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铃,嘀铃……”第二节课终于熬了过去。我们学校没钱装电铃,这铃是门房间王老头手摇的。第二节的课间休息时间要长一些,有十五分钟。铃声一响,大家都往外冲,急着去抢占地盘。
新年过了没多久,大家都是新衣服,人也比平时要胖一些,当然玩的劲头也就更足一些。
今天是大太阳。现在操场上是一片喧闹声,一年级的小男生抢不到地方,只能在玩耍的人群中钻来钻去,互相追逐,叫喊声就是他们发出来的。最有意思的是一堆小男生用力地你挤我,我挤你,嘴里还嚷嚷:嘎杀老娘有饭吃。他们饭吃得太饱了,有劲没处使。有好几个一年级的小女生,躲在角落里玩“造房子”和“老鹰捉小鸡”。在我们眼里,这是在幼儿园才玩的游戏,看来他们还没长大。一年级小同学现在主要是看看高年级怎么玩,然后自己学,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
男生玩的游戏花样繁多,但总没长性,随着年龄增长,更替、变换得很快,而女生的游戏则相对地稳定。
操场上女生玩的最多的是跳橡皮筋,一边跳还一边唱。其次是跳绳和踢毽子。跳绳又分长绳和短绳。长绳是集体活动:两个人甩一根绳子,大家从绳子中间跳过。也有甩两根绳子的,一正一反地甩绳子,当然难度要大得多,跳的人要有胆量。跳长绳的花样很多:有一人跳一次的和几次的,有五六个人一起跳的,还有对着穿梭的,那难度就更大了。
短绳主要是个人项目,这是德明和海伦的强项。海伦不仅跳得快,而且还能连着跳双飞。她还能跳出花样精,像绞手跳,即把两手交叉起来,放在胸前,用交叉的双手甩绳子,还一会儿交叉,一会儿放开,很是精彩。德明不仅能轻松地跳双飞,有时还能跳出个三飞来,这是他最拿手的。不过他最得意的,是在他跳的时候,把绳子放得很长,两手敞得很开,晓萍和丽华从前面跳进,海伦和林媛从身后跳进,四个女生围着和他一起跳。
操场的另一边,有一群女生在玩勾脚跳:十来个人围在一起,用脚勾住自己身后人的脚,形成一个很大的圆圈,然后大家就一起绕着圈子跳,一边还唱着儿歌来和拍子。
操场上仅有的两只篮球架子早被高年级男生给霸占了,根本轮不到我们。说是篮球架子,也只是两个框子,没有篮板,框子直接装在了墙壁上,真有点寒酸相。场地小,他们只能打半场子。用的球,也不是正宗的篮球,是那种又好扔又好踢的皮球。学校规定不能踢皮球,这一来要伤人,二是要打碎玻璃窗。
抢不到篮架的男生只能玩“传球”的游戏,像打篮球一样,三到五人一组,球在自己队员中传来传去,只是不投篮。如球被对方截走,便算输一分。
操场上还有不少人在打三毛球,羽毛球对我们来说还有些奢侈。一些男生在玩拉绳子的游戏:两个人一根绳子,双方用右手紧握绳子的一端,绳子从身后左腰上饶出来,对方也是这样。玩的时候看准时机把绳子抽紧和放松,使对方失去平衡,谁的脚先动移,便算输。拉绳子主要是看谁反应快,平衡好,更灵巧,我们男生都喜欢。
一些不愿到户外玩的女生,则躲在教室里翻麻将牌和聊天。教室里还有一些男生在比扳手腕。
不过现在教室里的日光灯都关了,有些昏暗,反正下课铃声一响,值日生便关灯。因为老师要我们节约用电,养成随手关灯的好习惯。再说了,哪个傻瓜下了课还想用功啊。
第二节下课大休息时,学校的乒乓房对外开放。说是乒乓房,其实是学校的唱歌教室。这个教室比一般的要大一点,里面放了个风琴。教室里放的不是书桌,而是长板凳。两个崭新的乒乓台靠墙而放。乒乓球是全国老百姓都喜欢的运动,各级领导都很重视。我们学校是穷一点,电铃装不起,但乒乓台是一定要买的。一到第二节下课,长板凳立刻被请出教室,那两只台子就撑出来,这就是我们的乒乓房。
