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赢了,你就交出倪筱尔。”重央阴沉沉说道。
老三轻松地耸耸肩,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他嘿嘿笑道:“年轻人,别太自信,你要是输了,就带着这群人滚蛋。”
重央并没有将他的话放在眼里,他出身于单亦宸培养的魔鬼训练营,经过无数残酷严厉的训练最后才成为特种兵,普通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就算老三再厉害,也不过是一个杀人在逃的莽夫,怎么能跟他相比?
缓缓解下手上的黑皮手套,重央朝老三走去,摆开迎战的姿势。
老三瞥了他一眼,眼中似乎微有笑意,忽然猝不及防地旋身一踢,朝重央下盘攻去,没想到他动作这么快,重央顿时惊得倒退了几步,闪开他的攻击,正要回击,却见老三极快地从腰间拔出一把枪,黑洞洞的枪口已经对准了他的眉心。
他愕然,“你犯规!”
老三轻笑了一声,充满磁性的声音里充满了嘲笑,“规矩是人定的,没有人说过要跟你遵守规矩来赢。”
愿赌服输,玉老大眼见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正要上前劝架,忽然瞥见不远处匆匆跑来一个男人,对着他的耳边嘀嘀咕咕了半天,玉老大顿时脸色一变,“你说什么?素雯那孩子死了?”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呆了,重央也是一呆,显然没有想到。
“走,去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玉老大匆匆带着人离开。
重央抬起头深沉地看了一眼老三,也转身跟随玉老大前去。
老三摇着头微微笑了笑,转身就要走进屋里,黑暗中忽然闪现一柄寒光,他机敏地旋身躲开,有些错愕,“你什么疯?”
倪筱尔手握短刃,一脸狐疑地盯着他,“你杀了邱素雯?”
好端端的,邱素雯怎么会突然死了,除了老三和她有过交易之外,倪筱尔想不出还有谁会威胁到她的生命。
老三轻轻一笑,“我想要杀人,还不至于缩手缩脚,再说了,我一直跟你呆在一起,哪里有时间去杀人?”
倪筱尔缓缓放下短刃,有些难过,邱素雯虽然一直与她作对,是那毕竟也是一条生命,昨日还在自己面前鲜活的一条人命,今天就殒命了。
生命无常,唯有好好珍惜人生的每一段生活。
见她神情黯然,老三拍了拍她的肩膀,“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你必须马上跟我走。”
“去哪儿?”她好奇地看向他。
老三笑而不语,拉着她一路朝海边奔去,此刻所有人都去查询邱素雯的死因了,空荡荡的海边,一辆突然出现的商船停在岸边,几个船员跳了下来,冲着老三奔了过来。
“三哥!”彼此熟稔地击掌之后,船长笑着摘下帽子,冲倪筱尔伸出手,“嫂子好,我是尚武,是三哥的朋友。”
嫂子?倪筱尔默默挑起两条眉毛,无声地示意自己的反对。
老三露出白牙,笑骂着踹了尚武一脚,“别给我扯有的没的,你嫂子还没在这个世上出生呢。”
尚武这才知道自己弄了个大乌龙,模了模脑袋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倪筱尔悄悄打量了一眼停靠在海边的船,心中疑窦丛生,这群忽然出现的人实在太疑,然而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她却说不上来,只能暗自谨慎。
“三哥,接到你消息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呢,原本以为你打算在岛上再呆几个月,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思念红尘万丈了?”尚武一边打趣,一边吩咐船员们去帮倪筱尔搬行李。
老三笑而不语,只是抬起头看了一眼海岛上无边的海水,湛蓝得令人心绪平静,在这里呆了这么久,也该走了。
趁倪筱尔转身的功夫,尚武悄悄凑到老三面前,低声道:“三哥,来的时候惊动了点子,我们就将她给……”抬起手做了一个危险的手势。
老三神色一变,原本笑容满面的神色瞬间僵硬了,尚武看得心惊肉跳,顿时感觉自己触了逆鳞了,却不知道哪里做错,只能低着头不吭声。
“回去领罚。”老三冷冷说了一句,大步走向仍旧徘徊的倪筱尔,“上船。”
终于有离开小岛的机会了,倪筱尔却始终觉得不安,这一切都生得太快,重央的逼迫,邱素雯的死,一切都像一团迷雾一般笼罩着她。
然而心底深处又有一个声音迫切地呼唤着,上船吧,单亦宸还在等着她。
咬牙看向漫无边际的海滩,她忽然抬起头,小脸上满是认真,“我不能就这样离开,我要去和重央告别。”
抬脚正要去找重央,忽然被老三拉住,他的声音有些低沉,“不用告别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玉老大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朝老三的方向奔来,人人手里拿着武器,群情激愤的情况下,她看见了重央,一反常态的,他并没有走近,而是站在一块礁石上,隔得远,看不清他的表情,是身上散出的孤独却叫她忍不住心中一疼。
玉老大的脚步渐渐加快,依稀能够听到他的咆哮声,“快!抓住这群凶手!”眼看这群人就要到眼前了,倪筱尔缓缓闭上眼睛,将歉疚压入心底,她知道这一刻,有太多太多的事情都来不及解释,重央对她的好,她也来不及报答。
遥遥看向他最后一眼,她默默地翕动嘴唇,“原谅我……”
转身毫不犹豫地握住老三的手,她跟随他的脚步快步上船,在玉老大赶到之前,船只驶离了海岸线,朝着一望无际的大海中心飘去,玉老大等一群人站在岸边神色愤怒,目光中燃烧着熊熊怒火。
倪筱尔抱手站在船头,看着渐渐缩小成一团阴影的海岛,忽然觉得疲惫,她的离开,为何从始至终透着一股莫名的狼狈?
老三从船舱里走出来,随手将一条薄毯披在她的肩头。
她轻轻撩了撩被海风吹得凌乱的黑,美眸流转,微微一笑,“谢谢你带我离开。”
他斜倚在船舷上,漫不经心,“反正我也呆腻了,带上你,不过是举手之劳。”
想起那群船员对他的恭敬,直觉告诉她,他不是普通人,是她知道,知道太多也是一种负担,疾驰的船只像一条大白鲨在海中劈波斩浪,她忽然想起就要见到单亦宸了,顿时浮起几分明媚的笑容,这段时间他一定担心坏了吧,思念仿佛开了闸的洪水,汹涌澎湃地肆意流窜。
船身忽然猛地震荡了一下,似乎被什么给撞到了,倪筱尔扶住船舷稳住身形,回头只见几个船员略显慌张,彼此对视,似乎在对方的眼神里确定些什么。
船身猛烈摇晃了一会儿之后,终于停下,一个舵手匆匆跑过来,一脸焦灼,“撞上一艘邮轮了!”
