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戈抬首一看,童玉那张阳光的脸此刻却有些阴暗。
只见他身着白色亵`衣,背挺得笔直。看了一眼伏洛,转而将视线投向伏洛身前张牙舞爪的顾嫣。
他说:“蒋文,该女子私闯军营,带着兵器伤我军中兄弟无数,是以,军`法处置。”
“是。”
急急赶来的蒋文将目光移向捂着伤口的兵众,看向顾嫣的脸色也有些不善。
挥手唤人去拉顾嫣,谁知顾嫣吊着伏洛的衣服,死活不从,甚至挥刀示威。
“不准碰我,张开你们的狗眼看清楚,我是谁。谁要敢动我,我让谁死。”
这下,兵众的脸色顿时不善了好大一片。
大伙儿像仇人一般死盯着顾嫣,谁知她越发的嚣张,用刀尖指着蒋文大叫。
“不准过来,我让伏洛哥哥斩了你的头。你知道伏洛哥哥是谁吗。他是将军,是我的夫胥。”
面色凄然,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过金戈的伏洛。闻听此言却眸色一冷,杀气自眸底一闪而过。
金戈捂着伤口,怔怔的立在童玉的怀里。
那声“夫胥”让她陡然生寒:她是不是在人前人后都这样说。
他们这算是什么,绑架伏洛么。非要逼得他进退两难,生生煎熬才甘心么。
“给我拿下,这是军营,不管你是何身份,也由不得你说了算。”
瞟了一眼伏洛,童玉冷喝,竟与往日的阳光形象天壤之别。
大伤未愈的他,全身上下仍然透露着征战沙场,英勇无敌的气概和威严。
许是感觉到对方要伤害到自己,又或许是感觉到伏洛对自己根本没有维护之心。
顾嫣顿时暴跳如雷,双眼暴睁,尖利的声音划过众人的耳膜。
“敢,谁敢动我。”
继尔转过身,将带血的刀拿在伏洛的眼前晃动。声音也随之低下,有着异样的温柔,转变之快,令人难以置信。
“伏洛哥哥,我是你的妻子,你要保护我的,对吗?你不会丢下我不管的,对吗?”
伏洛未动,也未语,甚至连眼神都没有给她一个。
他只是望着金戈,伤痛的痕迹深深的铬在眉宇间。
这个样子更是惹恼了失去神智的顾嫣,她见到的是伏洛的无动于衷,便想到了罪魁祸首。
正在众人愣神时,顾嫣返身扑向金戈,明晃晃的刀上沾满了血,在阳下刺目。
童玉有伤,能站在这里已是硬撑,何况刚才拉过金戈还撞到了伤口。
金戈本就处于浑浑噩噩中,哪注意到顾嫣。
眼看,刀子划向金戈的脸庞不可避免。电光火石之间,刀尖留在金戈眼睛一寸之处停顿。
伏洛的脸色已经无法用狰狞来形容,只见他死死扣住顾嫣的手,目光里全是杀意。
顾嫣当即尖叫,对伏洛又踢又打。
“伏洛哥哥,你为了这个狐狸精竟然对我动手,你竟然打我,你竟然不要你的结发妻子……”
一派胡言。
伏洛甩开顾嫣,欲拉走金戈,童玉却搂着她退后一步。
刚站定,顾嫣从地上爬起扑向伏洛,手起刀落,刺进他的腰际……
众人倒抽了一口冷气,面面相觑。
饶是见过无数生死杀戮的童玉和蒋文都禁不住惊愕。
唯有金戈,全身一颤,慌乱之下本能的要退后几步,却听得童玉一声闷哼。
“童玉,你、你没事吧。我、我要离开这里,她疯了。”
童玉痛得冷汗直冒,却还不住的点头,揽过金戈便走。
顾不上童玉胸前逐渐扩展的鲜红,金戈跛着脚扶着他走得异常艰难。
她却管不了那么多,她犹记得,顾嫣一刀一刀的划向伏洛时。
“嫣儿,你在干什么?”
怒吼突然自营外传来,来人几个飞落就奔到伏洛身边,以手为刀劈昏顾嫣。
顾嫣缓缓倒下,留下一柄刀,还刺在伏洛身`上。
顾不上昏死的顾嫣,来人察看伏洛的伤口,转身唤军医,并退后两步跪下。
“伏将军,小妹擅闯军营,伤人无数罪责难逃,请将军以军法处置。”
正慌忙逃走的金戈听到声音那一刻身形一滞,痛苦的闭上了双眼。
顾太蔚,原来你也在关谷,你来得还真是时候。你都这样说了,不知道还有谁能真的拿“军法”来说话。
你们顾家真是欺人太盛,到底是要将伏洛逼到绝路,才肯罢休吗。
“走吧。”
童玉对于顾太蔚的出现并不惊讶,只轻轻道了一句。
背对众人的金戈,缓缓睁开眼,这才扶着童玉返身回屋。
眸光紧紧尾随那道跛去跛来的身影,伏洛读懂了她的绝望与痛苦,还有几许的恨。
他宁愿她不理解他,也不愿她看清一切而逃避他。
最后,他默然返身离去,留下急吼吼赶来的军医,和跪在地上请罪的顾太蔚,以及躺在地上的顾嫣。
兵众收拾一地狼籍,从顾家兄妹身边走过,皆是一脸的鄙夷。
蒋文将顾太蔚请起,并吩咐人将两人送回去。
回到屋里,童玉迸裂的伤口让金戈顾不上其它,将他轻轻扶到床上坐下,唤了军医,动手替他月兑`衣服。
看着金戈平静的面容,眸底却有掩盖不了的悲恸,童玉忍不住抓住她的手说道:“对不起。”
金戈轻轻一笑,看进他人眼里却有几分凄凉。
“没什么的,就这样。”
童玉打量了金戈好一阵,直到她开始替自己一圈一圈回纱布,才叹了口气。
“没想到,她是那样。”
“嗯,她疯了。”
金戈轻嗯,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生怕一不小心碰到了童玉的伤。
“嗯”,童玉看着胸前的脑袋,喃喃道,“如传闻一样。”
金戈沉默不语,不知是因为太过小心仔细,还是因为不想提太多。
军医上气不接下气的冲进来,金戈松了口气,将手里的事情交给他,自行坐到一边。
见童玉欲言又止,金戈淡淡一笑,问:“你可听说顾嫣伤伏洛一事?”
