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
这几天天气糟透了,春天里的小雨总是滴滴答答地下个不停,一种湿漉漉的感觉,一片灰蒙蒙的色调。『**言*情**』上海的春雨是有点让人讨厌,但田里的庄稼、城里的树木和小草要靠它才能茁壮成长。一场春雨过后,第二天你就会现,树上的女敕叶一夜就长大了许多,同时又迫不及待地冒出许多新的女敕芽来。清晨,麻雀在外面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这是它们生儿育女前的大合唱。经过冬天的百花凋零,迎春的枝条上怒放着无数黄黄的小花,带着清清的花香。那被繁花压弯了的支条,随着微风轻轻地向路人点头,好像在告诉人们:春天来了。
接连数天下雨,害得大家整天呆在屋里,户外游戏只得暂停下来。大家心情都有点糟糕,最明显的就是反映在学习的态度上。大家无精打采,不知如何来来打这日子,哪里还有心思来用功。我望着窗外的小雨,总觉得那连绵的雨丝就像新城隍庙鸟摊头上鸟笼的根根竹丝,把我们几个牢牢地关在屋里。小组里大家都觉得不自在,做完功课,便无所事事了。丽华和晓萍这几天一直在看和翻麻将牌。我们几个更是觉得时间难熬,除了下棋外也没有什么可玩了。无聊之余,德明拿出一本写完的作业簿,他要折纸玩具来打这无聊的时光,像什么纸人、纸田鸡、纸飞机、纸驳壳枪、纸球、纸鸟、纸船和纸亭子等。
丽华叫德明帮她做几个纸笔套。德明把簿子的封面撕了下来,把纸一对折,放在铅笔上一滚,再用他那双巧手一弄,一只漂亮、硬硬的纸笔套就做好了。别看那笔套是纸做的,其实比我那只三分钱买来的铁皮笔套还要管用。
铅笔套是用来防止铅笔芯折断的。当铅笔用短了,手握不住的时候,套上笔套,那笔就再能用上一阵子。丽华的几支笔都不到一寸了,但她舍不得扔掉,也舍不得买一个笔套,而是用废纸来做。班里不少同学都在用自己做的纸笔套。
这时,晓萍从铅笔盒里拿出一支短铅笔递给了丽华:“丽华,拿去用。”晓萍不会用刀片削铅笔,她用的是卷笔刀。
“晓萍,这笔还能用啊。”“啊呀,这是给你大妹的呀。再讲我不喜欢用笔套。”
“谢谢你。”
我也赶忙拿出一支短铅笔:“丽华,给你二妹。”“她有新铅笔,我给你个笔套,你再用。”
“哎,丽华,你是不是嫌我的铅笔差?”我用的是激将法。“没有,没有,她还没用过‘长城牌’呢。那我替她谢谢你。”
丽华姐妹用的都是一分钱一支毛坯铅笔。为了省钱,我和德明也用过。大概是我们的手势重,笔芯老要断。后来我们就改用五分一支的“长城牌”,而小黄和晓萍用的都是一角一支的“中华牌”高级铅笔。我们知道,班里丽华最节约。她们三姐妹合用一把刀片,每天都是丽华帮妹妹削好铅笔。二分一块的小橡皮还要一分三。有时丽华还自己做练习簿,她把张妈给她弄来的废旧包装纸画上格子,再用旧练习簿的封面封底装订好。周老师也不讲她。所以每到学期结束,我们几个都把没用完的练习簿纸送给她。
做完纸笔套,德明开始折纸玩具。这些都是幼儿园学的手艺,我和小黄早已忘得差不多了,到现在也只会折折纸飞机、纸船和豆腐格子而已。而德明却一点都没有忘,还学会了许多新花样。这方面连晓萍都自叹不如,我们只好跟他重新学习折纸玩具了。
他折的纸鸟,你只要把它的尾巴轻轻一拉,鸟的双翅就会上下扇动,就像在飞一样。纸田鸡也很有趣,在它的**上一揿,它就会向前跳去。最有意思的是他把亭子的角剪下来,然后插进亭子的底部,再捏住亭子底部的两个角,上下一扭一扭。这只角就会慢慢地从亭子的底部爬上来,这叫猴子爬山。
