饲养百兽的囿苑主事,经过了一般盘查,终于将结果告之了襄夫人。
吕允儿得知,真是倒抽了一口冷气。这个芊儿生母乃是蔡姬,蔡姬之死与自己有关。芊公主自蔡姬死后,便十分疏远自己。对于蔡姬留下的这个女儿,吕允儿真是感到头痛,平日里对她比对芷公主更关照有加,吃空用度都是宫中头一份的。就连芊公主年己十九却一直不想出嫁,几次有诸侯上门提亲,都被芊公主以死相拒,楚王无奈何,吕允儿也一直未加斥责,任由她留在宫中,但熊芊并不领情,一直与自己很疏离。
如今她竟然和熊正勾连到了一起。这二人会搅起什么事来,还真是让吕允儿感觉头疼。
齐奚见她一直蹙眉不语,从旁细细开导道:“夫人待她不薄,这许多年,一直关爱有加,只是女大不中留,依奴婢之见,便是她再不肯嫁,夫人也不宜再将她留在宫中。”
吕允儿抬头叹道:“你说的是,从前是我过于骄宠她了,竟然让她有恃无恐,和正儿勾连到一起,她断断不能再留在宫中了,过些日子,我便和大王说此事。”
己近初夏,宫中的怡湖边上柳树葱葱荣荣地笼上了一层绿云。日日渐渐变长,到了散学的时间,日头还看起来老高。
熊正又是一个人背着书袋走回去,这一次,他挑了自怡湖旁经过。
走到湖边的时候,凉风习习,熊正看着湖水左岸凭水而立的那一片朱檐翠瓦的楼榭,远远有女子婉转的歌声传来。熊正停下了脚步,静静地听着。突然,一个石子不知从何处飞了过来,正砸在熊正头上,熊正哎哟一声,转过身来,看到公子职带着屈荆等几个小子,慢慢走过来,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
熊正镇静地看着这几个人。熊职笑道:“你这小子,站在渚月宫门前干什么,这是你该来的地方么?”
熊正不语,只是抿着嘴,斜睨着熊职。
熊职挑衅地推了熊正一下:“你怎么不说话?做贼心虚了?”
熊正退了一步,突然咧嘴笑道:“你要动手么?”
熊职一楞,傲慢地翻着白眼,又上前推掇着熊正道:“动手你又能拿我如何?小爷我上次吃了你的暗亏,被你这厮将身上掐的青紫一片,今日正好找补回来。”
剩下的几个人慢慢上前,将熊正团团围住。
熊正并不惧怕,微微一笑,伸手指着自己的右眼说道:“随你,照这儿打,这里的伤上次才好。”
熊职一怔,冷笑道:“你当小爷不敢打?”挥拳便是一下,正中熊正右眼。熊正顿觉眼冒金星,眼前一片白晃晃,身子却躲都不躲。
咬牙忍了忍,咧嘴一笑道:“打的好,再打。”
熊职恨声道:“好硬的嘴,今天我就好好教训你一顿,让你再嘴硬。”挽着袖子冲了上来,掐住熊正的脖子,将其按倒在地。
众小子一拥上前,叫喊的,打太平拳的,好不热闹。
忽闻一声叱喝:“何人在此闹事?”
众小子抬头一看,是一队宫中戍卫,为首的人头带盔甲,罩着两只眼睛及鼻梁。熊职与熊正打的难解难分,那人上前一步喝道:“撒手!”
熊职理都不理,继续与熊正厮打着。那人弯下腰,不由分说,伸出两手,一手抓住一个,毫不费力地将二人拖开。
熊职只觉臂上一股大力将自己扯开,手臂被那人掐住的地方,阵阵疼痛,似骨头要断了一般。
挣扎着,口中叫道:“放开,放开我!”