童玉点头,有些了然的盯着金戈。
金戈又是一笑,说:“那是真的,当时我就在。”
童玉低下头,是啊,他总算是相信了。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们好”,金戈又继续说,“不过,别怪伏将军。”
良久,童玉才点点头,眼中有懊恼。
“那天我去见他,看到她也在。”
“是以,你就以为是伏将军带她来的?”
“嗯”。童玉甚是窘迫,顾嫣平时看上去好好的,他从来都以为传闻不当真,所以……
金戈当然不会怪他,任谁看到顾嫣,都不会把她当成疯子。只有,她出现的时候。
“他给我解释”,童玉怏怏的说,“我不听,还说他如果不是真心的,就该放开你。”
“然后呢?”
金戈总算明白一点,为何童玉不但给伏洛脸色,还做出那般动作。
“然后……然后,然后我……我……”
此刻的童玉,脸上的颜色比他刚才流出的血还红。想想之前的幼稚,连耳根都红了。
金戈沉重的心情略有好转,道:“你逼他了?!”
一听此话,童玉狠不得找个地缝钻了进去,半天不吭声。
金戈无奈叹息,还是不要问了。再问下,纠结的定然会是自己。
“其实”,金戈瞄了一眼童玉,微微侧身望向屋外,陷入沉思。
“他才是最痛苦最挣扎的那一个,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
当年,新皇登基,面对满朝肱股元老言官武将,盘根错节的关系,立场不同的派系之斗头痛不已。
外有邻国的觊觎,亦敌亦友的态度;内有食不果月复的饥寒流民,因长年征战而满目疮痍的国土,皇上决定重新洗牌。
齐家治国平天下亦不是小事,更非一年半载而就。
皇上表面任用老臣,私下却物色后起之秀。
只是,世事变迁,忠诚元老的儿孙辈之中虽说能人辈出,却鲜有人愿意入朝为官,辅佐他富国强民。
他看好的金执、伏洛则更不愿入仕。
无奈之下,皇上只好找到金玄将儿子金执送到他的暗旗下,再把女儿金戈送入宫中,意在让伏洛自愿入朝效力。
金、伏二人入仕,私下里,与他们走得近却有所作为的后生便会跟随,就如童玉一般。
皇上玩此招用了些手段,却行之有效。
金执文韬武略德才兼备,放眼天下属上上人选。且明着贬罚暗着辅之,让很多不轨之心的人防不甚防。
伏洛同样不输其一二,且武功与金执不相上下,在行军布阵方面输不了几分。
两人同在暗处,一文一武,一个留守京中,一个暗中领军打仗,不出几年便让吴国崛起。
这一切,在哥哥身份浮出水面时,她才知晓。
原来,皇上与金爹爹之间,还有她所不知情的一面。
原来,她被送入宫,背后还有这样的原因。
如若不是因为她,伏洛便不会入朝为官。
也许……也许她与他,就当真可以喜结连理,白头到老。
唉!
暗自叹口气,金戈转向童玉。血止住了,伤口也包扎好了。
“怕又得多躺几日了,你还真能,都那样子了还吼得比雷声大”。
努力恢复到往日的神色,金戈尽量让自己看来很是正常。
童玉有些不好意思,他不是急吗。
见童玉神色颇窘,金戈突然想起,她不是打算等童玉醒来问问昨晚的事么。
结果闹上这么一出,有些问题好像已经不是问题了。
呆在这里也没有多少心思,想想,不如先回去。
“看你中气十足,想必也只是皮外伤,我呢也不瞎操心了,你好好休息,我要回去了。”
“等等。”童玉想也没想,一把扣住金戈,怎么说走就走,“你脚还没好呢。”
金戈有些迷茫的看了看自己的脚,突然想起自己昨晚不是扭伤了么。
呃,忙活一下午竟然忘了这茬。这一放松下来,感觉到痛了。
……泥玛,越来越痛了。
见童玉一副,你看你看,我说得没错嘛的模样,金戈无奈望天,真是走不了了。
军医替金戈查看了刀伤,只是微微划到,不足为患。
上完药,他瞄了一眼金戈的脚,心中颇为矛盾:他只看过男人的脚……
幽幽叹了口气,她还是回去找金哥哥吧。
恰在此时,蒋文进来,与金戈点头示意,道:“童都蔚,营外有人求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