由于乒乓台少,班级多,学校规定乒乓房各班轮流使用。我们两星期轮到一次,而且只有十五分钟,但大家把这十五分钟看得比什么都珍贵。那可是标准的乒乓台,比我们在弄堂里用洗衣板搭的台子要正规多了。
我们学校是民办的,操场小,条件差,基本上是平房教室,教室小而且采光不良。由于场地小,许多班级只好在弄堂里做课间操。但对我班来说,影响却不大,因为我们有自己的小天地。我们的教室是居民楼底层的大客堂,二楼和三楼都是居民。这是一幢很大的石库门楼房,客堂的外面是个大天井,可以跳橡皮筋和跳绳。自从我们搬到这个教室后,就再也不用去操场玩了。
我们教室的两旁是两间厢房,分别是三班和四班的教室。厢房是又窄又长,坐在最后两排的,视力起码要一点八才能看清黑板上的字,好在他们班里视力二点零以上的也大有人在。不过,我们学校唯一的“四眼”也在他们班里。由于厢房细长,只能把三张课桌椅连起来,六人一排,只有一条走廊,弄得像电影院的椅子一样,进进出出很麻烦。四班的教室有一扇门可通客堂,有时四班女生也到天井来和我班女生一起玩。去年,我们和四班的男生打了一架,成了冤家对头,她们女生之间的来往也随之断绝了。
客堂里还有个楼梯间,用作储藏室。它的门在我们教室里,里面有几块坏了的大黑板。一到大休息,那大黑板就成了我们男生的乒乓台。由于人多,我们只好玩“大小王”,即小王丢一个球就下台,而大王则要输两分。黑板当乒乓台也有它不足的一面,就是弹性不足,但这丝毫不影响我们的兴致。
课间休息时,学校的两只保暖桶前就排起了长队,大家都渴了。现在我们每人都要带个小杯子到学校。等到了夏天,学校开始供应沙滤水,就不用再带杯子了。你要喝水,就奔到饮水器前,用手按下开关,那清凉甘甜的沙滤水就会自动向上喷出。那水是从一个大缸里来的,我曾看到学校老师清洗那缸里滤水的沙棒内胆,胆内装满细沙。那胆的表面有很细小的孔,过滤后的水就从孔中流出,可以直接饮用。
丽华是劳动委员,每逢星期三大休息,她就和其它班的劳动委员一起,为学校做粉笔。他们把各班从黑板下面一条沟沟里收集起来的粉笔灰,搀上水,像面粉一样搓成一条条,凉在木板上,等干了以后,就是再生粉笔了。其实粉笔很便宜,两支才一分钱。我们学校如此节约,可见穷到了什么地步。
我们这些人,都要在如此简陋的学习环境里,渡过六年小学生涯。
星期二我们四个早早就来到了排队进校的地方,想给周老师一个好印象。想不到周老师拿起我的手一翻,就要我回家把指甲剪好了再来,算我倒霉。昨天忘了叫阿婆帮我剪了。从小到大,我的手指甲都是阿婆替我剪的。德明就讲我手笨,他说的也没错,不要说剪指甲,我读一年级时连鞋带都系不好。鞋带松月兑都是德明或海伦替我系上的,他就讲我是“衣来伸手”。
我匆匆往家赶,刚到弄堂口就碰到了她们四个。晓萍问我,我说回家剪指甲。我人还没到家,海伦就追了上来:“阿魏,我来帮你剪指甲,阿婆去买菜了。”
你会剪吗?”我有点不放心,因为平时她的指甲也是阿婆剪的。“我有指甲钳,很方便的。”到了她家,她拿出了一只小巧的指甲钳给我剪了起来,剪好后还用指甲钳反面的锉刀把指甲锉光滑。看到这小东西这么好使,我就说让阿婆给我买一只,海伦却说要我妈买。看来我又要和我妈磨嘴皮子了。
星期二轮到我班到乒乓房打乒乓。第一节是体育课,这是我和德明的强项。体育老师最喜欢德明了,这除了他体育好之外,就是上体育课他从不捣乱,还帮老师干这干那的。