接着,我们玩起了斗田鸡的游戏。我们把田鸡的头往下折一点,这样就不会轻易地被对方拱翻。我们把田鸡放在桌上,用嘴去吹自己的田鸡,它就会上下跳着朝前拱去,以撞翻对方为胜。这主要靠吹的技巧,当对方的田鸡一跳起来,你把自己的田鸡吹得拱在对方的下面,对方就可能被你的拱翻。这当然还要看田鸡的大小和重量,越大越重,撞翻对方的机会就越大。
德明是个老手,没一会儿我和小黄的田鸡都归了他。
吴妈的故事
我们正为没事干愁呢,这时大铭来了,要我们去他家,他女乃妈要请大家吃她做的酥饼,我们男生一起欢呼了起来。我最喜欢吃她做的酥饼了,她做的酥饼油酥充足,质地松脆,清香可口。她告诉我们,这是以前老家一个大师傅亲手教她的。而她做的梅干菜更是一绝,真是又鲜,又女敕,不是很咸,还有一点甜斯斯的,大概是专门做给大铭当零食吃的。不像我阿娘做的或买来的,咸得要命,只能用来下饭。
吴妈每次请我们吃东西的时候,都要讲一段她自己的身世,而我们也是百听不厌。
解放前,她跟着妈妈逃荒到了绍兴乡下。一个财主见她妈妈长得漂亮,就收留了她们。她妈妈成了财主的小老婆,她也过上了好日子。可是一解放,她当地主的继父被关了起来,她妈妈也成了地主婆。土地和大部分家产被没收了,她们又回到了从前的日子。
那时吴妈是远近闻名的大美人。十六岁那年,乡长的儿子看上了吴妈,她不依,因为这小子好吃懒做,游手好闲,而且是个酒鬼。乡长就找上门来,对她妈说,只要她女儿愿意嫁给他儿子,他就想办法摘掉她地主婆的帽子。她妈没办法,只得把女儿嫁了过去。
不久吴妈给他们生了一个大胖儿子。她公公大喜,便在家里大办喜庆酒席。她男人在酒席上喝得是酩酊大醉,被人搀扶到床上便不省人事了。晚上睡觉时候,这只死猪的一只手搭在了儿子的脖子上,可怜这孩子,出生只有三天便早早地离开了人间。吴妈哭得是死去活来,她寻死觅活,一会儿要上吊,一会儿要跳河,闹得是天翻地覆。
这时有个老乡从上海厂里回来探亲,他的厂长托他在绍兴乡下找个女乃妈,他便找到了吴妈。吴妈一口答应,说这日子早就没法过了。不管公婆,男人答应与否,拎起一个包裹,和她母亲说了声,便跟着老乡到了大铭家。
大铭的爸爸是个大厂长,一天忙到夜。大铭妈是疏菜公司的采购员,经常要去外地采购。一年里有六个月在外面跑,日晒雨淋,活月兑像个农民阿姨。她工作勤奋,成绩突出,好几次被评为市里的劳动模范。有一年她当上了全国劳模,和国家领导人还有合影。
由于工作关系,大铭父母都顾大不上家里头的事。要命的是,生了大铭后,她一点女乃水都没有。偏偏大铭又不能吃牛女乃,一吃就拉肚子,全靠喝米汤,人瘦得像个小猴子,整天哭个不停,他们就想到了要给大铭找个女乃妈。
吴妈一进门,一看到大铭,就说大铭和她的孩子长得是一模一样,还说他们是一个时辰生的,是天生的一对,大铭就是她的亲儿子。她抱起大铭,在这以后的一个礼拜里就再也没有放开过。大铭的父母以为吴妈痛失了自己的亲生儿子,神经有点错乱了,担心她会做出什么惊人的事来。事实证明,他们的担心和害怕是多余的。
就这样,大铭一连七天都睡在吴妈的怀里,醒了就吃女乃,睡的时候也含着吴妈的女乃头。不像别的孩子,只能叼着橡皮女乃头睡。一个礼拜下来,大铭就胖了起来。不过,他也养成了要含着吴妈的女乃头才睡得着觉的坏习惯。吴妈的女乃水又多又好,大铭吃不了,他二岁的姐姐和五岁的哥哥都吃上了吴妈的女乃。张妈说,是大铭整天叼着吴妈的女乃头,她的女乃水才会这么多。
其实我和德明都吃过吴妈的女乃。有一次我们去大铭家玩,看到大铭趴在吴妈的怀里吃女乃。我们就括起了他的老面皮。
