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职是楚王和襄夫人幼子,从小被如珠如玉地捧在手心里,形容顽劣,桀骜不驯。长这么大从来没被人这般狠狠地揍过,这一次,却并没有从只大他一岁的熊正这里占到便宜,原因是,熊正是真的想给他个教训,下了狠手。
晚上回到宫中,太子商揭去熊职的衣衫替他上药,熊职嘶痛,太子商心疼地埋怨着:“还敢叫痛,动手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会这样今天父王没罚你们俩个算是便宜你了。”
公子职一边嘶嘶地喊痛一边梗着脖子叫道:“你当时又不在,你知是他先挑我角抵的?这个贱人以为我不敢打他,我偏要打的他妈都不认识。”
太子商接过宫人手中的药油,轻轻地涂在公子职的青淤的臂上,一边淡淡地说:“你虽个头高过他,却未必能讨得到便宜,喏,你自己看吧。”
公子职低头察看着自己的手肘,痛骂道:“这厮疯了,我本只想警告他一下,他却将脸凑上来,激着我向他眼睛上打一拳,打完了还笑着让我接着来……”
太子商停住手中动作,怔了一下,问道:“是他主动凑上来让你打?”
公子职哼道:“不是,他当着众人的面激我,说我胆子小,学的功夫都是花架子,我岂会让他!自然一拳打过去……”
太子商看着公子职,想起了刚才在流观阁允儿的话:“本宫看这熊正,只怕不是善类。只怕他得知无毒之死真相后,会记恨于大王和我。”
流观阁内,允儿摒退了其它人,只留齐奚伺立在一旁。
“那日他未去东阳宫,一大早不知跑去了哪里。后来惊云来报,本宫才得知他在前日晚质问银雪无毒之死,本宫本己做好了陈词,预备着等他来问本宫。不想他返回后,待银雪行事比从前更加周全,完全没有丝毫怨气的样子,本宫就觉得奇怪,如此前倨而后恭,绝对不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能做得出来的事。他背后,定是有人指点。”
太子商有心为熊正辩解几句,听得允儿说是有人挑拔,缓缓点头道:“儿臣也这般想。正弟这个弯转的也太快,想必是背后有人出主意的。儿臣早知正儿心思没那么坏……”
话还没说完,允儿叹息道:“商儿,你没理解本宫的意思。这个熊正,肯定不是善类,就算没有人在背后指点,他也不会和你和职儿一条心。何况他又得知与你父王有杀父之仇,更不会善罢甘休。今后,你要防着他,不对他全抛一片心。”
太子商见允儿对熊正已经做了定论,便恭敬应诺。
允儿沉思着:“当日他去了哪里,并没有人见到过,本宫令人暗查了许久,都没有查出来。但他肯定是没有去过少室。”
太子商想了想道:“正儿如果在宫中游走,定会被人碰见,母亲怎么能查不到。想必是去了什么偏僻之处。……西苑?”
“西苑!”
母子二人同时叫出了声。允儿点点头,沉声道:“想必是西苑了,除了那里,再没有人迹僻静的地方。”
转头看向齐奚道:“速派人传西苑主事前来问话。”齐奚立刻转身而去。
允儿看向太子商道:“且莫要惊动他,指点他的人,还会再和他碰面的。且暗中派人看住槐馆,如有动静,便使人跟住。”
太子商点头称诺。
太子商在灯烛下,手中拿着油膏陷入了沉思。公子职光着大腿趴在榻上,等着他来给涂药,等了半天,不见他动静,叫道:“阿兄,你想什么呢,还不快点。”
太子商俯□来,细细地与他涂完,又在那青紫的地方重重拍了一下道:“今后莫要再惹事生非,不然下次父王不责罚你,回来我也会收拾你!”