众人的脸色比起刚才松了口气,老三挥了挥手,“派人去道个歉。”
倪筱尔好奇地抬起目看向船头,只见一座银灰色的邮轮停在海上,上面似乎在举办舞会,远远的只看到一群衣香鬓影的客人们齐聚在邮轮上,或许是刚刚那一撞令客人们受惊了,也有不少目光同时朝这艘船看来。
老三预期中的与对方和平解决事端的结果并没有出现,尚武无奈地回来回话,对方主人态度倨傲,不接受道歉,并且扣留了几个船员,说要亲自见到能做主的人。
老三微微眯了眯眼睛,抬手压制住了手下愤愤不平的声音,他缓缓笑了笑,“既然对方要求见我,那我就去见他们一趟。”回头见倪筱尔事不关己,一脸漠然地看着他,忽然心里有几分淡淡的恼怒,于是他指着倪筱尔,轻描淡写道:“你跟我一起去。”
“我?我不方便见陌生人。”倪筱尔自然是一口回绝,在没有安全地到达陆地之前,她谁也不想见。
手腕忽然一紧,她愕然地看向几乎像强盗一样抓住自己的男人,他鹰眸微深,脸色沉郁,“由不得你拒绝。”随后不容置疑地拽着她朝对方邮轮走去。
顺着搭好的浮桥,她亦步亦趋地跟在老三身后,悄悄探出头打量着邮轮的一切,越走近就越能听到邮轮上飘来的音和客人们说笑的喧闹,或许是因为在海岛上待得久了,太长时间没有接触到这份现代文明的喧闹,她竟然有些不适应起来,微微挣扎着想要逃窜。
老三停了下来,回头瞥了她一眼,目光有着说不出的冷意,“如果你还想安全地回到陆地上,就得明白,你没有拒绝的余地。”
倪筱尔咬唇,他说的没错,在这艘船上,他才是真正的主人。
她挺起胸膛,抿嘴跟在他身后,很快就来到了邮轮上,他们两个陌生人的出现,令所有的人都安静了下来。
只听到一个尖锐的声音响了起来,“这位先生,我们凌先生说了,不接受道歉,要你们主子过来。”
老三宽厚的背挡在倪筱尔的面前,她看不清那女人的面容,然而声音却熟悉到令她心惊,倪筱尔急于探出头来见到那说话的女人,却被老三再次挡住。
“我就是那艘船的主人,不知道你们凌先生想要怎样的赔偿才肯放人?”老三沉稳地问道。
那女人不屑地笑了几声,正要答话,忽然几声尖锐的哨声突兀地响起,震得人的耳膜嗡嗡作响,听到这声音,老三的脸上浮起几分古怪的笑意,后退了几步。
只见邮轮上不知道为什么冒起了滚滚浓烟,似乎着火了,有些客人已经慌乱了起来,彼此低头不安地窃窃私语。
起初尖声说话的女人也有些懵了,只是大声呼喊着工作人员的名字,没过多久,几个被捆得结结实实的工作人员被扔了出来,随后走出来的还有浑身**的尚武和几个手下。
倪筱尔顿时醒悟过来,原来老三带着她拖延时间,而尚武他们则从邮轮后面游上去救走被滞留的船员。
女人怒道:“反了天了!你们想要干什么?”
尚武嘿嘿一笑,“干什么?放火杀人!”他沉着脸拔出腰间的枪,对天鸣响,顿时所有人都被吓傻了,呆呆站在原地不敢动。
尚武大吼道:“都给我举起双手!”
寂静的海风中,偶尔有盘旋的海鸥出低低的鸣叫声,倪筱尔抬起头看了一眼瞬间变身为海盗的尚武,忍不住咬着牙悄悄探出头去,一点一点的,在邮轮的最角落里,赫然站着一个脸色苍白,举起双手的惶恐女人。
不知是该担忧还是惊喜,她迅速地垂下头,眼中闪过一丝泪光,那女人……居然是叶苗苗。
瞬息万变的局势令所有人都始料未及,除了举起手投降根本没有其他办法行。
尚武得意地大笑了几声之后,吩咐手下开始搜刮邮轮上客人们的财务,他精湛的目光扫过众多衣香鬓影的客人之后,忽然将视线定在了一个蜷缩在母亲背后的小姑娘,他大步走过去,一把将小女孩拽了出来。
“妈咪!”小女孩哭喊着伸手要母亲,孩子的母亲脸色一白,冲上前要抢回孩子,被尚武怕的目光给震慑住,顿时呜咽着后退了两步,弱弱道:“不要伤害我的孩子……”
尚武冷笑一声,伸手粗鲁地扯掉小女孩脖子上戴着的钻石项圈,他摊开手掌看着阳光下闪闪光的饰物,眼神中压抑已久的贪婪渐渐地蔓延了出来,回头冲老三嘿嘿一笑,尚武高高举起手,“三哥快看,这是个宝贝呢!”
小女孩仰起头看着咧嘴大笑的尚武,眼神中闪过一丝难过的神色,她忽然抱住尚武的腿大声哭泣,“还给我!这是爹地送我的生日礼物!快还给我!”
尚武抬起腿将小女孩甩开,谁知她再次贴了上来,孩子的母亲吓得瑟瑟抖,“麦琪,不要胡闹……”
麦琪的哭声一声响过一声,吵得尚武脸上渐渐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他忽然目露凶光地弯下腰,将瘦弱的麦琪一下子举了起来,作势要扔进海里,麦琪惊恐之下一口咬向他的手腕,尚武疼得怒吼一声,“去死!”
