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放的离开并没有像石君极想象中的那般悄无声息,也并没有不去见许云晋最后一面。
楚放和许云晋约在了环采阁。
“我第一次见你就是在环采阁。”楚放站起来身给许云晋倒茶,轻声道,“所以我想,最后一次见面也在这里做个结束,也挺好的。”
许云晋扯出一抹笑来,低声道:“哪里就是最后一面了呢?你只是去别的地方做官,总有一日会回来的,而我如果不出意外,一直都会留在京城,只要你回来,总能见到我的。”
楚放深深看了许云晋一眼,并不说话,他还能够回到京城吗?想来是不能的。
“你不能喝酒,今天我就陪你,也不喝酒,只喝茶。”楚放举起自己身前的茶杯。见许云晋并没有动作,楚放苦笑一声,“我都要走了,你不会连这点面子都不给我吧?”
“不,并不是。”许云晋否认,也拿起了茶杯。两人一饮而尽。
楚放放下茶杯,迟疑的目光让许云晋有些不安:“怎么了?”
楚放深吸了口气:“你,知道他的身份吗?”
他?许云晋疑惑了一下,接着明白了楚放口中所说的“他”应该就是石君极,石君极的真实身份吗?许云晋笑了笑,“应该算是知道吧。”
“应该?”楚放好笑的摇摇头,“难道你连他是谁还不知道吗?如果真是如此,看来他也不是个值得信赖的人。”
许云晋同样摇摇头:“这种事情不怪他,说起来也是我自己太过于理所当然,他也没有故意瞒我。”又道,“你放心,他不会伤害我的。”
楚放苦笑一声,低声说道:“他当然不会伤害你,怎么舍得呢。”
许云晋故意当做没听到楚放说的话,他能怎么说呢?不管是应和他的话还是反驳他的话,对楚放都是伤害。
“在临走前,我只有最后一个愿望。”楚放见许云晋不愿多说,也不勉强,只是趁着最后的这次见面,能满足自己的一个小小的愿望罢了。
“什么?”
“让我吻一下好不好?”
许云晋:“……”
“开玩笑的。”楚放道,“给我一个拥抱,抱我一下,我就心满意足了。”
许云晋松了口气,站起来,主动的抱住了楚放,楚放更是用力的回抱许云晋,久久不肯松手。
见过了许云晋最后一面,算是了却了楚放最大的心愿,即使现在离开,楚放也不会再有怨言,在楚放被皇上亲自任命出京做官的消息开始在整个京城传开时,楚放踏上了任途。
楚仁青完全不知道楚放在宫中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皇上会突然给楚放安排官职?要知道,楚放一无举人进士等功名在身,二无好名声,就算是蒙荫,他一个刚刚自立门户,官职也仅仅是个从二品的人,也不能蒙荫蒙到他们家身上不是。
然而无论如何,这也是件好事,虽然他不在乎楚放能不能做官,有没有出息,只要以后过得好就成,但是做了官,最起码不至于太受欺辱,如今他在还没关系,等到将来有一日他去世,楚放万一再惹了什么麻烦,又有谁能替他出头呢?如今这样也好,一来楚放的官职是皇上亲口任命的,到了地方任职也会让别人忌惮一二,二来楚放官职所任地竟然是当初自己任职的范围内,他虽然已经离开了,但是影响力还是在的,楚放到了那里也能受到照拂。
所以知道楚放要去外地任官,楚仁青虽然疑惑,却也放心的让楚放离开了。
不管是楚仁青还是许云晋,他们对外界的消息都不太在意,自然也就不会知道如今外界流传的都是楚家的消息。
楚仁宏和楚仁青本是一家人,楚仁宏身为嫡子,更是比楚仁宏有更高的地位,即使是在朝堂上,也一向是楚仁宏更得皇上的器重,就算前段日子楚仁青被皇上调回了京城升了官,众人也只是认为皇上是看在楚家的面子上才如此。
然而这种想法,在楚仁宏被幽禁在楚府,而楚放却被任命为官员后打破了。如今看来,却是皇上更看重楚仁青一家才对。
比起不知道内情的外人来说,楚仁宏才是真正想明白了所有的事情。
这段日子一直被幽禁在楚府,然而外界的消息楚仁宏还是知道的,这当然是石君极默认的结果,楚仁宏在知道楚放被派出当官后,突然明白了一切。
其实打从一开始,楚仁青和楚放就是知道皇上要对楚家动手的消息吧,才决定要跟楚家决裂的,之后楚仁青进宫找皇上,其实也是为了要试探皇上的态度吧,皇上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默认了楚仁青一家决裂出楚家,楚放的官职更能是皇上跟楚仁青的交换条件。
他楚仁宏不甘心啊,自打他女儿嫁给当年的太子如今的皇上,他们楚家辉煌谁人能挡?就连江家在某些时刻也得给他们楚家让路,毕竟太后年纪大了,时日无多,等到日后皇后变作了太后,他们江家想要继续作威作福还得靠他们楚家。只是惜啊,楚仁宏闭了闭眼睛,他们楚家没有等到那一天,当今圣上,这是已经忍不住对他们楚家动手了。
在想清楚的那一瞬间,楚仁宏顷刻间便苍老了二十岁,他知道,楚家已经无力回天了,只是在彻底绝望的那一刻,楚仁宏忽然又多了一丝希望,不,他们楚家还不算是彻底的完了,虽然楚仁青和楚放月兑离了楚家,但是他们也还是楚家人,只要他们还在,楚家就不会彻底没落,总有一天,楚家还会辉煌起来的!