吴妈告诉德明,他小时候也吃过她的女乃。当时张妈生了病,有好几天不能喂女乃,是吴妈每天挤一大杯给德明吃。德明说他知道这件事,不过他怎么也记不起吴妈的女乃是什么味道了。吴妈说,上海的孩子断女乃早,半年、一年就不吃了,长大了根本记不起吃妈的女乃是怎么回事。乡下的孩子吃到四、五岁的都有,已能懂得母亲哺育的恩爱,所以跟妈都特别亲和孝顺。德明对吴妈说他想再吃几口吴妈的女乃,吴妈一口答应。她撩起衣服,先是德明吃了几口,接着吴妈让我也尝了几口。吴妈的女乃温温的、甜甜的,真好吃。那年我们快三岁了,已经有了记忆。
吃吴妈女乃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在我们的记忆里,大铭好像从来不生病。不像有的人,过一段时间就要上医院,打针吃药。再就是大铭不怕冷,寒冬蜡月,别的孩子早就穿上了棉衣棉裤,而大铭只穿一条夹裤,上身只穿一件吴妈给他织的毛衣。还有就是大铭力气大得出奇。人家都说用吃女乃的力气,大铭七岁还在吃吴妈的女乃,所以他的力气最大。
有一次幼儿园打预防针,大铭人胖,肉结实。他一紧张,针没扎好,弯了。大铭死活也不肯再打了,两个老师也摁不住他。这时正好放学,吴妈来接他了。老师就请吴妈帮忙。吴妈二话没说,解开衣服就让大铭吃女乃。大铭一吃到女乃就什么也顾不上了,针打好了也全然不知。后来我们拿这件事开他的玩笑,说只要叼着吴妈的女乃头,他开刀都不用上嘛醉。
我们几个快步朝大铭家走去,还没到门口,迎面扑来一种像烘鲜肉月饼的香味,我还嗅出了糖藕的甜香,口水快要从我嘴里滴出来了。
“吴妈好。”
“你们好。请到楼上去坐,马上就好。”
吴妈在灶头间烘酥饼,丽华进去帮忙,我们便上楼去了。晓萍拉了拉我的衣角:“阿魏,等一会儿吃的时候,你要慢一点哦。”
“知道了。”我这个人吃相有点恶劣,那都是在幼儿园里养成的坏习惯。他们都知道我的这个毛病,不会说我什么。只有晓萍会提醒我,免得我出洋相。
吴妈端着一盘子刚烤好的酥饼上楼来了,每人两个。她还特地泡了一壶花茶,她知道我们喜欢吃茶。说到吃茶,别看我们这几个人年纪小小,但吃茶都有一段时间了。
我爸喜欢吃茶,特别是他写东西的时候,一杯茶一支烟,悠在悠在。他绿茶、红茶都喜欢,哪种便宜就买哪种,他经常买的是茶末子,一角一分一两。不过我喜欢红茶,它味道浓。我爸泡茶的时候,我也倒上半杯,再加些古巴沙,那味道就更好了。
德明爸只喝碧绿春。张妈是苏州人,每年春天新茶一上市,苏州就有人来上海给她送茶。那可是上等的碧绿春,可到了德明的杯子里,大多都是泡了第二次了。现在,德明也像他爸一样,已到了非碧绿春不喝的地步。
晓萍是跟她大伯学的,喝的是龙井,她已会品茶了。
我们吃着吴妈做的酥饼,喝着热茶,真是快活。徐敏是第一次吃到吴妈做的酥饼,她更是赞口不绝。
吴妈今天给我们讲的,是她继父让她读书的故事。妈妈是个睁眼瞎,她到继父家时才五岁。继父有两个儿子,都比她大一点,他们都很喜欢这个小妹妹。吴妈看到两个小哥哥每天在家里上学,她也吵着要念书。她继父没办法,只好也让吴妈去,不过跟她讲明,去了一定要读好,不许偷懒,吴妈都一一答应。
那绍兴师爷可厉害了,只要谁书背不出,字、章写不好,就要用板子打手心。吴妈读书刻苦用功,从来没有挨过老师的板子。老师很喜欢她,并告诉她继父,将来一定要送她去上海或杭州读书,她肯定会有出息的。
“吴妈,当时你们读的都是些什么书啊?”晓萍问。
“那多了,象‘三字经’、‘神童诗’还有‘千字’都读过,我还专门读了‘女儿经’。”
“吴妈,什么是‘女儿经’啊?”徐敏傻乎乎地问。
“现在‘女儿经’不时兴了。简单地讲就是一个女孩从生出来一直到老,她该做什么和不该做什么。以前读书的女孩都要读‘女儿经’的。”
“你继父是不是管得很严?”
