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观阁内,襄夫人召见公主熊芊,将百越之使此行目的告知熊芊。本以为会费一番口舌,不想熊芊听完了百越君王扎哈的未婚之后,竟然爽快地答应了:“女儿愿嫁。”
允儿一怔,将先前准备好的那一番说服之词全咽了下去。熊芊温婉地看着允儿,诚恳地说道:“女儿此前身患恶疾,厌世倦生,是夫人您为我寻遍良方,求医问药。如今恶疾已经是好了七八,身为弱女,如何报答夫人的一片恩德,思来想去便只有姻亲一事,百越为着姻亲而来,父王欲要两国交好,那么夫人要我嫁,我便嫁。”
允儿微笑地倾听着熊芊一番推心置月复的话,心中暗暗惊诧,这个熊芊不知何时站在自己一边了?当真是自己为她寻医弄药感化了她?
脑了转了几转,又不太能……春烟几次来报,说熊芊每日独处的时候,都是郁郁寡欢的样子。这个公主,在当年蔡姬被处死的时候,便己有七八岁,早己懂事,她那恶疾,便是蔡姬被处死那一年所得。宫中这些年来,总会有风言风语地传入熊芊的耳朵里,熊芊若有心打探,又如何不知蔡姬之死与自己有关。自己这些年来对她如视己出,便是想化解这种有能在她心里生根芽的仇恨。
寻医问药之恩,焉能抹煞这层过往?允儿心中翻滚着。面上却微笑着恭喜熊芊:“既如此,本宫便早日为你准备嫁妆,按我楚国的习俗,择吉日让那百越扎哈前来纳采吧。”
熊芊嫣然一笑道:“非是女儿急嫁,只是此番是楚宫要嫁女,而不是要娶媳妇进来,芊儿觉得,还是按百越之俗为好,况且百越距郢都山高水长,路途遥远,这一来二去,芊儿又要在宫中呆上大半年……”说到此处,脸上羞红,咬了绢帕,便不肯再说下去。
允儿按捺住心中的巨大讶异,这个熊芊自十六岁便有诸侯上门求亲,都被她以死相拒,如今却选择了这一个荒蛮之地,形同流放,而且这般急切,竟似半天也不愿等,十分蹊跷。
允儿想听听她的想法,便笑着看向熊芊道:“那依你之见……”
停了下来,等待着熊芊的答话,熊芊转过身来,羞答答地说道:“夫人定是觉得女儿此次答应此事十分痛快……夫人知,那乌吐身后的那个随从是何人?”
允儿终于惊讶地问出来了:“你知道了?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熊芊咬了咬嘴唇,面色飞红,羞涩地说道:“在此之前,女儿己与他有一面之缘。女儿觉得,此人托付终生,所以女儿愿嫁。”
允儿一听,心中松了口气,原来此前已经见过,难怪如此肯定地答应出嫁。如此说来,倒觉顺理成章了。
笑道:“芊儿在宫中等了这许久,今日终于有心之人,喜贺。”
熊芊认真地看着允儿说道:“扎哈和我说,三日后便要带上我回百越,不知夫人同意?”
允儿笑道:“原来这是扎哈的主意,果然是百越之人,听说百越之地若男子看上女儿家,便直接上门抢亲的。这个扎哈,三日后便要带你走,这和抢亲又有什么分别。”
熊芊羞涩地说道:“还望夫人成全……”
允儿收起了笑意,认真地说道:“本宫这却做不了主,需得报知大王定夺才是。”
熊芊起身,行了个拜礼道:“还望夫人在父王面前美言几句。”
允儿笑笑地看着熊芊,调笑着:“果真是女大不中留啊,本宫却从未见过芊儿这般急嫁。”
熊芊脸色羞赧,娇艳人。
熊芊走后,齐奚与吕允儿道:“奴婢今日看着芊公主,觉得十分反常,夫人不觉得有异吗?”
