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冉觉得自己此时的模样必然不甚雅相。当她觉自己呆呆的盯着人家的手看了许久,又将视线上移,呆呆的看了人家的脸容许久时,已不知过了多久了,还有什么比这更尴尬的?柏冉忙收回目光,双手接过茶盏,客气道:“谢过殿下。”
襄城长公主依旧噙着温暖的笑意,眼睛弯成一道清浅的月牙,似是真的十分愉悦。柏冉低头自若的啜了口茶。
小皇帝见姐姐来了,忙起来让坐,他已听人说过婚姻之事,虽然具体要做什么不明白,但比较肤浅的诸如姐姐以后就是柏冉的人,他还是明白的,自然,具体怎么变成柏冉的人的方式也还闹不甚明白,不过也不妨碍他自己从别人说起这事时的语气神态中推测出若有似无的暧昧。
柏冉镇镇定定的饮完一杯茶,正要告辞,就见小皇帝眼睛在柏冉与襄城之间来回几下,抿着小嘴,装作很高深莫测道:“莫负春光,柏相陪阿姐去上林苑走走罢。”
柏冉:“……”
春光虽好,却也不是多稀奇的物事,谁还没在春日中行走过?柏冉却很专注的看着四周,今日沐休,她进宫来并未着宰相厚重端庄的制服,而是穿了件半旧的绛红宽袍,腰间配玉,上只简单的簪了根玉簪,这般打扮并不华丽,透露出的是柏氏数百年的厚重底蕴与教养。
襄城见她看来看去,就是不看她,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了,就也没开口,等了一会儿,方听柏冉道:“我听说,宫里有传言,要给陛下说陌氏女为后?”
襄城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看了柏冉许久,而后才声线稳稳道:“是,我来就是想将此事说与你知道。”在还改变的时候告诉柏冉,以免二人因此有嫌隙,柏冉不需多想就能明白襄城的用意。陌氏要出个国母,便能更为尊贵,到时能与柏氏相衡也说不定。
柏冉倒不在意陌氏和柏氏相抗衡,他们要答应了,在皇帝亲政前,双方就算要斗也要把皇帝的利益放在前面,至于皇帝亲政后,少说还要八年,到时是个什么光景,还难说的很。柏冉想到这,眼角就透出了一道寒光,她昳丽的容貌因这寒光显得有些冷漠,襄城说完就一直注意柏冉的神色,见此,不由目光微黯,道:“这是我向母后提的,陌氏将女儿嫁与赵王世子,为的,就是将来的皇后位,赵王能不能即位且不说,世子却有不少兄弟,时日还长着,最后是怎么个情形还两说。眼下就将皇后的位子给他们,他们不会不动心。”
柏冉点点头,道:“不过一个女儿,陌氏还赔得起。”她说完见襄城似乎有些紧张,心想她这是不想她生疑窦,特意来解释的,自己也应该有所表示,便道:“你总是要为陛下考虑的。”
她说这话是想安慰襄城,不想一说出来,听的人听在耳中就不是这个意思,襄城敛眸,淡淡的道:“我是要为陛下考虑,却也不会不利柏氏。”
柏冉没说话,心中突然升起一些不满来,将眼睛看到其他地方去,利不利柏氏又何妨?她就是柏氏最大的隐患,然而只要她在一日,谁也动不了柏氏的地位。
襄城见她这样,不免有些难过,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你不要疑我,有什么事,我不瞒你,你也别多心。”
要说柏冉是个什么心思,襄城真的看不出来,有时她似乎是有心的,但有时看来却恨不得离她远远的,再不沾染才好,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这桩婚事是先帝定的,完全没得改,若是以,襄城也不愿用这种类似强迫的手段让自己变成她的妻子。
听到她这样坦诚,柏冉也为自己刚才的话感到歉意,也不知怎么了,每每对上这位殿下,她总不能按常理出牌,心跳也忽急忽缓的,奇怪死了:“这事是你提的,赵王恐不会罢休,你多小心。”她们是盟友嘛,她关心襄城也是应该的。
赵王那睚眦必报又狠辣暴虐的性子,襄城出了这么个主意,削去他一条有力臂膀,他怎会就吞下这结果?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柏冉分析过赵王的秉性,就算现在不能立刻报复回来,他也总要弄点事情出来让人不好过的。
襄城淡淡点头:“我自知道。”语气淡淡的,没有掩饰她对赵王的厌恶,但脸上却有笑意,仿佛柏冉的话很令她很高兴的样子。
“那就好,要帮忙的,不必客气。”柏冉脸一红,都不敢看她了,一鼓作气道:“没旁的事,我就先告辞了,我阿娘在府中无事,你多去看她。”
她急死了,要在呆下去,还不知她心脏会跳出什么不正常的心跳来,赶紧走。
她跑得快,到了宫门口,凭栏还在喘气:“君侯,你急什么?”