“那当然了,他把读书看得比啥都重要。他经常对我们讲,‘万般届下品,唯有读书高’,只有书读好了,将来才能出人头地。他还讲‘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颜如玉。’……”
“什么是颜如玉?我怎么听不懂?”徐敏又问。
“林媛就是颜如玉。”德明说话有点不大看山水,不轧妙头。其实他也不全懂。
“就你懂,胡说八道。”丽华又教训起德明来。
“吴妈,你没进学校念过书?”林媛问吴妈,德明的话她好像没有听见似的,女孩里,林媛的气量最大。
“我继父死后,我家就落魄了。家境不好,加上我是女孩,我妈就没再让我继续读书。我当时就暗暗誓,将来一定要我的孩子读好书,为我争气。”
这下我明白了,吴妈为什么要盯着大铭读书。在吴妈的督促下,大铭成绩是比不少男生要好,他能经常拿五分。不过我看大铭读得有点吃力,有时成绩不好,就要受到吴妈的训斥。
有一次,大铭作得了三分,吴妈一边训着他,一边哭,说要是成绩不好,将来怎么能赚钱养家,因为大铭是她的依靠。她又是鼻涕,又是眼泪,还直跺脚,而且是连跳,嘴里嚷着要回绍兴老家。只见大铭紧紧拉住她,誓下回一定拿五分,吴妈这才罢休。我和德明躲在门外偷看,要是看到别人那样跺脚,我们早就笑出声了,可是在吴妈面前,我们一点也笑不起来。吴妈是那样的伤心,她把大铭的学业看得比什么都重,吴妈真是比他亲妈还亲。大铭自己的父母从来都不过问他的学习情况。成绩报告单,学生手册都是吴妈签的字,连家长会都是吴妈代劳的。
同样是要孩子好好读书,吴妈用的是眼泪,而张妈的手段是打。她知道眼泪根本感动不了德明,她自己斗大的字不识几个,当然教不了德明,却对德明的功课问长问短,指手划脚,德明不买她的帐,所以打是她的主要手段。除了打,张妈还另有高招,就是不让德明出门,逼他做功课,自己拿了把鸡毛掸子坐在旁边。对德明来说,这是比要他死还难过。要是让我看到了,我就会顺着张妈,劝德明好好做功课,做好了我们才能玩啊。这一手比张妈的还灵,所以张妈很“喜欢”我,说我懂事。
小黄的爸妈更是与众不同,他们采用的是“说服教育”,也就是只动口,不动手。要是他读书成绩不好,或着做错了什么,他们就让小黄面壁站着反省。这时间有长有短,直到他悟出了提高学习成绩或改正错误的办法,他父母再和他谈谈心。反省不深刻或措施不当,就要再接着闭门思过。这听起来蛮明的,其实说服教育也不是好受的。你想长时间一动不动地面壁站着,这跟受罪还有什么区别!