允儿沉思道:“本宫乍一听她答应的痛快,便觉得不对劲。但到后面却又解释的通,她长期因病耽搁在宫中,如今病好了,年纪也大了,便想着要嫁人,倒也是人之常情。更何况,那个扎哈又与她之前见过,想必是对她表明了心意。芊儿在这宫中,长年不见外人,见了那个扎哈,扎哈再有几句甜言蜜语,自然便付了一片心意与他。”
齐奚点头道:“这是说的通的一面。是还有说不通的,夫人不觉得的奇怪吗?”
允儿微微一笑,拉着齐奚的手,在茵席上坐下,说道:“你在这深宫之中陪伴本宫这十几年,早己与本宫心意相通,你有何不解之处,但说无妨。”
齐奚敬诺,说道:“芊公主此前拒婚之事,遍传诸国,年龄匹配的诸侯都知道芊公主身患恶疾,为何这个扎哈还要煞费苦心地要求娶长公主?谁人不知,炎铮公主才是大王的心头肉?这个扎哈为何绝口不提炎铮公主?”
允儿点头,欣然而笑道:“我得知,那个扎哈在百越早己是妻妾成群,只是夺了君位却并未立后而己。向我楚国求娶一位公主,不过是他与楚国交往的需要。他是弑君上位的,急需要一个靠山,而这个靠山,又不能太过于干涉他的行为。对扎哈这种人来说,娶一位楚宫中被冷落的公主,好过娶一位备受宠爱的公主,说到底,这个公主,不过是他的一枚棋子而己。”
说到此处,略略扬头,淡然一笑道:“本宫的炎铮,一定要嫁个真心实意对她好的人才行。这种棋子,我是绝对不会让炎铮去做的。正好扎哈不提,如果提了,本宫也会拒绝。”
齐奚长叹一声道:“奴婢明白了,夫人高见。只是,长公主出嫁,有那么急吗?三日后便与这些百越人直接回去,是不是不合礼法?”
允儿拍拍她的手背,说道:“这个须得问过大王再做定夺,本宫是绝对不会阻拦,在本宫心里……当然是她走的越快越好……这一年来,她的病好多了,本宫又何苦违拗她的心愿,若是再受了刺激,旧疾作,只怕是要一辈子留在宫中,……本宫担不起这个罪名,也不想担……”
这两日闵旬成了宫中的红人,无论走到何处,都有众人倾慕的眼光看过来。环列之尹一反板着脸的常态,轻拍着闵旬的肩膀称赞道:“听说你父亲闵将军,便是个身怀神力的绝顶人物,惜去世的早,不曾得见。如今见你,便想像尔父当年的威风!”
闵旬只是淡淡一笑:“大人过誉。在下五岁稚龄时,父亲便已经去世,他究竟是什么样子,在下也是记得不清楚。只记得边关家中门前有个石狮,父亲每日拿其练手。”
环列之尹听了,张大了嘴巴。
熊职十分得意,仿佛是自己比试赢了一番,逢人就讲,散了学就带着闵旬往外跑,如今更是在宫中横着走,熊职张牙舞爪地走在前面,闵旬默不作声地跟在后面,已成一景,惹人注目。
乌吐终于说动了楚王,三日后将带着长公主一同离开。
楚王本觉得不妥,不愿这样仓促地将熊芊交给乌吐一行,但乌吐的理由很正当:此去百越山高路远,沿途要经过濮,狄等地,十分不太平,只有百越的第一勇士卫护长公主,才能让楚王放心。
楚王征求襄夫人的意见,吕允儿却并无异议,悄悄透了口风给楚王,熊芊己与扎哈私定终生,恐怕还是早日嫁出去为好。楚王倒是对那个扮做随从的扎哈,并不满意,觉得他行事鬼祟,并不是个光明磊落之人。不过对这个女儿因了蔡姬的缘故,本就感情不深,既然她愿意,那便随她去吧。
宫中上下都忙碌了起来,从绣坊到染廊,从司锦到司宝,人人都派得了任务,长公主要远嫁,三日之内要备齐嫁妆上路。
消息传到了炎铮耳朵里,炎铮却颇为惊讶:“为何长姐要嫁的那般火急?连纳采问名都没有,便直接送了亲?传出去不怕别人说父王轻视长姐吗?”
