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溪怔怔地望着他,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怎么”他轻咳着,说不下去。
苏溪看着他病体缠身的模样,心下恻然,想好要问的一些话瞬间收了回去。尽管如此,她仍是开口道:“我怎么来了?是问这句么?”
秦蓦强力止着咳嗽,伸手想揽她过来。
苏溪避过他的手,闪开在一旁。
景槐见两人均是沉默着,而雨又噼里啪啦地浇下来,不禁急道:“公子,你二位进来说不行么?”
秦蓦推开景槐撑着的伞,景槐大惊道:“公子不行!你病没好呢!”
秦蓦微微摇头,轻声道:“你去罢,我和苏溪有话说。”他见到苏溪的神色,已然猜出大半,深知以苏溪心性,这次是绝不会踏进府门一步了,索性推了伞,和她一起淋着。
景槐见他二人均是苍白的脸色,又淋着雨,心中苦恼万分,可是无计可施,只得狠狠叹了口气,转身走到一边。
苏溪定定望着秦蓦的眼睛,一言不发。半晌,她开口道:“泊谙哥,这一个月你在哪?”
秦蓦心下一凛,嘴边微微一动,默然不语。
苏溪见他这般光景,心中像是撕裂一般,却又强忍住,道:“你不想说,我也不问了。只是你要告诉我司马歌容是谁?”
天边传来一阵惊雷,一旁的竹木随风而动,沙沙作响。雨滴趁势落下,顺着苏溪的额头往下淌,迷蒙了她的眼,她看不清秦蓦的表情变化,只听得他说:“我们进来再说不好么?”
“不好!”
她眼前那个人,还是初见时的样子。他玉树临风,他眉目疏朗,他似笑非笑的眼眸藏着永远飞扬的神采,无论悲喜。
只是,只两月的光景,这个人已经,不是她的了。
秦蓦缓缓迈出门槛,沉声道:“不提她不行么?”
苏溪昂着头,倔强地望着他的眼眸——“不行!”
秦蓦眼中闪过惊痛的情绪,他别过身去,良久,说道:“她已然嫁了人了。”
“嫁了什么人?”苏溪心头一震,硬生生地问道。
“她的良人。”秦蓦低头,轻咳着。
苏溪试图抹去脸上雨水的痕迹,玩味地看着他,冷笑着,缓缓念道:“司马歌容,司马歌容——”忽地她止了笑,凄然看着他,半晌开口道:“在你眼中,我苏溪还不如一个歌妓是么?”
秦蓦忽然转身,眼神复杂地难以评说,他嘴角抖动,仿若要说些什么,只是最后,他紧闭着薄唇,雨滴顺着他白玉的发冠往下滑,将他全身浇得通透。
他的脸色越发苍白,指尖冰凉,他尽力想拉着苏溪的手。
触到他的指尖那一瞬,苏溪断然退后一步。秦蓦的手停在半空,雨浇在他的衣袖上。
苏溪心中好似燃烧起来一样,身上被雨打得通透,可身子越是冷,越觉得心是热的,就好像只有这样,她才能感觉得到自己的存在一样。
雨水和她的泪混在一起,温热的泪夹着冰冷的雨,她已无力将这些抹去。
良久,她开口道:“也许我真的不如她——司马歌容,她从来不会真心想嫁你!”她说着这番话,只觉心头仿若被人割了一刀,她紧紧咬着下唇,续道:“而我,还数着下雨的次数,想着你什么时候回来,想着你什么时候提亲,想着你——想着什么时候我能够嫁给你。”
她说着这些,全然不顾秦蓦痛楚的神情,当着他的面,从袖中取出那柄白玉匕首,递给他。
“苏溪!”秦蓦忍住咳嗽,高声叫住她,“我是见了司马歌容,可那是故人了。我我没有想到——”苏溪拿匕首贴着他的唇,他怔怔地望着她。
“故人!”苏溪冷笑两声,“是啊!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她说着,拉过秦蓦的衣袖,将匕首交在他手中,秦蓦凝视着通透的白玉匕首,一不小心,竟掉在地上。他刚欲捡起,只听苏溪道:“别捡了。”
“秦蓦,我问你,你那位故人身着盛装,嫁给他人之时,你在做什么?”苏溪脚踩住那柄匕首,雨浇落在她的鞋子和那柄匕首上,她好似没有知觉一般,神色古怪地看着他。
秦蓦神色痛楚,沉默不语,苏溪见状摇摇头,笑叹道:“你好似也是痴情的人,只不过不是对我!”说着抬起踩住匕首的那只脚,她的鞋子已经被雨淋透,站在那儿只觉凉气上涌,刚刚心头的温热早已散去,此刻浑身冰冷。
苏溪也顾不得这些,抬脚便将那匕首踢得远远的,如同她心头的恨意
“我来告诉你罢。”苏溪看着同样浑身湿透的秦蓦,神色迷离,附在他耳边低语道:“你那时在做什么我已经不在乎了,无非是伤心流泪痛楚难当嘛。”她一边说,一边笑,秦蓦惊痛地看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听得她一字字说道:“泊谙哥,我杀了人你知道么?”
“什么?”秦蓦猛地抬起头,看着苏溪玩味的表情,也不知她什么意思,只道:“溪儿,你”
“我什么?”苏溪嘲弄地望着眼前这个人,从未想过有天她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
“我骗你做什么呢?”苏溪说着,往后退了一步,笑道:“算算日子应该差不多,你的故人礁夫再嫁之时,你伤心欲绝之时,我险些送了性命。”
见秦蓦刚欲开口,苏溪制止了他道:“快别问我发生什么事了!”她收了笑容,凝神望着他,“你根本不在乎。”说着转身走了几步,忽地停下脚步,转身过来,轻声道:“泊谙哥,知道我说这些干嘛么?”
秦蓦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神色凄然,竟有些站不稳,他重重咳着,全身湿透。
苏溪见他这副神情,眼泪险些当面涌出,她索性背过身来,狠着心肠,高声道:“就是你那柄匕首帮了我大忙,我拿它杀了个贱人。之所以告诉你,就是叫你别再捡了回来!”待泪水被她偷偷抹去时,她缓缓转过身来,定定看着他。
半晌,她笑道:“适才忘了说,我杀的那个贱人,和你的故人行径大致相同,或许师出同门也说不定呢!”说罢转身便走,一步也不做停留。
雨中,听得秦蓦的呼声:“溪儿你说什么什么师出同门?”
苏溪冷哼一声,也不转身,只高声回道:“都是歌妓,有什么不同!”
秦蓦急走几步,奔至她身后,牵起她湿透的衣袖,硬生生想将她拉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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