只见他手一松,那孩子顿在一片大人的尖叫声中摔入了茫茫大海中,孩子的母亲两眼一翻,晕倒了过去。
从头到尾,老三一直冷静地旁观者这一切,仿佛早已司空见惯,倪筱尔心中一寒,顿时咬牙后退了几步,她终于明白,这一切,早就是预谋好的。
所谓上船道歉,不过是为了能够事先打探出这艘邮轮上客人们的底线,然后再伺机下手,他们原本就不是一群好人。
心念百转千回间,倪筱尔迅速做出了一个决定,在老三还没回过神来,她纵身跳下了海。
“三哥!”尚武惊恐看向背后的视线令老三察觉了倪筱尔的消失,他急切地探出头看向海浪湍急的水面,脸色阴沉,“该死!”随手月兑掉外套正要下水,忽然被一个箭步冲上来的尚武阻拦住。
“三哥,你难道真要为了一个女人坏了咱们的规矩?弟兄们都眼睁睁看着呢。”他压低了声音急促地说道,目光中犹疑不定的神色令老三怔住了。
他回头看向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手下们,知道一旦跃下去救了倪筱尔,无疑失去了作为他们首领的资格与威严,顿时紧紧攥住桅杆,手上青筋暴露。
尚武见他犹豫了,又低声道:“更何况,如今咱们被条子盯得正紧,再不拿了东西走人,只怕会被现……”
女人,没了还以再有,更何况,她只是一个跟随他几天的陌生女人而已,而作为首领的威严与震慑力,失去了就等于失去了权力与人心。
脑海中两相权衡,老三震动起伏的情绪顿时平复了不少,他冷静地抬起头,鹰隼一般的目光看向众多的属下,冷冷道:“十分钟之内撤走!”
尚武一喜,急忙催促道:“动作都快一点!”
回头瞥了一眼安静的海面,想起刚刚那女人纵身一跃的决绝,老三缓缓闭上了眼睛,他从没有想过要害她,她竟然这么傻,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孩儿丧失自己的性命……
心中升起一丝淡淡的痛意,但这微小的伤口很快被不远处传来的警笛声覆盖,所有人都转过头看向不远处急速驶来的一搜战舰,纷纷露出了不置信的激动表情。
“海警来了!”不知道是谁激动地大喊了一声,顿时人群沸腾起来。
尚武眼看人群就要起暴动,顿时抬起手枪再次鸣响,短暂的安静之中,人们的目光渐渐变得愤怒起来,尚武见手下们将客人们的财物拿的差不多,顿时示意他们撤回自己的船上。
“三哥,该走了!”见老三仍旧静静站在邮轮上,尚武急了,“再不走他们就到了!”
老三阴郁的目光再次扫向海面,情知这么长时间过去,倪筱尔都没有出现,势必不会有生还的能了,心里莫名地浮起一丝烦躁,他抬手做了一个狠厉的手势。
尚武意会地点点头,瞬间掏出打火机,蓝色的火苗簇簇生起,他轻轻一抛,一个完美的抛物线过去之后,打火机掉在了邮轮冒着滚滚浓烟的后方,烟雾越来越浓,隐约间能够听到大火烧起来的噼里啪啦声。
“糟了!他们浇了汽油!快跑啊!”不知道谁大吼了一声,顿时所有人都疯了般四处拥挤着朝外逃去。
然而茫茫大海中哪里还有他们逃窜的地方,不少人在推搡中失足掉入了大海中,一片混乱当中,老三从容地回到船上,朝着舰艇的相反方向急速离去。
直到老三的船离开,滚滚浓烟中,一直抱着孩子的女人才攀附着邮轮的底部缓缓朝上挪动,她咳嗽了几声,漆黑的长**搭在肩上,气力不支地喘着粗气,怀里紧紧抱着她的小女孩抽噎着道:“姐姐,我害怕……”
倪筱尔勉强露出一个微笑,轻声安慰道:“麦琪不要怕,我送你去妈咪那儿好不好?”抬头看了一眼不断有人纵身跳下海的邮轮,她焦急地抬头四顾,顿时看到了一艘距离百米的舰艇,顿时精神一振。
“麦琪,解下你脖子上的红色围巾,努力挥动……”她急声吩咐道,长时间攀附在邮轮壁上,她早已体力透支,泡在海水中的腿部旧伤隐隐作痛。
麦琪听话地依言照做,她深吸了一口气,知道片刻之后就会得救,于是背过身死死用尽最后一分力气顶住孩子往上。
舰艇上,一个身穿蓝色军装的士兵通过望远镜看见了一抹舞动的红色,顿时急促禀报,“军长,除了邮轮着火外,邮轮下边还漂浮着一个女人和孩子!”
站在舰艇上的男人白手套,挺拔军装外披着一件随风翻飞的大衣,他伸手掀开大衣,俊美的容颜染上了几丝肃杀之色,“救人!”
几艘快艇迅速被放下水,士兵们训练有素地赶往出事地点,舰艇内,一个容貌秀丽的女人快步走出来,恨恨道:“还没来得及开炮,对方就跑了!这群海岛常年徘徊赛基亚海岸附近,杀人放火无处不做,已经不是第一次打劫邮轮客人了!”
男人微微垂下眸子,纤长的睫毛随风而动,他薄唇微启,淡淡问道:“这艘邮轮的主人是谁?”
女人犹豫片刻,见他目光微微凌厉起来,顿时咬唇答道:“锦风现任总裁,凌宇轩的私人游艇。据说这次他邀请了锦风的各大股东和客户举行私人派对,初步估计邮轮上有七百人人左右……”她知道任何和那女人有关的事情他都会百倍千倍地去在乎,见他目光微黯,顿时心中一疼,却不敢在他面前露出丝毫的难过。
就在说话之中,舰艇早已快速地抵达了出事地点,只见快艇上,抱着小女孩的士兵爬了上来,红薇忍不住快步上前,将浑身冻得直哆嗦的她抱在怀里,温柔哄着,“乖,小妹妹,没事了,不要害怕……”
小女孩呆呆地将目光转向她,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见到红薇温柔的神色,顿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边哭边推搡着女人,“姐姐……我要漂亮姐姐……姐姐不见了……”
红薇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原本抱着女孩儿的女人早已不见踪影,一旁的士兵快速说道:“队长,那女人说她的朋友还在邮轮上,我没拦住她,她爬上去了……”
单亦宸抬眸看向火势凶猛的邮轮上,尽管此刻早已有救援人员前去救火,但仍有凄厉的惨叫声不时传来,红色的火焰肆意地席卷着渺小的生命,烧焦了气息在他的鼻端挥之不去,恍惚中,他的脑海中闪过当年在老宅中救走倪筱尔的那一幕,也是这般怕的大火,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将他与她困在其中……
他俯身看向哭泣不止的小女孩儿,冷漠的眉眼间流淌着无声的温柔,“我帮你去救漂亮姐姐。”
短短的一句话仿佛有安抚人心的作用,小女孩停止了哭泣,晶莹的大眼睛怔怔看着他,半晌,轻轻点了点头。
“亦宸……你何必亲自……”红薇着急地站起身,然而单亦宸高大的身影早已纵身消失在舰艇上。她看着他敏捷地跃到甲板上,身手利落地捞住一个即将坠海的客人,顿时深吸了一口气,咬牙跟了上去。
此时的火势早已席卷上了邮轮的第三层,客人们慌乱地四处奔逃,狭小的空间里,不时听到彼此呼叫名字的凄惨声音。
倪筱尔艰难地爬了上去,累得差点断气,然而想起叶苗苗还在这里,顿时朝火光冲天的地方冲去,“叶苗苗,你在哪里?”她的嘶叫湮没在混乱的人群当中,不仅如此,熙熙攘攘逃命的人群中,她被挤得无法动弹,别说是去救叶苗苗,即使想往后退一步也无比困难。
见她拼了命的想要去救人,一个好心人忍不住大声吼道:“别去了!火这么大,没出来的人肯定都被烧死了!”