对于我的学习和功课,我爸妈倒是放任自流,从来不检查我的作业。这点我福气就比德明他们好多了。他们只是要我好好读书,听老师话,再就是问我在学校里有没有捣乱,老师批评了我没有。所以在学校里,“皮大王”轮不到我,但好学生也沾不到边。让我最担惊受怕的就要算家长会了,那是周老师告状的好机会呀,因为她要找到我的差错易如反掌,也是到了我**大吃苦头的时候了。
我们把成绩看得并不是很重,这也许是我们还没有到毕业的时候,用不着为考什么学校而愁。
接着,吴妈拿出了她当年的毛笔字,那是她每天的功课。吴妈的毛笔字,是比一般人的强。她告诉我们,虽然她家成份不好,家里穷,但她妈妈咬咬牙,让她的两个哥哥继续上学,大哥大学毕业,在北京工作,二哥高中毕业,在县里工作。高中毕业生,在乡下也算得上是一个不小的知识分子。高小毕业就是个化人了,初中毕业回乡,一般就不种地了。
徐敏一听,便对吴妈说:“吴妈,我读到小学毕业算了,去做学徒,早点工作挣钱养父母。读书对我来讲太吃力了。”
“小学毕业工作难找,只好做一点力气生活。要是找不到工作,就要做‘社皮’,小心被人家动员去新疆。”德明又拿话急徐敏了。人们叫那些考不进初中、高中和大学而在家吃闲饭的人称为社皮。
这几年,街道里都在动员这些社会青年去支援新疆建设。上个礼拜天,街道里的一些社会青年到我们弄堂来动员人家去新疆。他们拉了横幅,手挥标语旗,又是唱,又是跳,又是喊口号,其中有一歌叫。德明就讲,新疆是个好地方,他们自己为什么不去?所以两年里,我们弄堂只有一个人去了新疆。
徐敏听德明这么一说,又急了:“我在你们进学校前,已经留了两级,幸亏留到了你们班,碰到了这么好的老师、同学。大家都愿意帮助我,不嫌弃我,我才能够和大家一起升上来。不然的话,我早就不想再读书了。”徐敏小时候高烧,脑子有点烧坏了。
这时林媛开口了:“徐敏,只要你努力,成绩一定会上去的。你放心,我们都愿意帮助你。我们一起小学毕业,一起进中学。”
吴妈说,小孩子上学读书是正路,别的都是歪门邪道。女孩最好要初中毕业,这样将来也好教教自己的孩子。女孩读不读大学没关系,因为学问再大也是人家的人,找个好男人就可以了。男孩就不一样了,要出人头地就要读好书,没有化就找不到好工作,就赚不到大钱。听到这,晓萍努了一下嘴角,林媛她们却不露声色。
我们几个又感慨大话起来。我想当一名科学家,因为我喜欢看和,有时我还偷偷地拿小叔的来看。不过我也知道自己的份量,能读到初中毕业,找份能养家糊口的工作就不错了。自己“才疏学浅”,将来也不会有什么作为,所以不用为什么理想和前途费心劳神,因为听我阿爸讲,他高小还没读完。德明就说我觉悟太低,胸无大志,目光短浅,只晓得死读书。而他将来要做一个造高楼大厦的工程师,这样钱就能比别人赚得多。理由是他阿爸复旦大学毕业,大银行行长。丽华马上就刻薄起他来:“做工程师,异想天开,你没在做梦,说胡话吧。”帮德明是我的职责:“只要踏踏实实,异想天开的事也是可以办得到的。你看过吗?里边全是些异想天开事。”德明的脸皮比我的更厚:“我头脑很清醒,精神很正常,我们走着瞧。”丽华肚子里的货色少,只能用恶言恶语数落德明。但同样是骂人,从晓萍嘴里讲出来就好听多了,她形容德明是“志大才疏”。
故事讲完后,吴妈又端出了一盆糖藕,每人一片。那藕的每个孔里都塞足了糯米,好像是糖浆里捞出来一样,黏黏的,还往下滴,就像我的口水。那糖浆看看就像蜜,咬一口就甜到了心。这是我第一次尝吴妈做的糖藕,它甜糯可口,有韧劲,和阿婆从小贩那里买来的味道是大不一样的。
“吴妈,这藕怎么那么甜?和我阿婆买来的不一样啊。”
“我是用芹糖烧的。”
吴妈的酥饼和糖藕实在是好吃,当然,吴妈借题挥教育大铭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种篦麻