襄夫人浅浅地叹了口气道:“这却是芊儿自己的意思,本宫想,她必是不愿意再在这宫里头呆下去了,她比不得你,已经十九了,再拖下去,便是老姑娘了,况且她那恶疾,也是时常作,夜长梦多,再过半年,还不知是个什么情形……既然她有心要走,本宫也只能成全她。”
炎铮呆了呆,悄悄凑到襄夫人面前问道:“母亲,长姐到底是得了什么恶疾?”
襄夫人叹道:“说来也是本宫的罪过,当年蔡姬设计陷害本宫,反被我识破,蔡姬被大王处死,从此芊儿便不能受任何惊吓,时尔抽搐昏迷,口吐白沫,很是吓人……”
炎铮惊讶地说道:“这般厉害!长姐从来不和我们说,……不知现在好些了?”
襄夫人点头道:“故而这许多年,本宫一直纵容着她,只让她在宫中静养,几桩良缘,她不想嫁,本宫和大王也不曾勉强。如今这一年,却是好多了,春烟说她还经常外出走动,常到兽苑去游玩,想来是已经愈全了,这身子一好,便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这宫中了……”
炎铮见母亲怅然,有心为熊芊说几句好话,笑道:“其实母亲也莫要失落,长姐心中还是有母亲的,前日我与文珠去兽苑挑孔雀的翠羽,想做成大氅献与母亲,长姐得知,还特意让出了她最爱的锦斓给我,说是也算她的一份孝心。”
襄夫人淡淡地责备道:“你又何必夺她的心头好呢,她也很少喜欢个什么,莫要去拔那翠羽了,到时将这锦斓让她带上吧。”
炎铮圆睁着眼睛叫道:“我已经……”
襄夫人摇摇头,无奈地笑道:“那便罢了,制成羽衣,你送与芊儿便是,也算是她出嫁你的一份贺礼了。”
炎铮嘴角弯弯地笑道:“还是母亲有办法,母亲的那件,女儿就先欠着吧。待寻得上好的翠羽,必定拿来孝敬母亲。”
襄夫人笑着刮了一下炎铮的俏鼻。
炎铮突然想起一事,悄悄问道:“母亲,听说那个闵旬要回边关去了?”
襄夫人微微点头:“你父王当众答应了他,焉有反悔之理。”见炎铮一脸掩饰不住的怅然,心中一动,问道:“你问这个作甚?”
炎铮支吾着:“并没什么,只是随口问问。”
襄夫人看透了这些少年的情怀,瞬间明白了炎铮的心意。微微笑道:“你父王已经准备要将他封为镇关将军,让他回去镇守边关,手握虎符,带兵打仗呢。”
炎铮惊喜地问道:“是真的?!”
襄夫人笑道:“母亲焉能骗你,闵旬的父亲闵基,原本就追随大王浴血沙场的,十几年前边关一役,闵将军和夫人,全被宋人俘虏,闵旬被军师葛离藏起,躲过一难。不久前大王得知闵旬尚在人世,便逼着葛离将闵旬送进宫来,本想在宫中给他安排个富贵闲适的人生,不想这孩子,唉,和他父亲一样,心心念念地想着回去……”
炎铮听的入了神,托腮凝思,心魂不知飞到哪里去了,半晌轻轻呓语着:“母亲,边关美吗……”
允儿看着女儿粉女敕娇艳的面颊,似乎看到年轻时的自己,一时恍惚,笑着抚模着她的头道:“边关很美,我大楚的江山如画,岂会不美。”
炎铮微微笑着:“有朝一日,女儿定要去边关看看……”
允儿看着炎铮憧憬的神情,若有所思。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熊芊的病就是癫痫~不受刺激不会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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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铮:整个镇守边关的将军夫人当当?
允儿:你快给我歇菜吧,那地儿危险的很,你是公主,老娘岂会让你去冒那个险?还让我活不了?
闵旬模模鼻头:你不太适合……那个,文珠要去其实还是挺合适的……
文珠眼一翻:哼,人家的心上人是……你没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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