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想着,见着小狸化出人形来,做在了一旁,阿九正安慰着她幼小的心灵,以她的岁数,还只是个婴儿罢了,却要经历这样多。
“莫想了,待会儿就能取走凝魄救朔月了。”阿九又拿这话安慰小狸,小狸咬着下唇,点点头,示意晓得了。
然,白泽却摇着扇子,道:“恐怕这凝魄,还真拿不走,若是拿走,奈渊,阿九,你们定会后悔。”
后悔?如何会后悔?救朔月是我答应了北岸的事情,答应了的,就一定要做到,即便做不到,也要付出最大的努力。现下凝魄就在眼前,我如何会后悔?
“你不必担忧本君后悔,本君是一定要救朔月的。”我镇定道,然而白泽只是摇头,不再说话。
稍时,白泽拉着阿九出去,我想要阻止,阿九却对我摇摇头,表示不必担忧。想来也是,这二人若是有甚,早该有了,即便白泽对阿九又念想,可我笃定阿九是爱我的,这份感情,至少到今天,我还是相信的。
都出去私聊去了,只余得我与小狸在这竹楼里头,小狸又开始眼巴巴看着那凝魄形成的结界,我无聊之下,便走到先前白茸弹琴那里。
六弦的古琴,我记得当年栖梧就很会弹琴,可我并不懂琴,只是觉得好听罢了。阿九会弹琴,可他从来不在我面前弹琴。
我活了这样久,唯一难住我的,就是乐。我一样也不会,更不懂得欣赏,至多喜欢看跳舞,还一定要是栖梧或阿九。
琴案前有蒲团,我坐上去,单手拨了一下琴弦,琴弦发出刺耳的声音,叫我百般无奈,我果真没有这样的天赋,没有办法弹琴。
于是就趴在琴案之上,开始打瞌睡。睡得昏昏沉沉之间,我再次梦见了栖梧,她站在梧桐枝上跳舞,引得百鸟朝凤,围绕她飞行舞蹈。又梦见阿九,阿九也跳那支舞,可多了鲜花和凡人的观众。
我揉揉眼睛,又伸了个懒腰,才问道:“怎的去了这样久?”
阿九摇摇头,在我旁侧坐下,单手抚动琴弦,琴弦轻响,生出无调的清音,他在踌躇些什么?忽然,他单手按着琴弦,琴弦停止颤抖,声音消失。
他说回去?也好,拿了凝魄,是该回去了。
“好,拿走凝魄,便回去救朔月。”我朝他微笑,看见他墨色长发被风吹得凌乱,便伸手为他整理。
“你方才说什么?”我不可置信问道。
他叹息一声,终究还是开口,重复道:“我说,我们不要凝魄了。”不要?为何不要?没有凝魄,如何能够凝聚出朔月的魂魄?
“为何?你不是和我一样很想救朔月救北岸么?”我说得镇定,缓缓收回自己的手,偷偷望着里头发呆的小狸。
我在想,要如何同北岸交代?又要如何同小狸交代?
稍时,琴声停止,我转首看见阿九正朝我走来。
我偏头不肯看他,他便站在我面前,声音清冷道:“阿渊,你今日若是要取走凝魄,他日必然后悔!如此,你可还要取走它?”
“我要救朔月。”这是我给他的回答,也,只能是这样的回答。他忽然勾唇轻笑,颔首道:“好,我晓得了。”
这是同意取走凝魄了么?他不是反对得紧么?怎的,这样轻易便又答应了?
取走凝魄并不难,轻易便能做到,为了补偿白茸牡丹,我取走凝魄后又新为她们布置了新的结界。她们还可以在这里过着世外桃源般的生活,没有王位的争夺,没有舆论,只有满满当当的情意,和满谷满山的牡丹花。
出谷的时候,白泽将我拦住,沉声问道:“你确定要取走?”这是何意?我既然已经将凝魄拿在手中,如何有放回去的道理?
“多眼怪,本君要救朔月。”这是我给白泽的回答,这个回答,我已经不再想多说。
回栖梧山的路,便全全用飞行的,白泽留在了乱战城,我与阿九小狸回了栖梧山,半途上,我曾分身去黑水河看蛟龙洞府里的眼珠子,看着结界尚在,便觉得安心,于是重又回了栖梧山。
栖梧山上,还是如往年一样,开满了梧桐,有无数飞鸟在山中安住,迎接我们的,还是孔樊,他倒是一直清闲得紧。
我问孔樊可有照顾好北岸,他朝我行礼,恭敬道:“帝君安心。”他既然如此说了,我便真真安心了。
我叹息一声,将北岸从岚凤居的门口拉起来,传念与他,道:“北岸,朔月,快要回来了。”
北岸的眼珠子被自己剜掉了,只余得两个肉窟窿,我无奈,用东珠代替了他的眼珠子,让他重见光明,至于舌头,再做一条便可以了。
翌日见着北岸,他精神奕奕,穿着月白色的袍子,好像我初初见到他化出人形时的模样,斯斯文文,好像个书生。
“多谢帝君大人。”他对我这样的感谢,叫我十分不安。我忙扶起他,笑道:“北岸,你忘记了,你是宿北送我的宠物猪,那么我便是你的主人呢!你有事情,我如何能够不管?朔月是你的娘子,我自然是要救他的。”
北岸哽咽道:“日后当牛做马,必要报答帝君。”
何需报答?若不是因为我,他同朔月也不会如今日一般,一死一伤,唯一值得欣慰的,是侩子手六夜已经死得透彻。不,或许还有一件事情,值得欣慰,凝魄之中,已经收集到朔月的一些灵魂片段,或许再过不久,他们就可以重逢。
夫妻恩爱,两相和睦。
晚间,北岸下厨为我们置办了一桌子好酒好肉,算是小小的答谢,我诧异于他一只猪妖,竟然会这样多的菜品。
北岸却笑得有些艰难,同我解释道:“帝君大人,小妖本就是个好吃的,好吃的,自然是能做出好吃的。”这番饶舌的话,他说得十分顺溜,看来已经适应了新的舌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