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样,还说是不打算如何?”冯氏抖着手,酪浆泼洒在坐榻之上。
“四婶何以如此失态,不过是兑现前诺罢了。这会儿天都亮了,早些把事情办圆满了,四婶也好早点回去休息。”
“大嫂这是要把事情闹到尽人皆知?大嫂就没想过,你这般大张旗鼓的张扬出去,对大嫂的清誉也是有损的。”
康氏微微一笑:“四弟妹怎么忘了圣人说过,清者自清的话了?我的名声再重要,也没苏府的名声重要,身为苏府的长媳,维护苏府的名声,自是义不容辞。”
冯氏是庶子媳妇,娘家的门第也不显,她却没把身为嫡长息的康氏放在眼里。冯氏入门晚,她进门没多久,苏府便发生了一件天大的事。那天发生了什么事,具体的内情,如今已经没有几个人知道了。因为知道的人不是亲信,就被封了口,那一段日子,府里陆陆续续以各种借口打发了不少人。她刚入门,自是无从打听,但是,过了不久,康氏就搬到离主院不远的颐园,一住就是七、八年,再府里出现过。
这么些年过去了,康氏这个嫡长息,就是个有名无实的。所以,冯氏从来没有把康氏,这个被幽居的长嫂放在眼里,这也是冯氏肯来走这一趟的原因之一。今天在她眼里的软脚虾,居然端起长嫂的款了。
冯氏有几分轻蔑的道:“你敢派人打许妪,她可是阿家身边服侍的人,你这是对阿家不敬。”
“四弟妹怎么又忘了,不是我要打许妪,是苏府的规矩如此。因许妪年纪大了,又是阿家身边侍奉的人,我已经怜惜减了她的杖刑。阿家一直告诫我们说‘私人恩义在规矩大义面前,总是要靠后的’。苏府的声誉在阿家眼里,可是比性命还要宝贵的,四弟妹不会连这个都不记得了。”
许妪木然上前,垂首道:“奴受人蒙蔽,理应受罚。多谢夫人宽宥体恤,奴不敢有违,请夫人派人行刑。”
当许妪被人带下去时,冯氏的脸色特别的难看,因为这就意味着,接下来她就要当着众人的面,向康氏赔礼道歉了。冯氏原本的打算是,康氏不敢动许妪,她这个理自然也就顺理成章的不用赔了。冯氏耳听着许妪被责打的声音,一杖一杖落在身上,噼啪声,似打在她的脸上一般。
待下人来报,说:“二十杖还完,许妪便昏过去了。”
康氏摆摆手,雍容大度的道:“且先记着吧。派人把大夫请过来,赶快给许妪好好诊治。”
冯氏听完这些话,勉强压住内心的慌乱,拿起案几上的酪浆喝了几口,平常喜好的酪浆,此时,喝在嘴里完全不是味。
待许妪医治完毕,着人抬下去静养。冯氏再如何不愿意,也只能当着众人的面,敷衍着向康氏赔了礼。冯氏涨红着一张脸,刚站起身要带人离去时,苏霏漠却没打算那么快放过她。
苏霏漠这撒娇的话还没有说完,冯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一伸手狠狠的推开苏霏漠。接下来,就发生了一件让她后悔终生的事。
冯氏失手推了苏霏漠一把,她那一下推搡,确实用了力气。但她完全没有想到,苏霏漠会跌倒,还那么巧磕在了案几沿上。在屋里众人发出一连声的尖叫声中,苏霏漠被宝珠搀扶起来,居然吐了血。
前衣襟上一大块暗红色的鲜血,嘴角还有一丝血迹,明晃晃的刺人的眼。众人七手八脚的把苏霏漠被挪到里间,等大夫诊治,堂上留下呆若木鸡的冯氏。
阿史那步颜指挥剩下的人把翠缕捆起来,一边用狼一样的目光盯着冯氏看。
冯氏半晌才反应过来,抖着手,白着脸,磕巴道:“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想……”冯氏在阿史那步颜恶狠狠的目光中,想不下去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不止吓住了冯氏,康氏也吓坏了。等大夫诊脉完毕,来到外间写方子,康氏走出来,颤着声问苏霏漠的病情。此时,屏风和帘帐什么的都没来得及遮掩,康氏早把这些畏忌抛在脑后,一门心思的担心苏霏漠的病。
“娘子的病本来,小可反复叮嘱,当静养为宜。今晚娘子不但劳神费力,又……”说到这叹了一口气,话锋一转,道:“我先开一剂药,吃吃看吧。”
听完大夫的话,康氏失魂落魄的回到里间去看苏霏漠。远远的见着苏霏漠悄无声息的躺在牀上,康氏只觉一颗心像是要从胸腔里蹦出来,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从门口到牀榻那短短的几步路,一下变的千里迢迢,怎么也走不到。康氏在沈妪的搀扶下来的牀爆抖着手一把抓住苏霏漠的手,像是要从阎王的手里把她抢回来一般。
苏霏漠勾起手指,轻轻的挠了几下康氏握着自己的手。
冯氏虽不情愿,也不好就这么在堂上干坐着,只得硬着头皮去康氏卧房看苏霏漠。
苏霏漠见冯氏走进屋,半闭着眼,气息奄奄的说:“翠缕这人虽万死难赎其罪,但她的性命,事关重大,只有托付给四婶,咱们才能放心,我也能闭眼了。”
“还有,让大夫当着四婶的面好好的给翠缕看看,免得人交到四婶手里,因伤势过重有个好歹,连累了四婶的名声。”
康氏眼角带着泪痕,眼圈通红的看着苏霏漠,她这副样子,前面是心疼苏霏漠,后面是被苏霏漠给气着了。
冯氏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再一次被苏霏漠气的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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