今天要练跳山羊,然后是短跑测试。跳山羊和我们的弄堂游戏“撑骆驼”差不多。跳山羊不仅要技术好,而且胆要大,这是跳山羊的关键。低的山羊大家是一跃而过,到一定高度时,不少人就畏缩不前了,他们怕摔倒。山羊放到最高时,只剩下我们俩了。也是德明到了在全班面前出风头献丑的时候,他要求把跳板放到离山羊很远的地方。只见他起跑、加速再飞身一跃,身体几乎成了水平,就像猛虎越山涧一样,非常漂亮,连老师都为他鼓起掌来,可惜的是我校没有体操队。
接下来的短跑,则是我的拿手好戏。我们操场的长度三十米都不到,测验只能到附近的马当路进行。这条马路很宽敞,除了人力车外,很少有卡车开过。老师用白粉划出一块地盘,再放上标志物,这样就很安全了。
测试的结果再次表明,我大王的地位不可动摇。德明几次向我挑战,都以他败北而收场。除了胆子之外,他的速度、爆发力和技术都不及我。上完体育课,老师照例要在全班面前夸奖他一番,还要大家向他学,好好锻练。
第二节课是唱歌课,班里有不少男生对唱歌不感兴趣,因为爹妈没有给他们多少音乐细胞。体育课后大家是一身的汗,心一时还定下来。特别是德明,刚才得意了一阵子,就忘乎所以起来。
老师从学校毕业不久,年纪很轻,对学生凶不起来,所以有些人认为她好吃吃,不把她放在眼里。今天教新歌,照例是她唱一句,我们跟一句。一开始,大家还算认真,但坚持了没多久,一些人的**就痒了起来,坐不定了。突然,德明有意走调,发出了一种你从来没听到过的怪音,引得大家是哄堂大笑。
接着,一会儿这里,一会儿那里,不时地会冒出几个不和谐的音调。课是上不下去了。老师站了起来,走到我们面前:“哪个同学再走调,我就叫他到前面来,我个别辅导。”
德明把手举了起来:“老师,刚才一句我唱不好,你再带我一下。”班里要算德明的皮最厚。他站到了风琴旁,面对着大家。这次,他的音唱得倒很准,但唱的时候,他嘴巴张得非常夸张,还闭上小眼睛,把脸拉得很长,如同一个歌剧演员唱得很投入,很陶醉的样子,又有点像在使劲拉大便,全班又是哄堂大笑。
这时,林媛举手要发言:“老师,我想说两句。”这位小老师总算盼到了救星,说实话,在班里林媛的话要远远比她的管用。
“同学们,我希望大家能配合老师上课,不要受个别人的影响。周德明,别忘了你是个少先队员!”林媛讲话怎么和周老师是一个腔调啊。林媛这么一说,德明便乖乖地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下半堂课太平多了。
下课了,我们乒乓台还没撑好,文艺委员小莉就要我们几个五音不全的家伙去办公室坐坐,是周老师请我们。我知道,这次不是林媛告的状,她下课后她没离开过教室。
课间大休息,是各班班主任给班长部置工作,找学生谈话的好时机,当然大部份都是找去挨训的。在办公室,你可以经常看到一些捣蛋鬼,人人站得毕端毕正,个个老实巴交的样子,谦虚而又认真地在伶听班主任苦口婆心的教诲,这十五分钟就是他们在学校最难熬的时光了。
德明是办公室的常客,到那里受训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他是极少数几个不怕王校长的宝货,在老师的眼中,他是属于屡教不改的那一类。我则偶尔被请去办公室小坐一番,杀鸡给猴看,给个下马威,教我识识事务,让我受受教育。
一些班主任自己没有本事,压不住学生,还不肯死心,便跳过教导主任,直接往校长那里一推。那些捣蛋鬼最怕的,就是我们的王校长了。只要王校长找他们谈话,他们立刻就变得规规矩矩、老老实实了。
王校长找你谈话,他先不开口,而是用他那双略微鼓起的金金鱼眼睛狠狠地盯着你,不消一分钟,你就受不了了。这双眼睛比起有些父母的棍棒要利害多了,它让你不寒而栗。一些意志不够坚强的,长大了就是浦志高们,认起错来就像鸡啄米一般,赶紧认错走人,他们是从来不敢正视那双眼睛的,他们胆小啊。