倪筱尔脸色一白,不,叶苗苗是她最好的朋友,她绝不能眼睁睁弃她于不顾!浓烟一股股地袭来,呛得她喘不过气来,仿佛有双怕的手紧紧扼住了她的喉咙,令她窒息得想要抽身离开。
脑海中闪过一些模糊的片段,快得令她来不及抓住,她狠狠摇了摇头,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总有一股挥之不去的熟悉感觉?
她侧身避开不断逃窜的人们,以免被推落进海里,身后忽然起了不小的骚乱,原本纷纷往下挤的人们顿时卡在了原地不能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有人声嘶力竭地说道:“火快烧到头了,有命逃的赶紧逃!这种时候还讲什么尊老爱幼?能跑得动得就赶紧捡回一条命!大家都别排队上船了,一鼓作气挤上去!”
被这么一鼓动,顿时后面逃生的人们情绪开始起了波动,原本尚算有秩序的逃生队伍瞬间变得无比激愤起来,甚至有人为了抢夺前进的道路而彼此打起架来。
眼见一个身材壮硕的男人急于挤进逃生通道,将身边的老人拼命往外推,那老人白苍苍,看起来六七十岁的模样,只是张大了嘴艰难呼吸,似乎犯了病。
倪筱尔忍无忍,冲了上前挥手狠狠一巴掌过去,将那男人打得鼻血直流。
“滚开!”她眼神凛冽,恶狠狠瞪着那一脸狼狈的男人。
老人眼中浮现出一丝感激之情,缓缓抬手指了指怀里,倪筱尔急忙探手取出了一瓶白色小药丸,亲手喂给他吃了几颗,他苍白的脸色这才恢复了几分红润。
正当所有人都狂躁着要挤上救生艇时,忽然“砰砰砰”三声枪响,一个男人冷清的声音带着几分冷厉响了起来。
“妖言惑众扰乱秩序者,当场格杀!”
这声音在嘈杂的混乱中显得十分有效,顿时大家惊恐地安静了下来,倪筱尔正要回头看向说话的那人,忽然手腕被人急切地捉住。“苗苗!”倪筱尔惊喜地看着眼前的女人。
面前的女人满脸被烟熏的脏污,披头散衣衫凌乱,脚上的高跟鞋早已在混乱中被挤掉,狼狈得无比窘迫,然而她的眼中却散出奇异的光彩,晶亮的眼神璀璨到令人无法直视。
“筱尔……你居然回来了……”她喃喃自语着,目光穿过她仿佛看向了另一个人。
倪筱尔顾不得想那么多,拉着她急促道:“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苗苗,你赶紧跟我走!我带你离开这里……”
正要转身,她的双手却如同铁钳一般紧紧抓住了倪筱尔的双臂,晶亮的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神色,她喘了口气,颤声道:“凌宇轩……凌宇轩还在邮轮里没有出来,筱尔,我的腿伤得很重,没有办法去救他,怎么办,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在这里……”
她掩面痛哭了起来,然而这番言论却令倪筱尔紧张了起来,她摇晃着叶苗苗的双肩,嘶吼道:“他为什么没有出来?他人呢?”
叶苗苗垂着头呜咽道:“他喝了些酒,在第三层的卧室内睡觉,不知道现在是否还活着,筱尔,凌宇轩是个好人,我们必须要去救他……”
倪筱尔打断她的话,果决道:“你先走,我去救他!”走了两步,她忽然想起什么,抓着叶苗苗匆匆道:“苗苗,得救之后一定要告诉亦宸,我还活着!”尽管此刻她鬓凌乱,小脸上满是烟渍,然而提到单亦宸时,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中却闪耀着无尽的光泽。
叶苗苗抬起眸子,若有似无地瞥了她背后一眼,斩钉截铁地用力点头,“你放心,我一定转告!”
有了她这句承诺,倪筱尔的心里因为单亦宸而变得充满了力量,即便眼前是舌忝着赤红色火焰的怕局面,她唇边却忍不住浮起一丝甜美的浅笑,今天过后,她终于能够与单亦宸相聚,从此以后,她一定要留在他的身边,哪里都不去。
将注意力放在被火舌包围的三层,倪筱尔紧紧攥住拳头,拼命朝旋转楼梯的方向奔去。
眼见周围的局面得到控制,单亦宸眼中的肃杀之色渐渐散去,红薇快步走到他身边,低声说道:“已经转移了五百人左右,再过五分钟就将全部清空这里。”
单亦宸扫了一眼黑压压的人群,忽然将目光定在一个瞬间消失在旋转楼梯上的娇小背影,他眼中寒光一闪,这种时候还有人亲自上去找死,真是愚蠢!
正要抬步上前逮住那个平白无故前去送死的女人,忽然一抹窈窕的身影朝他扑了过来,下意识地接住女人娇软的身子,却见怀里的女子一脸劫后余生的恐惧,紧紧抓住单亦宸的衣服,她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滑落,“单军长,你来救我了……”
单亦宸定睛一看,是叶苗苗,见她楚楚怜的模样,他脑海中浮现出倪筱尔清脆的声音,“她呀,是我最好的朋友,叶苗苗!”