前几年上面鼓励大家种篦麻,说它是一种高级油料作物。在乡下很多家庭都在房前屋后种上了篦麻。它很粗放,不用管,到时候收它的仔就是了。篦麻仔是长卵园形、光溜溜的,上面有小黑点,和黄豆一般大。
这股风也刮到了城里。一些有条件的中学种上了篦麻,不少工人新村的底层居民也种,想增加点收入。去年,德明二哥在一个烂木桶里种了一棵篦麻,放在晒台上。不知从什么地方听来的,他把烂菜皮、鱼肚肠加上小便,放在一个酒瓶里酵,弄得臭气醺天。不过臭归臭,那肥料非常的灵,篦麻长得是又粗又壮,比我还高,当年就结了很多的仔。不过篦麻仔有毒,出过小孩误食中毒事件,加上城里有泥土的地方不多,种篦麻最终没成气候。
他二哥特别喜欢种东西,什么花啊草啊,反正他有的是闲工夫。去年他还种过向日葵,想看看它的花是否真的向太阳,因为课本里说朵朵葵花向太阳。他每天给它松土,每隔几天施点肥。由于肥水充足,那株向日葵一天天长高,茎粗叶大,叶片和茎秆上的刺又长又硬,一点都碰不得。那硕大的叶子随风起舞,哗哗作响。到时候那花盘便开出了耀眼的金黄色花朵,在明媚灿烂的阳光下,十分美丽,很有看头。美中不足的是它只有一个花盘,我想要是有一片向日葵,一起朝着太阳怒放时,该是一种多么美丽的景色啊。
我也做过同样的试验。说小苗的叶子总是朝太阳生长。我想看看这是否正确,便种了几粒黄豆在小花盆里,放在屋内,每天浇水。十天就出苗了,先是两片子叶,就是黄豆芽。子叶长不大,里边全是营养。第一对叶子从子叶里伸出来,长到如南瓜子大时我便做试验。我把花盆朝阳光,十分钟不到,两片叶子连同女敕芽便朝太阳弯去。接着我把叶子背向太阳,差不多五分钟,那叶面再转向阳光。德明说他能感觉到叶子在转动,就像活的一样,太有意思了。
今天小组时,德明拿出了好多篦麻仔,问我们要不要。晓萍问他这篦麻仔有什么用,德明告诉我们,篦麻仔榨出来的是高级润滑油,精密仪器和飞机上都用得着。国家收购篦麻仔,价钱很贵的。听说收了篦麻仔可以买钞票,我就起劲了:“给我几粒,我也要种。”
他给了我三粒,还问小黄:“你也拿几粒去种。”小黄摇摇头,他对花草不感兴趣。
小组散了后,德明跟我到家去种篦麻了。前几天我已在晒台的大花盆里种下了喇叭花仔,再过几天喇叭花就要出苗了。那时就要准备几根细麻绳固定在墙上,喇叭花是爬藤的。一到夏天,它就会依次开出无数像小喇叭一样的花,迎风摇曳、颤抖,有红色的、兰色的和紫色的,非常美丽,惹人喜爱。不过喇叭花也有缺点,就是它只在夜间到清晨开花,太阳一出花便关闭,要看花等明天一大早。
我俩正在我家天井花坛里搞清理工作,准备挖土种篦麻仔。突然,一个老头跌跌冲冲地从外面闯到了客堂间,一**坐在了藤椅上。我问他:“老伯伯,你来这里干什么?”他也不答理我。
德明走上前去,“你快过来看,他衣服上有字。”我上前仔细一看,上面写着他的住址和联系电话,还说他是老糊涂,而且是个哑巴。他家离这里很远,打电话联系,我们哪有钱,到公用电话间打一次电话就要四分钱,那可不是个小数目,但接听电话或电话间阿姨传个话只要三分。这老头用手做着要喝水的样子,我忙给他一大杯水,他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看来是走累了。
知道他是老糊涂,还让他在外头跑。”德明抱怨起来。
我们还是把他送回去吧。”
太远了。”
送到街道办事处,他们应该管这种事。”
我们俩扶着老头,把他送到了办事处。
他又来了。”传达室的人认识这老头。看来,先前已有人送他来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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