王校长找过德明谈了好几次。第一次,德明还有点害怕。可第二次,德明就不怎么怕他了,他能经得住这种考验了。
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排上王校长谈话的黑名单。当然,我最怕的是他找我爸告状,那我就要受皮肉之苦了。
德明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进办公室了,他的脚骨就有点痒了。
到了办公室,才发现门口有不少同学要进去呢。办公室的门比普通的门要窄上一圈,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多放一个办公桌。
我们跟着小莉鱼惯而入,来到了周老师面前。只见李明的同桌陈好正低着头掉泪呢,她是个乖乖女啊,怎么也到办公室来坐坐?见我们到了,周老师便让陈好先回去。后来才知道,周老师找她谈话是要她改掉咬指甲的坏习惯。陈好有个爱好,一有空就要咬指甲。可怜那十只手指头上指甲都快让她给吃光了。一开始大家讲她,她还能住手,到后来这样的劝告便成了耳边风。指甲是她的命啊,一天不啃就活不下去。她整天把手指放在嘴里像啃猪脚爪一般,津津有味。有一次德明挖苦她,问她手指甲啃光了,她是不是打算上课把脚翘上来吃脚指甲。她父母也拿她没办法,只能求助于周老师,因为陈好只听周老师的话,而且周老师纠正坏习惯很有一套。就拿我班杨平来说吧,他从小就是个伦子,他爸妈也给他看了不少医生,但就是断不了根。这艰巨的任务就落到了周老师头上,周老师叫他对自己要有信心,讲话要慢一点。但周老师真正的绝招是让他讲普通话,练朗诵。这样练了没几个月,杨平的口吃不见了,国语讲得和林媛也不差上下,而且还在朗诵比赛上得了什么奖。
“是现在谈呢,还是放了学再谈?我可以奉陪。”周老师倒很通情达理。
“现在谈,现在谈。”我的声音很谦虚,样子很诚恳。看来今天打乒乓要泡汤了。
“好吧,那说说今天唱歌课是怎么回事?”这是周老师的一惯做法,让学生自己坦白。
“噢,周老师,今天教的歌比较难学,我们几个比较笨,音乐细胞又少,一不小心便走了调,同学们就嘲笑我们。”我装出一副很无辜又很后悔的样子。
“照你这么说,我应该找他们来谈话了?”周老师故意这么说。
“不,不。是我们不对,今后上课一定要认真动脑子,这样唱起来就不走调了。”
“周德明,你今天的表演最出色。在这里给我们表演一下怎么样?”
德明不吭声,我连忙朝他看了一眼。他知道我的意思是要他赶快认错。“周老师,你看我下星期的课,如我再这样,随你怎么罚我。”
“好,看你们的行动。快上课去吧。”周老师的话刚完,那讨厌的上课铃声又响了起来。
前几天堂哥送我一张关公刻花。那关公横刀立马,威风懔懔,十分精美。可惜有两处刻断了,不过没关系,只要把它印下来,再重刻一张就可以了。今天小组后,他们都要来我家印那张关公。如果我们有了一张好的刻花,好朋友之间都是印来印去的。
刻花和剪纸一样,也是一种手工艺。顾名思义,它是用刀来刻的。我和德明早在幼儿园就开始刻花了,一直刻到现在。礼拜天新城皇庙就有卖刻花的摊头,也有人拿着自己的刻花来卖或让你印的。一般的是一分印一张,好一点的价钱就贵一点。
刻花的工具很简单:一把锋利无比的刻刀、一块垫板、一支木工铅笔加上从纸张店买来刻花纸,腊光纸也可以。刻刀是我们自己做的:到脚踏车行或修自来水管子的摊头去捡一把断了的钢锯,先用老虎钳子把钢锯折断成斜面,然后开出刀刃,再用磨刀石把它磨锋利,最后用破布将握刀的地方包住。刻刀磨得越快越好,这样刻起来不会拉纸头。