如果倪筱尔在眼前的话,一定不希望自己的好朋友受到任何伤害吧,眼见叶苗苗晕了过去,单亦宸俯身将她打横抱起来,转身朝舰艇迈步。
一旁的红薇冷冷扫了一眼他怀里的女人,忽然抬起手朝她脸上招呼过去。
单亦宸闪电般地侧身避过,红薇指尖夹着的银色小针失了准头,掉在了甲板上,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寒光。
单亦宸厉声道:“红薇!”
红薇明知道此刻要顾全大局,先救人要紧,然而此刻看着单亦宸脸上紧张的神色,她心中的酸涩再一次浮现出来,她凄冷地笑了起来,“单军长,难道说只要和倪筱尔有关的人,你都要倾心以待吗?你知不知道,这个女人根本就是在假装骗取你的关心?她是个不折不扣的贱人!”
火光熊熊下,他与她,在甲板两头遥遥站相对,彼此对峙,从来没有一刻像今天这般剑拔弩张。
眼见怀里的叶苗苗喃喃自语着“好痛”,单亦宸漠然扫了红薇一眼,抱着女人消失在她的眼前。
红薇猛地回头,怒声道:“单亦宸!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因为对我的绝情而付出应有的代价!”在这声嘶吼中,邮轮的第三层终于禁不住大火的侵袭,出一声怪响之后,以一种奇怪的角度倾斜着倒向了海里。
莫名地,单亦宸的心里似乎被利刃狠狠割了一刀般,痛得令他忍不住蹙眉弯下了腰,他咬牙缓缓回头,看着掉进海里的一堆废墟,轰隆隆在他眼前,沉入湛蓝的海水中。
心中仿佛有一块地方空了,清冷寂静得怕,他缓缓闭上眼睛,在一片漆黑中找到自己的理智,紧紧抱住怀里的叶苗苗,单亦宸坚定了脚步转身离开。
而那片沉入海底的废墟建筑中,赫然钻出了一尾灵动的美人鱼,她紧紧抓着一个男人的手,缓缓朝海面游去,脸上火辣辣地疼,似乎被大火烫伤,要不是邮轮的第三层被及时烧垮,估计倪筱尔早已葬身于火海之中了。
此时此刻,她看着昏迷中的凌宇轩,心中万分焦急,凭借她的体力,自己一个人游上去倒是没关系,只是要想连凌宇轩也一起救上去,却是难得很。
倪筱尔心里百般挣扎,终于下了一个莫大的决定,她凑近凌宇轩眼前,一把搂住了他的脖子,靠近了他,随后,贴住他冰冷的唇开始度气。
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气息,他的手微微动了动,倪筱尔心中一喜,越卖力地贴紧他的嘴唇,正当她气息竭尽,呼吸逐渐困难起来时,后脑勺忽然一紧,她蓦然瞪大了眼睛,眼前紧闭的眼睛缓缓睁开,眸光闪耀,他将她一把搂住,攫夺住她柔软的唇,舌头也借机钻进了她的嘴四处游走,倪筱尔回过神来,大怒之下,伸手想要推开他。
然而醒转之后的他爆出了惊人的力气,居然扣住她的腰,使她与他之间贴紧得没有一丝缝隙,
如此辗转反复之后,凌宇轩松开倪筱尔,拉着她朝海面上游去。
“哗啦”一声,倪筱尔钻出水面,被水呛得连连咳嗽,等到脑海中的眩晕逐渐散去之后,她环顾海面,只见舰艇早已离开,几艘快艇正在打捞落海的人,海面上漂浮着一些邮轮的残骸,平静地仿佛什么都没有生过。
冰冷的后背忽然贴上了一个温暖的身体,倪筱尔有些愠怒,“凌宇轩!这就是你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
身后传来轻轻一笑,凌宇轩慢悠悠道:“倪筱尔,你要是想在那群蠢人现我们之间冻死在这里,我无话说。”
倪筱尔气急,却又无法反驳他,只能恶狠狠道:“这笔账等回去再算!”
很快,不远处的一搜快艇现了他们的踪迹,快速地接近了他们,将两人拉了上来。
裹着毛毯的倪筱尔仍旧瑟瑟抖个不停,只听到一个士兵感叹道:“你们还真是命大,我们几个救援队已经在海面上呆了好几个小时了,唯一生还着上船的似乎就只有你们俩了。”
“那其他掉落海里的人呢?”倪筱尔忍不住问道。
士兵沉默了片刻,低声道:“都死了。”
她心中猛地一震,仿佛压上了一块千斤巨石,沉重得令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她以为在那片海岛上,老三是唯一能够帮她摆月兑重央的好人,尽管岛上的人对他唯恐避之不及,她却从没有觉得,他十恶不赦。
然而现在看来,是她错了。
他早就打算好了要什么时候离开海岛,而带上她,或许只是他计划里的一个小游戏,倪筱尔的脑海里闪过那些在火中垂死挣扎的人们,还有老三那冷酷嗜血的眸子,忍不住微微颤抖。
这世上,怎么会有人这么丧心病狂魔鬼不如?
“这场大火,不知道逼得多少人家破人亡……”耳边轻轻一声喟叹,道尽无数哀伤痛苦。
凌宇轩紧抿嘴唇,俊秀的脸上浮起一丝淡淡的不忍,没有人能知道这场意外会生,他所能做的,不过是安静地送走这些漂浮在海上的亡魂,愿他们的愤懑能在海浪的安抚中得到纾解。
快艇到岸之后,倪筱尔坚持要自己离开,凌宇轩瞥了她一眼,上了来接自己的车子,瞥见前方那女人一瘸一拐的狼狈身影,他闭上眼睛,不断地告诉自己,这女人已经够麻烦了,没必要再与她扯上关系再惹事端,然而昏迷中那抹给予自己生机的柔软嘴唇却总是在他眼前挥之不去。
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林叔,追上前面那个女孩儿。”
司机将车停在了倪筱尔身边,车门打开,凌宇轩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将倪筱尔塞进了车内,这一切都在短短几秒之内生,倪筱尔还没回过神来,车子已经开走。
“凌宇轩,我要回我自己的家!”她忍不住皱起眉头,一脸不快。
凌宇轩瞥了她一眼,不咸不淡地说道:“你不是救了我的命吗?总要偿还了你给的恩情,我才能安心放你走。”
如果说这世上的无耻也能够分等级的话,那凌宇轩一定超越了第一,凌驾于所有无耻之徒的最最上方。
凌宇轩不顾她拼命挣扎,强行将她带回自己的住宅,坚持要完成他报恩的心愿再放她离开,殊不知她一点也不在乎他要不要报恩,她归心似箭想要见到单亦宸,然而这个男人居然找了一群保镖将别墅团团围住,别说是她了,就算是一只苍蝇也休想飞出去。
他简直离谱到令人无语!
