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癌 家,还是旅馆?

作者 : 程珵

夜里十一点的时候,韵江市,这个在当今中国按城市的面积和人口算,只能算作北方中小型城市的地方,伴随着一天空气中渐渐**沉淀的尘埃,已归于平静。这里的人们大多不习惯灯红酒绿的夜生活,即使有,也大多在十一点之前结束。这个点,多半以上的家庭已经进ru了睡眠状态,放眼望去,每栋住宅楼只残留星星点点的灯光。

文静一直以来习惯于晚上十点左右睡觉,但她在床上辗转反侧了一个多小时,仍然没有睡去—丈夫吴冬还没有回来。

文静和丈夫吴冬是高中时期的同学,二十二年前大学毕业后两人从老家青县来到韵江市打拼,如今四十三岁的文静是一家国企的技术总负责人。丈夫吴冬原来也在国企工作,他的公司早在95年就倒闭了,下岗后的吴冬自己经营一家规模不大的公司。

在文静心目中,丈夫工作很努力,创业初期经常工作到晚上七、八点,这两年更是经常工作到晚上十点多。因为专业不同,虽然在业务上文静不能直接帮上什么忙,但文静理解他,时刻尽自己的所能分担他。除了在资金上面倾其所有,尽其所能;工作之余,她会尽力把丈夫的日常生活照顾好,把孩子带好,家里的大事小情,不论老人、孩子、亲戚里道、人情往复都不用他操心。文静心里想的是,家里凡是自己能办的事,自己能帮他办的事,一律不用他操心,这样给他留出时间,留出精力,好让他一心一意的搞自己的事业,这是自己对丈夫事业的最大支持。

近年来,借着中国经济发展的大潮发了横财的人遍地都是,文静既不羡慕,也不嫉妒。并不是她多么的超凡月兑俗,而是她本不是一个对物质生活要求特别高的人,她认可自己的能力就是挣死工资的料,也安于自己挣死工资;吴冬倒是个事业心极强的人,这些年折腾来折腾去,企业的规模比之刚下海时只租有一间破房子的小门面房,到现在租用的大厂房,经营面积倒是扩大了十几倍,办公条件也越来越好,年底一算账,好的时候能剩个十万八万的,不好的时候,还得靠文静工资往上贴,资金周转不过来的时候,文静也经常四处求自己的亲戚朋友作担保,帮他从银行贷款,通过亲戚为公司借钱,为他解决资金上的燃眉之急。

公司开了十多年了,经营状况一直比较平淡,隔几年,如果有点盈余,吴冬就会考虑扩大门面,借钱贷款上新项目,然后公司连同家里,就会陷入新一轮的还债过程。看到丈夫没白没黑的,一年365天没有几天休息,去年唯一的女儿薇薇也上了大学,眼见吴冬日渐增多的白发,文静经常时不时的搭上两句:“别太累了,咱就一个孩子,钱够用就好,身体最重要啊。”

文静并非嫌弃吴冬没有挣大钱,瞎折腾,而是打心眼里心疼自己的丈夫,房子有了,虽然不大,够住就行,车子也有了,钱那个东西够用就好,如果挣得太累,拿丈夫的身体和没白没黑的牺牲休息时间去换的话更是划不来。所以有时候她也劝丈夫别老扩大规模了,四十多岁了,维持现有的规模,攒点养老钱,所谓少年夫妻老来伴,两口子互相陪伴,身体好好的一起到老才是最重要的。

丈夫吴冬却不同意文静的想法,从95年下海那天,他就想把企业做大做强,文静记得他刚下海那阵子,树立的目标要进ru全国的几百强,然后上市,文静那时候特别崇拜吴冬,每当他说出自己的一系列的创业计划,吴冬说的那些专业术语特别深奥,深奥到她听不太懂。但成功似乎对于吴冬来说遥不可及,他屡战屡败,屡败屡战,虽然吴冬现在依然没能实现自己的目标,却丝毫不影响吴冬在文静心目中的形象,也不影响她用自己的方式继续支持他,因为她知道这个男人很努力。但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经历过无数次的失败后,有时候她也会提醒吴冬实事求是一些,甚至为了丈夫的自尊,她会为他的失败找出诸多的理由安慰他,诸如别人的成功是靠人脉关系,是靠机遇啊等等,她随时给自己的丈夫留着台阶。

