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傍漓中 第六十七章 此别天涯

作者 : 钟瀛

“溪儿,我不能解释说这些是误会,但是你能不能相信我,我的情意难道不是真的么?”

“你的情意也许是真的,但那不是对我的情意。”苏溪失神地收起笑容,秦蓦离她如此之近,她已无力再嘲弄地看着他了。

“对不起。”

苏溪怔怔地听着这三个字,不禁打了个寒战,秦蓦想月兑下披风给她,可手碰到披风时,才发觉自己也是浑身湿透。

苏溪见他这般,默默道:“我第一次见你也是雨天,想来也是讽刺,如今你弃我而去也是有这样的雨。”

“我没有——”苏溪打断了他的话,“你想说你没有,可是这一个月来,你就是这个意思。你已经回到漓州这么多天,为什么要等到我知道了真相来找你的时候,才肯真真正正见我一面?”

“苏溪!”秦蓦拉住她的衣袖。

苏溪的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她呆呆地立在那里,半晌,她长叹了口气,缓缓推下他紧握着自己衣袖的手,“别说了。”

他的手,也是那么冰冷

秦蓦眼中噙着泪水,他向来自负才气惊人,可如今,他想不出任何话能挽留眼前的女子。

苏溪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泪水夺目而出,这次她没有躲避,只是静静地任它流下来。

“泊谙哥,以后我不会再来找你了。”

她转身离去,步子越走越急,渐渐地,她单薄的身影一点点消失在赵客山庄的尽头,消失在下山的路上,什么也看不到了。

“公子!公子!”

秦蓦身子一晃,重重跌坐在地上,白色披风随之掉在尽是雨水的青石板上,沾满了泥泞。

他仰头望着灰白的天,雨水尽数打在他脸上。景槐跑过来搀他起身,他轻轻推开了他。雨势较之之前还要大,将一旁的梧桐叶打落,在秋雨带来的冷风中,那微黄的叶飘散开来,沁着寒意,就那么落在雨水中,浸在雨水中,便一动不动了

“景槐,她走了。”

景槐轻叹了口气,却不知道如何劝解。此前他站在一旁,虽打着伞,如今却也浑身湿透。

秦蓦紧闭着薄唇,眼色黯淡。他强撑着站起身来,踏在月白的披风之上,缓缓望着依然云雾缭绕的赵客山庄。

“公子!”景槐瞧他如今的情形,竟像是丢了魂魄一般,于是旋即走到他身旁,只听秦蓦恍惚着说了什么,他想了想,才反应过来秦蓦是叫他回去,于是大声道:“公子回去我才跟着!”

秦蓦摇头,也顾不得他,只是恍惚间,他忽地想起了什么,大步冲进房中。景槐也不知他何意,只得疾步跟在身后。

苏溪自辞了秦蓦,便越走越快,越走越快,也不在乎雨有多大,只觉冰冷的雨滴落在脸上,人好像变得更清醒。

不多时便走到山间岔路。

面前是三条下山的路,可她不记得哪条才是来时的路了

从前每一次来这漓山,都是秦蓦送她下山。

从前她问:“若是有天迷路了怎么办?”那时秦蓦告诉她:“有我在,不会迷路。”

从前她相信他的话,如今,她一句也不信了。

从前她好似还记得下山的路,可今日,莫名地,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透骨的寒意从脚底袭上心头,苏溪冷得浑身发抖。她来时匆忙,连披风也不曾带,如今浑身湿透,雨也没有停的意思,况且身在山中,本就湿气甚重,这样一来,只觉足下发麻,身上没有一处温暖的地方。

她回头看去,只觉远处像是有人影出现,却又不明朗。苏溪用力抹去眼前雨水,仔细看去,也是一片模糊,正想着,忽然笑自己:“苏溪,莫非你还以为秦蓦会来找你么?”

想着这些,她也顾不得哪条路了,直接选了一条,便一阶阶匆匆走下,再不回头。

山间林木繁多,加之这样的雨势,苏溪只觉这一路,周围尽是雨打枝叶的声音,纷杂却又淋漓,全无半点不痛快

鞋子已然湿透,无奈之下,她月兑下鞋子,狠狠将雨水攥出来,复又穿上,但凉意只增不减。

苏溪这样默默走着,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

往昔那些梦,果然缥缈如这山间的雾气,只一场雨,便尽皆散了。这漓山间的回忆,到了如今,也便只有不改的青山,洋洋洒洒的山涧瀑布。

物事依旧,人事全非。冷烟寒雨,誓言不再。

雾色霏霏如雨,层烟叠翠,而崖石两层,俱为见证。

风雨之中,竟闻得钟梵之声,苏溪听得此声,不禁停下脚步,向远处望去。

原来这山路竟是奇特,远处竟无重冈叠嶂蔽目,也无林木绕眼相穿,远远望去,际目甚宽。只见远处似有一座山坞,遗世**,远远相望,虽不能尽收眼底,但也觉是山间奇观了。苏溪看那山坞隐隐,心道:“想来,从这山坞向里走,便是钟梵之声所在了。”想着,兀自诧异道:“原来这山中竟还有寺院,此前竟从未来过。”

雨势渐弱,苏溪迷蒙中,心道:“不如到寺院暂避?”随即否了自己的想法,“我本俗世最平常之人,从前全无虔诚向佛之心,如今被人舍弃,便想受佛祖庇佑,世上哪有这般没道理的事!”想到这些,不禁急走两步,心中酸苦之意更甚。而那雨只停了一小会儿,便倾盆而至,天地间一片晦暗。苏溪走错了岔路,此刻,已不知是何时何地了。满山树木蒙密,昏天暗地间,她只觉胸中似有一团火,直冲向冰冷的咽喉,而眼前越来越黑,越来越黑

她醒来时,已是次日清晨。

“康南哥快过来!小姐醒了醒了!”是紫真的声音。

苏溪睁开眼时,只见眼前的两个人,俱是满面惊喜的神色。紫真见她醒转,月兑口道:“小姐可吓死我了,昨天看你走得那么急,奴婢又不敢声张,就叫了康南哥一起,还好找到找到小姐你了。”

“多谢你们俩了!”苏溪微微笑着,见紫真支吾着,也不以为意,她支撑着坐起身子,只见旷野之中,雨意全无,如今,竟是晴空万里。

正要起身,只见身上盖着一件厚厚的披风,一旁的篝火还未燃尽

她缓缓拾起那披风,一言不发。

昨夜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下的,只是,恍惚中,有人将她扶起。

恍惚中,有人紧握着她的手,一声接着一声地唤着她的名字。

恍惚中,似是看到了篝火的光。

那人紧紧拥着她,渐渐地,好似有了暖意

耳畔还回荡着轻咳的声音

她手握着那件披风,上面的花纹式样那么熟悉

但始终,昨日之事,留不得。

康南见她看着那件披风,不禁开口道:“小姐,其实昨天秦——”

“康南,多谢你和紫真救了我!”苏溪打断他的话,她声音冷冷,全然不想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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