倪筱尔开始后悔不顾性命地前去营救凌宇轩了,她坐在沙上,冷眼看着在医生的包扎下痛得不断申吟的男人,尽管自己也浑身伤痛,但她宁愿坐在这里痛死,也绝对不要示弱喊出声音。
好不容易将身上该包扎的地方都包扎了,凌宇轩这才满意地将目光投向倪筱尔身上,见她一副威武不能屈的模样,他唇角带了一丝嘲讽,“跟我在一起就让你这么痛苦?”
倪筱尔小脸浮起几分恼怒,“凌宇轩,我没有功夫跟你玩,你最好赶紧放我回去,否则单亦宸知道了,一定不会放过你!”
似乎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凌宇轩别有深意地翘起嘴角,“你确定单亦宸知道你出现的消息?”
“当然,他一定现在正到处找我。”倪筱尔自信地回答,想必叶苗苗现在早已安然无恙地将消息传达给单亦宸了吧。
出乎意料地没有跟她斗嘴,凌宇轩垂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倪筱尔没有耐心跟他磨下去,站了起来冷冷道:“凌总,不要总是拿我当小孩子戏耍,我讨厌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更加讨厌被当成棋子控制。
倪筱尔竭力使自己看上去气势凛然,实际上浑身上下的伤口都痛得令她微微抖,只是眼下在凌宇轩家里,她实在不愿意多呆半秒钟。
累了伤了,她不允许自己的脆弱袒露在其他男人面前,在倪筱尔的心里,这世上只有一个男人有资格洞悉她的伤口,那就是她的丈夫——单亦宸。
然而刚迈动双腿,倪筱尔才现四肢早已不受自己的控制,双腿的血液仿佛被冻住了一般,竟然无法移动,她重心不稳,狠狠摔在了厚重的地毯上,眼前闪过泛着星星的眩晕,她抬起手想要撑起来,却现自己手背上被大火撩起的水泡早已破裂,惨不忍睹的皮肤红红白白一片,有些已经流脓生疮,怖到令人不敢相信这是曾经白女敕柔美的双手。
倪筱尔瞬间僵住,双手双脚尚且受伤如此严重,那么一直疼痛的脸上究竟怎么样了?
凌宇轩并没有察觉到她渐渐沉寂下去的目光,他出“嘁”的一声笑,“不是我不让你走,是你伤势严重,压根就走不了。”
他走到倪筱尔身边,半跪了下来,与她目光相对,“留在这里,治好伤势之后,我立马让你走。”
凌宇轩誓,自己一生中从来没有这样真挚地和别人说过话,本以为倪筱尔一定会感动到流泪,然而当他轻轻捧起她的脸时,才现她脸上早已无声地流了许多眼泪。
他有些惊慌失措起来,“是不是伤口很疼?医生,你还愣着干什么!快上前来看看……”
“给我镜子。”倪筱尔打断他急切的话。
凌宇轩怔住,饶是他反应机敏,此时此刻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要镜子。”倪筱尔冷静地重复。
他紧紧盯着她,神色复杂,半晌,轻松一笑,“来人,给倪小姐一面镜子。”
没过多久,佣人匆匆奔过来,低头一脸惶恐,“少爷,夫人的病时常作,您不是说家里不许放任何有危险性的东西,以免被夫人拿到吗?”
凌宇轩不悦地扫了佣人一眼,有些愠怒,“行了,你先出去,省得倪小姐看到觉得扫兴!”
佣人低着头唯唯诺诺地退下。
凌宇轩斜睨了一旁呆站的医生一眼,示意他过来给倪筱尔医治伤势,得到凌宇轩的指示,医生慌忙奔到她身边,手忙脚乱地掏出一系列伤药,刚要给倪筱尔上药,她漠然地扭过脸,不加理会。
“我的脸是不是毁了?”她安静地问道,否则凌宇轩为什么始终不肯给她镜子?
下巴蓦地被狠狠攥住,他粗暴地将她的脸移向自己,一脸冷意,“听话!”
始终避而不答,那就是伤得很厉害了?漫天的失望席卷了她的心,纵使想要努力做出一副坚强的样子,泪水却仍旧缓缓流了下来,如果连她的脸都毁了,那么她还有什么勇气回到单亦宸身边?
见倪筱尔的情绪逐渐平静下来,医生急忙给她包扎好伤势,凌宇轩将她抱回卧室,吩咐佣人好好照看她之后,转身走了出来。
医生偷偷瞧了凌宇轩一眼,踌躇良久,终于说道:“凌少爷,恕我多嘴,你救了这个女人,万一被大房的人现,只怕……会惹祸上身啊。”
凌宇轩紧抿嘴唇,面部线条逐渐变得僵硬起来,“大房那边最近有什么动作?”
“大房的少女乃女乃临产在即,老爷子喜欢得不得了,就等着这个长孙降临呢。”
长孙?凌宇轩眼眸幽暗,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先按兵不动,过段时间再说。”他们母子偏安一隅也有好些年了,这二十几年的痛苦始终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总有一天,他要重新回到那个家,拿走属于自己一切!
低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忽然听到佣人的一声尖叫,“倪小姐,千万不要啊!”
他霍然醒转,一个箭步冲了进去,只见窗台大开,高高飘荡的纱帘下,坐着赤着脚的倪筱尔,乌黑长映衬着雪白的衣裙,使得她的肌肤看起来有些透明,苍白的小脸上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凌宇轩深吸了一口气,“倪筱尔,别做傻事,你先下来。”
她缓缓转过头,轻轻一笑,“我只是觉得风吹着很舒服,想冷静一会儿,怎么,你以为我会从这里跳下去?”心里则微微一酸,要是真的跳下去了,以后再也见不到单亦宸了。
她明明笑得那么灿烂,是看在凌宇轩眼中,却心酸得令他想起了多年前的母亲,也是个春日的午后,那个美丽的妇人坐在窗台上回头冲他这样笑,然后下一秒,在他七岁的目光中纵身跃了下去,要不是警察早已在下面做好救援准备,他能就这样失去人生唯一的亲人了。
而眼前这个女人,她的人生关自己什么事?本该漠然走开,将这幅狼狈模样的她送回单家,然而他却私心地想要将她留在身边,感受被她需要的成就感。
像只悄无声息的猎豹,他缓缓走到她身后,环住她的腰将她拖了下来,一路拖拽着踉跄的她朝房间走去,倪筱尔的腿伤没有痊愈,走起路来一瘸一拐,此刻被他这样强硬地拉着走,着实又丑陋又难堪,她强忍着被羞辱的感觉,咬牙紧随他的步伐,猝不及防,凌宇轩将她甩在了门上,一只手上来撑在了墙壁上,一脸嘲讽的笑,“你不是想要镜子吗?好,我给你镜子,我让你看看现在的你有多狼狈不堪!”