阿婆讲刻花能培养一个人的细心和耐心,这话我有点不同意。刻花除了手艺外,最主要是细心和耐心,一走神就要刻断。我刻花已好几年了,但还是一点耐心都没有,没刻上几刀,我就要站起来走走,一张刻花要刻好上几天。阿婆讲我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我强词夺理:鱼网一定要晒干,不然的话鱼捉不多。但阿婆的话却应在了德明身上。我和德明,就像我阿婆讲的,是猢狲**一分钟也坐不定。但德明刻起花来,他一**坐下去就是一两个钟头,专心致志,不把东西刻好,这只猢狲**是不会离开凳子的。这点连林媛和晓萍都做不到,所以德明的刻花手艺最好,他就是不把心思放在读书上。怪不得张妈说,德明只要把一小半玩的心思放在读书上,他就能少吃很多生活。
不一会儿,他们就在我家欣赏起我的刻花来。我把申报纸剪成和大卡簿一样大小,再用鞋底线装订好,最后在两面糊上牛皮纸,就成了集刻花的簿子。到现在我已有五本这样的簿子了,收藏了近五十张各个时期的得意作品。我还写上刻花的来源和成品时间,这样欣赏起来更有意思。当然,德明他们也都有这样的簿子。
他们一看那张关公,便赞口不绝。德明说,他能刻得一刀也不断,再做一些小改动,比这张还好。这话我们相信,他是刻花高手。印刻花最容易,把刻花纸反面朝上,复盖在要印的刻花上,用手按住,再用粗芯铅笔来回涂抹,刻花的线条就会凸现出来。印刻花最重要的是不要让刻花纸移动,一动就有迭影,这张纸就算报废了。然后你按照凸现的线条去刻,最好是一条线一刀刻完,不拖泥带水,这样刻出来的东西漂亮。如用两刀或三刀的话,刻出来的线条就可能有刀印,影响其美观。
我们印得正起劲的时候,海伦匆匆地来了,脸色不是很好看,一进门便对阿婆,她妈妈晚上要来,有事告诉我妈,说完她便匆匆离去了。他们印好后,便急着回家去刻了。特别是德明,你现在叫他出去玩,他也不会答理你。
不一会儿,晓萍又回来了,我以为她丢了什么东西。“晓萍,你忘了什么东西?”
“不。我想问你,海伦妈为啥找你妈?难道你做错了什么,欺负海伦了?”
“啊呀,我能做错什么呀?”这次轮到我说啊呀了。
“哼,你做了什么坏事,不要瞒我。”
“我没做什么,再说她妈要讲啥我怎么晓得。”我最讨厌晓萍这样疑神疑鬼地问我了。
“不是你的事,是谁的?”
“可能是她爸妈的事吧,海伦只不过要阿婆传个话给我妈。”
“这我就放心了。不要怪我哦,阿魏。我走了,再会。”
“再会。晓萍。”
在她们四人中,我和海伦交往最多。这除了阿婆也带过海伦好几年外,还有更重要的原因,就是海伦妈。说起海伦妈,她还是我的恩人呢。
这还要从我进幼儿园说起。我和我哥在同一所幼儿园,我入园的时候他读大班。一年后,他要毕业了,幼儿园为他们举行了毕业典礼,地点在复兴中路、淡水路上的一个教堂里。
教堂很大,毕业生坐在最前面,其它的小朋友都和自己的父母坐后面。由于我哥是毕业生,我妈也是个老师,便被选为家长代表,要坐到台上去。她关照我,散会后坐在位子上,千万不要走开,她会来接我的。散场了,看到其它同学都跟着自己的父母走了,我一害怕,就跟着大家往外跑,一看,哪里有我妈的影子。这时才想起我妈的话,赶紧往回跑,但里面只有几个人在扫地了。
我看到班里的同学和他们的家长都往一个方向走,我认得这是向东,有二十四路无轨电车的电线为证,我就跟着他们。可走了一段之后,他们有的往北,有的奔南,各自散开了,我也不知跟谁才是对的。突然,我看到林媛和她爸正走在我的前面呢,林媛住的离我家不远,只要他们到了家,那我也到家了。打定主意,我便跟着林媛。没走多久,他们跳上了一辆电车,我也只好跳了上去。车到了一条大马路他们就下车了,我也跟了下去。他们怎么不回家啊,我心里在想。突然,他们转身走进了一家饭店,我也想进去,看门的把我挡了回来。