楚仁宏哪里知道,楚仁青和楚放确实从这场灾祸中活了下来,只是楚仁青终其一生只有楚放这么一个儿子,而楚放终生未娶,自然也就无一儿一女,在楚放去世后,楚家是真正的消失在了大平王朝。之后又有楚姓人在大平王朝中成为了显贵,只不过已经不是同一个楚家了。
楚家的案子进行的很缓慢,在楚仁宏及楚家所有人被关押囚禁起来后,大理寺那边几乎在也没有消息。石君极派去找寻证据的人当然收集到了以足够给楚家判罪的证据,不过却被石君极给压了下来,按照石君极的意思,要等到皇后病逝后再处置楚家。
而皇后病逝的时间,还是等到年后比较好,毕竟如今已经到了十一月份末,还有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就会过年,如果皇后在这个时间病逝,怎么能过好这个年呢?因此,石君极只能等到年后再对楚家动手了。
“二少,有人求见。”
许云晋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是谁?”
“不认识,只说是因为落雪的事情找来的。”
“落雪?”许云晋怔了一下,“因为落雪的事情找来的?”许云晋想了半晌,“让他进来。”
许云晋晃晃脑袋,慢吞吞的挪到桌子前坐下,又拿起茶杯喝了口水润喉,恰好此时门被推开,许云晋朝门口看去。
来人是名男子,看起来是个书生,单从表面上来看有些瘦弱苍白,许云晋在脑子里来来回回回忆了两遍,也没找出这名男子的身份:“你是?”
“我叫胡不柯,许二少您并不认识我。”那书生,不,应该说是胡不柯,笑道,“我来,是为了环采阁的落雪姑娘来的。”
“哦?”许云晋似笑非笑,“既然你知道落雪,就更应该知道如今落雪是我的人,你今日为了落雪而来,究竟有什么事儿?”
“是,是这样的。”胡不柯尴尬的笑了笑,“我,我有一次跟同窗一起去了环采阁,见到了落雪姑娘,一,一见钟情,听说落雪姑娘是许二少您包下的人,所以我有一个不情之请,想让许二少您将落雪姑娘让给我,我想为落雪姑娘独身。”
“赎身?”许云晋似乎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你凭什么?”
胡不柯的脸涨红了:“凭,凭我喜欢落雪姑娘,我会对她好,我想娶她为妻。”
许云晋嗤笑一声:“你是书生?”
“是啊。”
“那你参加科举了吗?”
“参加了,正是这一届科举。”胡不柯有些骄傲,“而且,我也取得了举人的名次,等到明年,我就会参加会试,我相信我一定会中进士,入朝为官!”
许云晋脸上的嘲讽更甚:“既然如此,你怎么就说你会娶落雪为妻呢?要知道,落雪是妓女,为官者不得取贱籍女子为妻,若你执意如此,恐怕到时候就不能当官,只能辞官。”
胡不柯一怔,他确实是没考虑到这个问题,他本以为做官和娶妻根本就是两件事,互不干预,然而终究是他太贪心了,做官和娶妻根本就不能两全吗?
“,是,我是真的像娶落雪为妻。”胡不柯诺诺道,脸上带着不知所措,许云晋看在眼里,却在心底闪过了一抹赞叹,不管胡不柯最终选择是做官放弃落雪还是选择落雪放弃做官,在这个时候他肯为落雪认真考虑,这么看来,不管他是看重了落雪的美貌还是什么,最起码如今他对落雪的真心还是有几分的。
“我知道这会让你很为难。”许云晋笑道,“你以回去慢慢考虑。”
胡不柯冲口而出:“我还是愿意娶落雪为妻!”
许云晋一愣,之后摇摇头:“你还是回去好好考虑好了,如果最终你还是愿意娶落雪,你以再来找我,如果你觉得还是科举做官的好,就不必再来了。这是一辈子的事情,你要考虑清楚。”
“如今你觉得落雪好,是因为你拥有的东西还在,等到你娶落雪之后,你就会现事情并不如你想象中的那么美好,我希望你是真真正正的考虑清楚了,而不是一时冲动。”
胡不柯沉默半晌:“……我知道了,我会想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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