一把将倪筱尔推进了门内,他静候在门外,不再作声。
空荡荡的房间里,四面墙镶嵌着巨大的镜子,无论从哪个角度,都能轻易地看到自己的身体。
倪筱尔颤抖着手掀被刘海遮掩的地方,一块被火烫伤的疤痕丑陋地蜿蜒在白皙的脸上,像条怖的蜈蚣,她捂住即将破喉而出的尖叫,想要逃离这恐怖的镜子房,然而才一走动,一瘸一拐的模样顿时显露在她的面前,她瞬间僵住,仿佛被施了魔法,再也动弹不得。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现在的自己,已经丑陋成这副模样了,现在的她,像个十足的残废,像个从地狱爬起来的怜人,她有什么资格再回到单亦宸身边?
捂住脸,她无声地倒在地上流泪,死死咬住嘴唇,即使已经尝到了血腥味,却也不愿哭出声被门外的男人听见。
这一刻的时间过得好漫长,明明是一门之隔,门外的男人默然守候,门内的女人痛哭流涕。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开了,凌宇轩刻意忽略她红肿的眼睛,冷声道:“看清你自己现在的模样了吗?”
她苦笑一声,这个男人,倒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丝一毫想要刺痛她的机会,她抬起目光扫了一眼偌大的凌宅,平静地说:“我想留下来照顾凌夫人。”
凌宇轩心中一跳,继而被一股巨大的喜悦冲击着,面上却仍旧装作若无其事,漫不经心地回道:“随你便。”
两个人彼此默然擦肩而过,等到走远了,男人忍不住回头看向那抹窈窕的背影,眼中浮现出一丝连他自己也未察觉的清浅温柔。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在听到她愿意留下的那一刻心脏跳动得如此激烈,是他知道,从此以后,终于有一个肯与他依偎着彼此取暖的人了。
直到倪筱尔的身影消失不见,他才默默收回目光,却现不知何时,凌夫人在佣人的陪同下,正站在他的身后。
“母亲……”他愕然。
凌夫人的眼中有着淡淡的怜悯与慈爱,显然此刻是神智清醒的,她轻轻叹了口气,柔声问道:“宇轩,我看得出来,你喜欢那个女孩儿,是,你们并不合适。”
那个女孩儿的眼里没有光彩,凌夫人是如此地了解自己的儿子,知道他势必不肯轻易放手,然而她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在一场无望的情爱中受伤?
“母亲看错了,儿子里除了复仇,绝不能喜欢上任何一个女人。”凌宇轩怔忪片刻,轻轻笑了起来。
人生漫长,只有自欺欺人,才能生存下去。
叶苗苗喜欢春日的气息,她喜欢被风拂过脸颊的温柔,站在姹紫嫣红的花园中,轻轻闭上眼睛,总感觉像是置身于那个男人温暖强健的臂膀中,接受他温柔的呵护一般。
正靠在秋千上,享受难得的午后阳光,一束冷水忽然从天而降,淋得她浑身湿透。
她一个激灵从秋千上跳了下来,睁开眼睛四处寻找,终于在花圃中找到了元凶,那黝黑的男人穿着单家花匠的工作服,手里拿着一根浇花的水管,正一脸厌恶地盯着她。
叶苗苗吃了一惊,“阿力?你怎么会在单家?”
阿力对这个女人着实提不起好感,自打单亦宸抱着她回了单家,对她百般照顾以后,他就在心里为倪筱尔抱不平。
如果少夫人还在的话,这家里哪里有叶苗苗存在的机会?
阿力举起水管,自顾自地浇花,将叶苗苗撇在一边懒得回应。
叶苗苗并未生气,眼下她好不容易留在了单家,自然要竖立温婉柔和的形象,讨好单家的一干人等还差不多,更没必要跟一个花匠较真斗气了。
于是她不怒反笑,轻声道:“前几次见面,是我鲁莽了,我跟你道歉,阿力,你别生我的气啊。”心里则恨不得给他八个十个耳光,不就是一个下人吗?拽什么拽?
阿力停止了手中的动作,不客气地道:“叶小姐,军长特意吩咐了,不得对单家请来的客人无礼,我怎么敢对您生气呢?”他特意加重了“客人”两个字的声音,令叶苗苗脸色变了又变。
两人正暗自僵持,忽然听到一个清脆的语声,“谁是单家请来的客人啊?”
只见花丛一角拐出了一个身穿骑马服的秀丽少女,手里拿着根马鞭,一双清澈的眸子上下打量着叶苗苗,渐渐露出不屑的神情。
叶苗苗想起单家的表小姐这段时间回来了,一定是陆恩晴没错,于是莞尔一笑,“你是恩晴吧?单军长昨日跟我提起过,说你长得漂亮又多才多艺,没想到今天一见,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漂亮呢。”
陆恩晴对她的恭维却并不买账,她微微皱起小脸,看向一旁的阿力,“阿力,把水管给我。”
接过阿力手里的管子,她打量了一下叶苗苗,她今天穿了一件v领的低胸白色长裙,隐约间能够看见白裙内黑色的胸衣,心中忽然涌现出一股恶作剧的心思,陆恩晴笑嘻嘻看向叶苗苗身后,忽然大喊一声,“表哥你回来了!”
叶苗苗心中一喜,急忙回头,忽然被一股巨大的水柱冲击到,她惊叫一声,慌忙躲避,然而陆恩晴站在高处,手执着水管如影随形地跟着躲避的叶苗苗各种乱喷。
叶苗苗躲避不及,娇艳的妆容被淋了个干干净净,飘逸的长裙像块抹布紧紧贴在身上,假睫毛也歪了一半,像只飞蛾的翅膀黏在眼皮上。
陆恩晴哈哈大笑正玩得开心,忽然听到一声冷冷的呵斥,“住手!”