柏冉停下步子,瞥了他一眼,叹道:“你暂是不会懂的啦,等过两日,我给你找个媳妇儿,你就懂了。”脸上还露出很高深莫测的样子来,她想过了,估模着大家见到未婚妻应该都这么不正常,更何况她还对她有愧,就更不忍心见她黯然,见她怏怏了,在婚姻上,她是要对不住她了,那就只好在其他地方补偿回来,于是自然就要短她一头,忽然就短了人家一头,心里就不平衡,一不平衡,心跳就不正常,大概就是这样的。
凭栏莫名道:“君侯,我娘已给我说了媳妇了。”
柏冉哦了一声,这货想通以后,挺高兴的,道:“那你家去吧,我与你假,把媳妇娶了。”
凭栏更莫名了,挠挠头道:“没到日子啊。”
柏冉不理他了,招来一个仆从,吩咐道:“仔细留意赵王行踪。”
仆从领命。
京城鱼龙混杂,各式各样的人都有,柏冉就凭着这些人,再经京兆的手,组了个情报网,探听消息就便利的多。
顾太后与襄城长公主动作很快,先后数次宣陌氏家主陌毅夫人韩国夫人与其他数家夫人进宫后,在暗处,双方便达成了一致,柏冉与谢回力争,陌氏亦积极配合,在朝堂上将婚事以迅雷之势敲定。赵王想反抗时已来不及,硬生生的吃了个大亏。
陈羡之晚间拦在衙署前,将柏冉拖到教坊来饮酒,饮酒便饮酒就是,还非要花娘作陪,柏冉看看自己边上坐的那位花容月貌怯怯的对她讨好的笑,还不停的劝酒,柏冉不得不起一身的鸡皮疙瘩,最讨厌自作聪明的人了,难道她一点也看不出来她根本不想多饮么?柏冉冷冷的看了那花娘一眼,花娘浑身一颤,手脚倒是规矩了。
陈羡之抱着花娘,似笑非笑道:“顾太后和襄城殿下都不简单呢,听闻陛下登基后的奏章上也屡有长公主殿下的笔迹。”
陌氏与赵王联手了多少年?竟还真能被说动。近日陌氏为消过往,正很拼命的表忠心。
“娶妻娶贤,有何不好?”柏冉很不在意道。
“由你说。不过提醒你一句,”陈羡之道,“昨日有人看赵王出城了,你知他去做什么了?”
赵王不会轻易出城,他怕被人刺杀,出了城,能埋伏的地方和人就多了。柏冉早知道这事:“算命去了。”
“算命?”陈羡之差点被就呛了去,“他还信命?”
“他自然是信的,不然怎还如此拼命的以为自己能成?”
“那他得了什么批语?”
柏冉眼角有些无奈:“袁天师守口如瓶呢。”
“还有你撬不开的嘴巴?”陈羡之不屑道。
“袁天师高风亮节,身在方外,怎么也不肯说。”柏冉显出挫败灰心。陈羡之还想安慰她,赵王能把人随意让她带走,恐怕就不是什么要紧的,就听柏冉又道:“不过无妨,我把他扣起来了,还有他老婆孩子也都一起,一家团圆。”
陈羡之汗颜,有些不想理她了,把花娘搂到怀里,模来模去。柏冉觉得这样的场景很伤眼睛,干脆低着头做没看到。
陈羡之家里正在给他说亲,说的那位娘子他不喜欢,于是搬到教坊来住,以此表示抗争,估计最后是要以失败告终的。
柏冉又饮了一杯,便要走了,陈羡之忙扯住她袖子道:“这么急做什么?明日是沐休,你在这陪我过一夜,我们同榻而卧,秉烛夜谈。”
柏冉摇摇头,很乖巧道:“这样我娘会教训我的。”
陈羡之气恼:“……你走你走。”
柏冉站起身,笑眯眯的看他,伸手挑了他下巴道:“四郎真是人儿,眉目嗔恼也好看得紧。”
说完干脆利落的走了,留下陈羡之一人风中凌乱。
没过几日,京城便开始流传起袁天师的一句批命——绍历六世而女兴!
百姓皆言襄城长公主干预朝政,所图不小。
这类谶语总是能广为流传,一时之间,不仅民间,连宫里都有人言论纷纷。
作者有话要说:咳,好久不见了哈,虽然没有做大宝,但我很想你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