公子职哎哟地大叫一声跳了起来。
太子商不理他的怪叫,转过身去,命侍人将刚才送的油膏送一些到槐馆去。
公子职撇着嘴,十分不满地说道:“阿兄偏心,从小到大,你就一直护着他,从来都是责骂我。”
太子转过身来,静静地凝视着榻上的职,这张脸酷肖了楚王,商慢慢开口道:“职儿,你有父有母有兄,他却只有他母亲。父王留他母亲二人在这宫中,乃是因为他是无毒的遗孤,与我们身上的血有一半是一样的。”
公子职蹙着眉头看着他:“是这种人,就算你对他好,他也不会领情,你看他整日阴沉个脸,真是太讨人嫌了。”
太子摇头道:“且莫要再有这种成见了。就算你无法接受他,至少也莫要再去惹他。”
公子职看着太子,心中嗤笑着,我会怕了这厮,等下次看小爷怎么揍他。表面上却恭顺地答道:“职儿知道了。”
第二日,熊正顶着一脸的乌青去东阳宫上学。申保看到他的脸,吃惊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熊正瞥了一眼公子职,后者正斜着臀跽坐着。熊正恭敬地回答道:“昨日太子寿宴,弟子多喝了两杯,与公子职角抵输了……”
申保看向公子职,捋须问道:“你却一点事儿也没有下次角抵,莫要再下这般的重手了。”
公子职怪叫起来:“他使诈,他诱我打他门面,却在我身上下手,我的伤在暗处,老师自然是看不到了。”
熊正微微一笑,向公子职恭敬一礼道:“正儿给你道歉了。正儿虚长职儿一岁,却不懂得爱护幼弟,昨夜母亲已经责罚过我了。”
申保点头微笑道:“这才好,这才好,这才是我楚国国子应有的胸襟。”
公子职勉强道:“好吧,这次原谅你,下次你莫要再来惹我……”皱眉冷哼道:“再有下次……哼。”
熊正却不理他,转身走回到茵席上,冲一直看着这边的太子微微一笑,端正跽坐好。
傍晚散了学,熊正向申保和太子告了辞,一个人低着头,踢踢踏踏地往回走。
正走着,突然被一个宫人迎头轻轻撞了一下,熊正一楞,正要揪住那宫人,那宫人顺手快速地塞了一个薄薄的小帛卷到熊正手中,就势跪下,口中称罪。
熊正撒开了手,装模做样地将那宫人骂了几句,又继续往回走。
走了几步,见四下无人,急忙闪到一处墙后,展开手中的帛条,看了几眼,又顺手收了起来。
熊正转头向庖厨的方向慢慢悠悠地走去,甬路转弯的地方,从树后一个声音轻声传来:“站着别动。”
熊正依言止步,蹲□来,装着整理云屐。
那个声音轻笑道:“傻子,你被人盯上了,知道吗?”
熊正低声回道:“那你还敢来会我。”
树后那人笑道:“就和你说两句,苦肉计好用。这满宫的人,最善的就是太子。”说完,一只手树后伸过来,丢了个小布包在地上,“这是你要的东西。每次少用点。”
一阵风儿吹过,树后的人悉悉索索地离开了。
熊正拾起布包,掖入怀中,站起身,继续向前走。来到庖厨,讨了一簋蜜汁托在手上,慢慢地走回槐馆。
银雪正立在门口张望着,见熊正回来,满心欢喜地迎了上去。熊正举了举手中沉甸甸的食簋,笑道:“母亲,我去要了新鲜的蜜来,今日母亲不必再怕那药的苦了。”
夕阳下,金灿灿的斜阳照在熊正的脸上,眉目清秀,那眼上的乌青,在余晖的照耀下隐成淡淡的痕迹。银雪心头一松,慈爱地笑着。
用过了晚食,熊正服伺着银雪吃药。
银雪靠在榻上,突然想起一事道:“你隔壁莫敖伯父病了,一会若无事,你去探望下吧,今日拿回来的蜜汁,便带些给他。”
熊正正在为她掖着被角,听得此话,转过身去,嘴里轻声说道:“母亲既然这般惦记着他,何不自己亲自去看看。”
银雪听得清清楚楚,生气又诧异地说道:“正儿!你在胡说什么?”
熊正转过头来,笑着指着自己的眼眶道:“母亲,正儿是说,正儿这幅模样,怎么能去看莫敖伯父,只怕伯父看到正儿这幅样子,会生气的。”
银雪见他改了口,便强自按捺下刚才心中的恼怒,说道:“大王都说这只是小儿之间的游戏,并没怪罪于你,你伯父又如何会怪你。”
熊正嬉笑道:“孩儿是怕莫敖伯父担心孩儿。不如等孩儿脸上好些了,再去看他。”
银雪深吸一口气,看着眼前这个儿子,感觉十分陌生。
夜色如水,槐馆的窗户悄悄地推开,一个身影悄悄地溜了出去,顺着院墙,轻轻地翻进了隔壁的院子。
熊正瘦小的身体熟门熟路地钻进了无毒的房间。榻上无毒正在酣睡,轻轻的呼噜声在静夜里让人十分安心。
熊正停了脚步,眼睛适应了下室内的黑暗,轻轻地溜到案几边,伸出手指,在装水的铜壶长嘴口处,轻轻地抿了几抿。做完了这个,便悄悄地离去。
院中月上中天,蒙蒙地遮了一层云,似青纱般悄悄地掩了月。熊正呆呆地看了两眼,又转身顺着窗户溜进了房中。
翻身上了榻,榻板吱呀一声,熊正急忙停了动作,轻轻闭上眼。
银雪听得动静,轻轻地披衣起身,来到熊正榻前。如水的月光浴过熊正清秀的脸庞,隐隐看到无毒的样子。
银雪低头看着,面对着这个她一手养大的独子,心中思绪翻滚,竟看得怔怔了。
突然熊正睁开眼来,月光下,微笑地对银雪说道:“母亲,你想干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心里有问题的小孩~~~~~心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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