只见单亦宸双手插兜,站在花园中,一脸严厉。
陆恩晴暗自吐了吐舌头,将水管扔掉,拍了拍手蹦蹦跳跳地来到单亦宸身边,挽住他的手臂撒娇道:“表哥,我只是觉得好玩而已,你不要怪我嘛。”
“恩晴,如果你再胡闹,我就将你送回岛上思过。”毫不客气地弹了弹陆恩晴的额头,单亦宸冷着脸说道。
陆恩晴眼睛一红,跺了跺脚,气急败坏道:“表哥你就知道欺负我!如果倪姐姐还在,才不会这样说我!”
一提到倪筱尔,顿时所有人都变了脸色,陆恩晴见单亦宸眼中闪过一抹怔然,顿时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捂住嘴一溜烟地跑掉。
他强行压下心中的痛楚,面无表情地走过去,将浑身颤抖的叶苗苗扶了起来,见她背对着自己一副羞赧的模样,单亦宸月兑下了外套搭在她身上,“恩晴还小不懂事,叶小姐不要责怪她。”
紧紧拽住衣领,叶苗苗低头柔弱地答应了一声,双腿忽然一软,就势倒在了单亦宸怀中,她嘤咛一声,水汪汪的大眼睛瞧着单亦宸俊美的容颜,心中泛着一股火热的**。
“单军长,谢谢你这么照顾我……”叶苗苗咬住红唇,双手缓缓拂过他的胸膛,恨不得化为一滩水,与他融合在一起。
单亦宸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不耐,他不动声色地将她扶起来,淡淡道:“叶小姐的伤势既然好得差不多了,我也该放心了,阿力,你找张司机送叶小姐回家。”
叶苗苗心中一急,正要急急解释,忽然见到一个身材高大结实的军官匆匆赶来,附在单亦宸耳边低低说了几句话,她隔得近,只依稀听到“找到……重央踪迹……”几个字。
单亦宸立刻浑身一震,甩开忧心忡忡的小莫,大踏步离开。
一间隐蔽的室内,一个满脸古铜色肌肤的中年男人坐在小莫对面,痛心疾首地说道:“千不该万不该,我玉老大一时看走了眼,不该引狼入室救了他们,当初要不是重央跟那个女人上了海岛,素雯那孩子也不会死……”
“重央是何时上岛的?还有你说的那位倪小姐,她后来又怎么样了?”小莫急切地问道。
玉老大一五一十将海岛上生的事情告诉了小莫,连声叹气,“我总以为一个瘸了腿的女人怜又悲,却没想到她居然会连同老三把素雯给杀了,真是作孽……”
小莫脸色一变,“你说什么?瘸腿?”
就在他身后,隔着一扇屏风,一个明显加重的呼吸令整个气氛变得凝重起来。
玉老大仿佛也感受到了这不寻常的气息,他紧张地搓着手,结巴道:“没……没错,那位叫倪筱尔的女人一上岛的时候左腿就断了,后来治疗不当,就瘸了……”
小莫挥手阻断他的话,他不敢再问下去,害怕隐藏在背后的男人会因此而受不了。
凝滞的空气中,凭风忽然缓缓推开,玉老大瞪大了眼睛,这才现重央的身后坐了一个脸色极端难看的男人,他转过脸,苍白的俊颜上带了几分恍惚,“你刚刚说,她的腿断了?”
这个男人,明明身上有一股优雅清贵的气息,疏离淡漠而又不失礼节,是玉老大仍旧害怕地退后了两步。
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的男人,明明一副翩翩贵公子的形象,是眼中深重的戾气却带着无形的杀气,冷到令人颤。
“是……岛上没什么医生,只有重央照顾她……”他语无伦次地解释完,心中后悔莫及,原本想着跟随海员回到内陆,希望能够抓到倪筱尔和老三为邱素雯报仇,谁知道却被带到这个鬼地方连续盘问。
面前这个面如金纸的年轻男人怔了片刻,又轻声问道:“重央又是何时离开的?”
“就在你们到达的前一天,他就莫名消失了。”
说不清心中的那股逐渐蔓延的痛楚究竟有多么令人窒息,单亦宸轻轻挥了挥手,小莫低头,将玉老大带了下去。
那个女人还活着,他该高兴她还活着,只是,她究竟吃了多少苦?而现在的她,又在哪里?
一想到她忍受断腿之苦,一个人孤独地住在那荒无人烟的海岛上,那时候的她,该有多么迷茫,多么痛苦?
他恨不能让时间倒流,代替她遭受那些痛苦的日子。
小莫悄悄走了进来,见自家军长又开始低低地咳嗽了起来,顿时鼻子一酸,他深深地垂下了头,咬牙重重誓:“首长,我一定亲自找到重央那狗崽子,将他拖到您面前跪下认罪!”
单亦宸掏出手绢捂住嘴,轻轻咳嗽了半晌,目光触及到洁白帕子的一抹殷红,眉头微蹙,将手绢紧紧握成一团。
“小莫,将我这个月所有的公务全部推掉,我要出去一趟。”
冥冥之中,他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倪筱尔似乎就在这个城市,与他隔得很近很近,推开窗户,一股清新的风涌了进来,桌上的一张白纸打着旋儿地飘到了地上。
那是一张目光锐利,满脸络腮胡的男人画像,来自玉老大对老三的描述。
“一个小时以后,把老三的资料传给我。”单亦宸闭上眼睛,淡淡说道。
透过照射进来的阳光,单亦宸的背影仿佛一柄出鞘的刀锋,闪耀着清冷嗜血的寒光,小莫知道,这一回,单亦宸要亲自出马了。
犹豫了片刻,他忍不住问道:“这次行动,需要我跟去吗?”
“不需要。”
“明白,首长!”小莫立正,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退了出去。
而此时,红薇结束了一天的训练,疲累地走回房间休息,她推开门,拔出腰间的枪,仔细擦拭着,直到枪管变得乌黑亮,才满意地露出一丝微笑,举起手枪直直对准门背后,冷冷笑道:“再不出来,我就一枪打爆你的脑袋。”
门背后,一个黑衣男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红薇的枪口下,他缓缓摘下帽子,露出了自己的容貌。
红薇震惊地看着他,“你……”
本书由潇湘书院,请勿转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