这下我可傻了,他们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出来,再说我一个人也不敢在这里久留。听阿婆说,晚上有拐子在马路上专门拐骗迷路的小男孩,把他们卖到乡下或深山里。一想到这些,我就慌了起来,便哭着,喊着妈妈往回走。路上行人很多,有的人回过头来看看我,有的就好像没看见似的。
没多时,一位阿姨路过,便问我能不能让她送我回家。我当然说好了,就把自家地址告诉了她。那时的孩子,只要一会说话,大人就先教你说自家住址。因为小孩都是像羊一样放在外面,容易走失。
我跟她跳上了一辆电车,几站路我们就下车了。我一看是太平桥,便对阿姨说我已认得回家的路,可以自己走了。可阿姨说不行,她一定要送我到家。
一到家,只见后门大开,灶头间和客堂是灯火通明。阿婆、我爸妈、阿娘、外公都在焦急地等着,他们已到处找过我,并报了派出所,我小叔现在还在外面找我呢。“阿魏回来了,阿魏回来了。”他们见到我都高兴地叫了起来。
“阿婆、妈妈。”回到家里我很开心。我告诉他们,是这个阿姨送我回家的。大家忙向这阿姨道谢,阿婆说阿姨是个好心人,将来一定会有好报的。“费老师。”阿姨突然叫了起来。“你是?”“我是您的学生啊,费老师。”我妈也认出阿姨了。师生见面,我妈和阿姨亲切地叙起旧来。谈话中,我得知这阿姨就是海伦的妈妈,而且海伦阿爸也是我妈的学生。我妈要我向阿姨学习,长大了要助人为乐。
第二天,阿婆买了一篮水果上阿姨家道谢。见了海伦,我给她讲了自己迷路的经过,海伦还怪我为什么不跟她,不然的话就不会走丢了。阿婆和海伦妈拉起了家常,海伦妈在一家厂里做工,每个礼拜有两、三天要去市文化宫,很晚才能回家。她男人也是早出晚归,所以有时家里很晚才有大人。
本来海伦外婆就住在附近,海伦和她弟弟就由外婆照应。后来海伦的大舅在杨树浦弄到了房子,她外婆就搬了过去和大儿子一起住了。海伦爸去找他妈,想让她来带孩子。可海伦的阿娘说,她身边已有两个孙子了,只能再带一个孙子,孙女就顾不着了。这样一来就苦了海伦,年记小小脖子上就挂了把房门钥匙,幼儿园放学后就一个人呆在家里,有时要很晚才能吃上晚饭。
那时快放假了,她正愁没人带海伦呢。阿婆就说她可以帮着带海伦,放学后海伦可以在我们这里吃了晚饭再回家。阿婆告诉海伦妈,我也是她带的孩子,并不是亲外孙。这样,阿婆就带起了海伦,从此,我俩就成了很要好的小伙伴。阿婆经常对我说:你一定要对海伦好,要是没有海伦妈把你领回家,说不定现在你正在田里种地或在山里砍柴呢。
海伦妈人长得漂亮,是个业余演员,她能歌善舞,会表演,还能报幕。逢年过节,不少公司和厂家搞联欢会和庆祝会都要请她去,有时周末晚上她也经常出去演出。这样,对家里的照应就少了。时间一长,俩口子经常为之吵架,鸡零狗碎的磨擦不断。加上海伦妈交际广、应酬多,她穿着时髦风度好,像电影明星,走在马路上就是和别人不一样。对于这些,弄堂里不免有些风言风语,讲阿姨“风流”。她曾对阿婆说,她这样做是为了这个家,为了海伦。阿婆则劝她,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给猴子满山走。大人的事我们孩子不懂,但我相信海伦妈,站在她一边。
现在海伦父母的关系越来越紧张,我妈作为老师,经常调解他们之间的磨擦。我想这次海伦妈要说的,大概也是他们吵架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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