那人不睬,众戍卫上前,接过二人,将二人挡开。
熊职哪里受过这等气,直接抡拳向那人打去,那人轻轻巧巧地躲开。
熊职头散乱,衣襟敞开,露出腰间的胫衣,众戍卫看着他衣不蔽体,都转过身去偷笑。
熊职手一指,气哼哼地道:“你叫什么名字,有种报给小爷知道。”
那戍卫平静地说道:“在下是宫中戍卫队的,姓闵名旬。”
躲在后面的屈荆张了张嘴。熊职哼了一声,捡起地上掉落的鞋子,嘴中骂道:“你有种,你给小爷等着。”钻出人群撒腿就跑了,后面众小子也都跟着一块跑去。
屈荆走到闵旬面前,得意地小声说道:“你有麻烦了,看你这下怎么办。嘿嘿……”转身撒丫子跑了。
闵旬目送着这群小霸王们,一语不。
这一边熊正整理好了衣衫,冲闵旬一礼道:“多谢阁下出手相助。”
闵旬淡淡地说道:“这是在下职责所在,公子误会了。”
手一挥,领着戍卫离开。
熊正模着刚才被闵旬捏痛的手臂,夕阳刺目的光线下,眼睛眯了眯。
晚食时分,渚月宫中,炎铮的贴身侍女黄莺小步急急地走了进来,微微气喘地说道:“公主,不好了,方才公子职和公子正在湖边的草地上打起来了,听说是被戍卫分开了,现在公子职告到夫人眼前去了。”
炎铮听得奇怪:“这个职儿,又胡闹了,他打了别人,还有脸去母亲面前告状?”
黄莺上前附耳小声说道:“听说是因为公子正站在公主的渚月宫前偷看,被公子职抓了个正着,因此打了起来。”
炎铮扑哧一笑道:“越地胡诌了,正儿怎么会在我门前偷看。让我猜猜,想必是职儿这个小霸王今日打架吃了亏,想去母亲面前找补回来,又拉上我……”
黄莺小声说道:“听说他二人被一个大力的戍卫给分开了,那戍卫也被夫人传去了。”
炎铮一怔,眼前立刻浮现出一个人来,突然有些坐不住了,放下了箸筷,吩咐道:“既如此,我便去母亲宫中看看吧。”
来到流观阁门前,天色己是暗黑,宫门口挑着巨大的宫灯,一个颀长矫健的身影,垂手立在宫灯下。半边脸隐入黑暗之中,鼻梁挺直,眸子如寒星般闪闪亮。
炎铮踏上台阶,正与闵旬对视,闵旬认出来炎铮,略施一礼道:“参见公主。”
炎铮皱眉问道:“是我母亲让你在门外等的?”
闵旬平静地回答道:“是大王。”
炎铮轻声说道:“你莫要怕,我会为你说情的。”
闵旬抬眼,惊讶地看着炎铮。炎铮秋波流转,看了闵旬一眼,自觉脸上烫,拔脚急急进门去了。
闵旬一个人继续站在灯下,仰头看着满天的繁星,心中暗叹,此番真是被那个葛离老头坑苦了,被他骗进宫来,如今在这里仰人鼻息,哪里有在边关的半点自在。
模了模鼻子,苦笑着。
流观阁内灯火通明。楚王和襄夫人坐在上首,熊职正带着哭腔掀开衣襟给二人看:“父王,母后,你们看,孩儿身上被那厮打的……孩儿好痛啊!”二人向他身上看去,只见他身上青一块紫一块,两股内侧一片黑青,尤其严重,楚王微微皱了皱眉:“快把衣服穿好,不成体统!”。
允儿心痛地说道:“这个正儿,也太黑了,专挑这些地方下手……”
楚王一摆手,止住允儿,向熊职问道:“正儿伤的如何?有你重?”
熊职的声音弱了下去,低低地回道:“孩儿打伤了他的眼睛,他身上也挨了孩儿几拳。”
楚王平静地道:“既然你二人身上各有负伤,那便扯平了,此事不必再说了。”
熊职一楞,立刻跳了起来,叫道:“这厮不怀好意思,站在阿姊的宫门前张望,必是心怀不轨……”
允儿立刻出声止住他,嗔道:“莫要乱说,莫要坏了你阿姊的清誉!”
