗呼幸运:正念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想不到还真就来了,看来先生让大家伙背诵这篇《雎鸠》是真有深意啊!
众人都是清一色男子,陡然间见着两个女子在外偷看,而且还是这么美丽的女子,一个个的当即打起了精神,以博美人眼球。
安宁见众人的眼光齐刷刷地向自己射来,当下俏红了脸,暗道:现在的学子真没定力!见着女子便成了这副模样,哼,将来即使让他们中了状元,也早晚会**。但一想到众人为自己容貌所惊,心中也暗暗欢喜。
坐在书案的柳先生此时听到学子们的声音越来越小,觉得不妙,当下睁开了双眼,见众人的眼神皆望向门外,背诵什么的早忘到九霄云外去了。他不由得大怒,“啪啪”地两声响,他拿起戒尺重重敲了两下书案,道:“你们干嘛?全部走神了?还想不想休课了?”
众人听到先生发怒,纷纷回过头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咿呀’声重新响起,虽然门外春色荡漾,但先生毕竟掌握着他们的‘生死’大权,众学子自然不敢放肆。
柳先生余怒未消,他缓缓转过了头,想看看门外究竟有何事物,能让这些学子甘冒天下之大不韪亦要一饱眼福。他的目光渐渐地扫到了门外的安宁身上,他见门外站着的这个女子容貌端丽,面相雍容华贵,隐隐有一股非凡气质。心中不由得一怔,这个女子绝不是镇上的,镇上的年轻女子他都见过,却从来没有见过她这般富贵气质的。想是外来女子了,他微微咳嗽两声,示意安宁离去。安宁却不懂他意思,见他使了个眼色,还倒是他请自己过去,便即微微站直身子,当先走了进去。
众学子眼睛一个瞪的比一个大,心想:这下这个姑娘可惨了,先生明明是要让她出去,她却吃了豹子胆,还敢进来?这不是找训么?
众人见安宁长得实在可爱,美丽,都不忍看到她被先生训。有几个学子更是偷偷地打手势,示意她赶紧出去。
安宁却不懂意思,她瞧着这位柳先生的眼神很是眼熟,似是在哪见过,可又想不起来。想是他长得太大众化了,是人都会觉得见过他。
柳先生见她不走反而进来,心中微微有怒,此时所有的学子都停止了念书,数十双眼神直盯着案前的二人。
柳先生上下打量着她。确定她不是本地人之后,便道:“姑娘请随我来。你们别停,继续背诵!”说罢他指了指堂下众学子,当先走了出去。
安宁跟在他身后,一起走到了门外院子。
柳先生站定身子,道:“敢问姑娘是谁,来我私塾有何要事?”
安宁一脸放松,道:“我叫安宁,路过此处,听到里面有念书声音。我生平最喜欢读书,是以驻步,特来一观。”
柳先生听她是路过此地,便放松了警惕,道:“姑娘既是路过,舍下便不敢相留,老夫还要授业,山不转水转,这就告辞了。”言下之意。自然是下逐客令了。
安宁听出他逐客之意,心生不悦,道:“为什么赶我走啊?我还没看够呢?”
柳先生瞧着她一副天真烂漫的神情知道她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女,当下便道:“姑娘。老夫还要督促学生念书,适才姑娘在外面也已见到了,他们魂不守舍,为姑娘所惊。老夫今日无暇尽地主之宜,还请姑娘自便。”言下之意很是明显,安宁来此打扰了众学生念书。私塾自然不能留她。
安宁道:“求学不分男女,我观先生大门外之对联写得桀骜无比,大有不屑天下之意,因此进来想瞧瞧是何人所写,万望先生能开小女子茅塞,小女子感激不尽。”
柳先生听她言语,不觉微微一惊,他这副对联是随手涂鸦,自己都没瞧出里面有什么桀骜之意,她倒是分析得有理有条,当下说道:“这副对联确是老夫所写,但只是随性之作,谈不上什么桀骜不桀骜的。”
安宁听到那对联是他所写,这倒和她之前猜测的一样。她觉得这位先生胸藏富学,看似颇为内敛,实则不经意间已是悄然表现。她微微笑道:“先生富学,小女子钦佩不已,小女子得开茅塞,在此先行谢过。不过,小女子仍有一事不明,还请先生赐教?”
柳先生听到她道谢,正自以为她要离去,不料她后面又有疑问,瞧她神色,倒是颇为惊讶,当下便道:“赐教不敢当,姑娘有事便直说吧。”
安宁疑惑道:“我大明私塾规定,学生上课必须是在白日,从未听说过有晚上上课的,先生可否解释一下,贵学堂为何夜间上课?”
柳先生想不到她问的竟是这么个问题,便回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马上就要乡试了,老夫给他们加班加夜补补课,这又有何为奇?”
安宁心道:原来是你的意思!她恺恺而道:“学子们白日里上了一天课已是疲惫之极,晚上再行加班加点,这如何能受得了?”
柳先生道:“既然要想取得功名,若连这点苦都吃不了,还能上进么?”
安宁默然不语。
在当今天下,在八股文的统治下,这些学子们一个个地拼了命的读书,所有的书都读,不分日夜的读,而现在,就连做功课,也要拖到夜间。
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中举。读书人中举是唯一出路,他们可以为了这个目的不惜一切,甚至忘乎所以。在这等迂腐制度下,就算他们中举了,又能怎么样呢?
就拿这里的学子们来说,适才听他们背诵那篇《雎鸠》,她差点没晕过去。众人只是一味得死读,且不说毫无半点感情,恐怕要他们解释一下诗经的意义说不准都没一个能说出来。他们并不是真正的在读书,他们只是为了中举而读,只是为了应付先生的督促而读。这样读出来的学子,让他们做官,又能如何?
她几乎已经预测到了结果,不是无能便是**。大明江山日后交给这样的读书人去管理,能管理成什么样?她不敢想,她想不下去了。
她猛吸了一口气,叹道:“先生以为现在让他们多吃苦头,是在为他们好,可是,就算他们乡试过了又如何,瞧他们这副迂腐样子,纵使给他们一个县,你觉得他们能管得好么?”
柳先生闻言大惊,他从来没听说过这番言语!
他从来没有听过这番见解!
真可谓是惊世骇俗,若是这般言语说出去,肯定会被天下人所不屑,可不知为何,他听来却有那么丝丝触动,他疑惑道:“姑娘何意,可否详谈?”
安宁冷笑了两声,道:“呵呵,小女子没有什么意思,只是觉得不妥,国家若是将来交给这些人去管理,早晚会亡国!呵呵,这个世道,这个制度,呵呵”
言罢,再也不向那私塾看上一眼,她对着小花招呼了一句:“咱们回去吧。”小花闻言后便跟在她后面,二人先后走出了私塾。
夜幕下,只剩下柳先生独自站在院内,他仍自在回想着安宁的那句“国家若是交给他们管理,早晚会亡国。”
“书生亡国,呵呵,原来是书生亡国啊。”他不禁自言自语道。
夜色茫茫,他却仍自碎碎念着那句“原来是书生亡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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