这一年多来,吴冬的饭局越来越频繁,工作越来越忙,身体越来越累。从心底,文静更希望这个年龄的他,能够适当从工作中抽身出来,正常上班时间做不到,节假日总可以吧?一方面为了他自己的身体;另一方面,吴冬已经无暇顾及家人的感受了,比方说自己身体不舒服了,她希望他能注意到并关心一下,家里老人生病了,他们也希望吴冬能花些时间,陪伴照顾一下,两边的老人毕竟不是前几年的时候了,他们的年龄越来越大,在他们面前尽孝,不是文静能全权代替的。

今天是周五,已经是吴冬本周在外的第五个饭局。文静在黑暗中从床头柜上模索着拿起手机,又一次翻看了吴冬下班后发的信息,信息简单到只有三个字:“饭后回。”

吴冬的信息越来越简单,以前跟客户吃饭时,一般会说明跟谁去吃饭,在哪吃,可现在只剩了“饭后回”三个字。文静躺在床上睡不着,挂念他别喝多,同时又忍不住瞎想,在韵江多数酒店十点左右就打烊了,十点之前不结束饭局的人很少,除非是24小时营业的店,在这个城市里24小时营业的,除了肯德基、麦当劳、就是中式快餐店,谁在那里喝酒?而且那里也不是喝酒的地方。吴冬每天晚上到十一点多的应酬是在跟客户喝酒吗?是在跟什么重要客户喝酒?还是酒后又去洗澡、泡脚了?

结婚二十年了,文静一直以来奉行的都是散养老公的原则,因为她觉得信任是婚姻的基础。以前的时候,吴冬倒也自觉,一般情况下他去哪儿,办什么事儿,和谁一起,他会主动告诉文静,这也养成了她对老公的放任,老公交什么样的朋友她不管不问,老公加班到几点,和谁一起加班,加班都干了些什么,她也不管不问,老公出差和谁去的,她也不管不问,每次统统靠老公自己说。

这一年多,文静也慢慢觉察出了吴冬有些反常,他应酬的时候不再说得那么具体,但每次因为怕问的太多会引起老公的反感,显得她对老公不信任,她就选择沉默。或者有时她问起吴冬为什么回来那么晚,吴冬总会以单位上的事情没忙完,或者跟客户在外面喝酒应酬来应对,然后就表现出对文静的问话有点不耐烦的样子,两人为这事偶尔会有吵闹。有时一闪念,她也会怀疑吴冬在外面有人了,但很快她又会在心底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因为她从结婚初期就认为,即使全世界都男人都**,他吴冬也不会,因为第一,她在心底认为吴冬不是那样的人,第二他没攒下多少钱。第三他也没时间没精力,光他的公司就够他忙,够他累的了。但文静睡不着时,也忍不住瞎想,他跟客户吃完饭又去唱歌了,又去泡脚了,但她又觉得不会每天饭后都唱歌,都泡脚。她想给吴冬打电话,吴冬现在已经不像从前了,打个电话给他,他语气幽幽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说自己在跟客户谈生意,文静的电话让他没面子,说不上三句两句就挂断。经过一段时间的辗转反侧,眼看到子夜了,难以入睡的文静下了决心,拨通了吴冬的电话,问吴冬在哪,吴冬回避了文静的问题,留下一句:“你睡吧,我马上就到家了”,就挂了电话。

十几分钟后,吴冬回来了,文静听到他在门厅悉悉索索月兑外套的声音,吴冬换了拖鞋,关了客厅的灯,模黑躺到了床上,文静想问一些具体的情况,就问吴冬怎么回来这么晚?吴冬答非所问的“哦,睡吧。”说了一句话不到,留给文静一个背影,睡了。

这就是最近一年多的常态,看到这种情形,文静也不好再追问。她决定找个时间跟吴冬好好谈谈,问问他这个家对他来说,究竟是一个家,还是一个旅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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