炎铮正走到门前,笑意盈盈地说道:“……不知是谁要坏我的清誉呢?”
熊职转过头来,眨巴着眼睛,不说话了。
炎铮走上前来,拜见过楚王夫人,笑着点点熊职的鼻子道:“你与人打架,竟拿姐姐做幌,对得起平日姐姐我待你的一片心?”
熊职脸色涨的通红,分辩道:“阿姊,我说的是真的,那厮真的是直直地盯着渚月宫看……”
楚王摆了摆手,说道:“好了。这宫中路通八方,炎铮那里又不是禁地,正儿为何去不得?”
笑着拍了拍熊职的肩膀:“你想找补回来,不是来寡人和你母后这里告状,靠自己打赢才算本事。”
允儿心中担忧,张了张嘴,又将话儿咽下。
炎铮开口道:“母后,孩儿来时在门口看到有一人,不知何事站在门口?”
楚王拍了拍脑袋,说道:“竟差点忘了,宣闵旬进来吧。”
楚王笑问道:“听说今日是你将二人拉开的”
闵旬沉声道:“正是。得罪了公子,请大王责罚。”
楚王一摆手道:“哪里,你何罪之有,王子犯错,与庶民同罪,你今日做的好,无论何人,都不在宫中撒野闹事,下次再碰到,定要替寡人好好地教训教训他们。”
闵旬躬身一礼道:“属下不敢。”
楚王起身,慢慢走下来,围着闵旬转了两圈。闵旬身姿挺拔矫健,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楚王停步在闵旬面前,伸出手来,闵旬会意,也将手伸出来,二人对面,交臂而握,身子微微向下蹲,双目对视,呈角抵之状。
闵旬感觉臂间一股大力推了过来,咬了咬牙,又屈了屈膝,将身子沉下去,臂上力,口中突然叫道:“得罪了!”
用力一推,楚王蹬蹬蹬后退三步!
允儿一见,蹭地站起身来,炎铮和熊职看的目瞪口呆,闵旬机灵,立刻拜倒在地,口中称罪。
楚王立稳,哈哈大笑道:“闵旬果然天生神力!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赢得了寡人,寡人重重有赏!”
允儿立刻着侍人端来十金,闵旬躬身一礼收下谢恩。
楚王看着熊职笑道:“看到没有,你碰上他,焉是他的对手你父王这双手猎过大泽中的巨鳄无数,今日却输在一个少年手里!”
熊职难掩羡慕又十分崇拜地看着闵旬。
楚王走到闵旬眼前,突然语气郑重地说道:“闵旬,寡人有一事相托。”
闵旬一喜,心中想着不会是放我回边关吧?
立刻拜下,拱手道:“属下愿为大王赴汤蹈火,请大王吩咐。”
楚王拉过熊职的手,郑重交到闵旬手中:“你愿看护寡人这幼子,保他平安无事?”
闵旬一怔,不想楚王交给他的差事竟是看着这小子,这比当戍卫还不如……熊职却喜的眉开眼笑,紧紧拉着闵旬的手左摇右晃道:“快答应,快答应。”
闵旬心中暗叹,嘴上应道:“属下敬诺,不过……”
楚王伸手解下腰间配的一枚短匕,递给闵旬道:“此乃鱼肠,是剑中极品,今日赐于你防身。”
闵旬再推无推,终于接下了这个差事。
楚王对闵旬说道:“熊职如有任何顽劣之处,你尽管出手教训便是,这臭小子如果再来向寡人告状,寡人便抽他二十鞭子。”
熊职偷偷扮了个鬼脸。
炎铮惊喜地看着这一幕,一颗本为闵旬担忧的芳心,终于落回到原处。
作者有话要说:
怜又恨的熊正~熊职配超级保镖了~看熊正肿么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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