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皮如今长得与他去世的父亲可谓是十分相像,小时候还不见得有多少相似之处,如今长开了来,彷佛是老管家年轻了几十岁又回到了李府一般。
“陈管家你放心吧,我不曾缺少什么。只是想问问陈管家与我婚配的姑娘是哪家的小姐?”李雅表现得极为客气,甚至有几分疏离。
而陈皮显然为他的疏离怔愣了半晌,才回答道:“二少爷,与您婚配的姑娘是京中府尹王大人的女儿,家住城南。”
“哦,如此便多谢陈管家了。”李雅客气道。
陈皮似乎眼睛里有些复杂的光芒,看了李雅许久,才轻声道:“二少爷,您以后还是喊我陈皮吧。小时候虽然被您嘲笑过这个名字,可陈皮觉得二少爷始终是陈皮的二少爷。爹去世时,特意交代了,若是有朝一日得见二少爷一定要忠心照料。”
李雅显然有些吃惊,他不晓得那个老管家竟然会如此交代自己的儿子。当下心里也软和了不少,柔声道:“好,那你先去忙吧。儿时的友情,我始终记得。”
陈皮听完李雅的话这才缓和了脸色,脸上终于带着笑意,转身离开了他的房间。
“城南王家,京中府尹王大人。”李雅梦呓般轻声念叨。
看来他该想办法见见这位府尹的女儿才是,当初在江南女乃妈交待自己要见见这位姑娘,还说让自己求白泽帮忙,哪里晓得白泽有事离开,真是头疼。十年未曾回京城,也算是人生地不熟,自己要如何才能见得到这位王家小姐?
难道让女乃妈从地府上来帮忙?这显然不可能!女乃妈毕竟已经是地府鬼差一员,他总不能时时叨扰于她。求人不得,只得自己想办法了。
翌日,李雅便特意穿了一身青衫,作了书生打扮,凭着记忆往城南寻去。其实现下已然是秋天,天气有些冷,李雅却不知为何脑子发堵顺手拿了白泽留给他的折扇。这把扇子名字叫穹扇,据白泽说是一件无上法器,厉害非常。自己却实在看不出什么稀罕,同市井商贩卖的折扇一般无二,竹子作骨,白纸扇面,上面是一幅山水画,还提着白泽的名字。
城南大多是官员府邸,李雅问了路人才知道京城府尹王大人的府邸在何处。
最后李雅王家小姐没见着,却是遇上了一位绿衣姑娘,城南胭脂铺外与那位绿衣姑娘撞了个正着。
“小姐抱歉。”他抱拳颔首作小伏低,冲撞了人家黄花大姑娘,可如何是好?实在头疼得很。
哪知绿衣姑娘盈盈一笑,雪白的牙齿晃得他眼花,他听见她用温柔似水的声音道:“公子无需道歉,是奴家冲撞了公子才是。”
绿衣姑娘笑意盈盈,眉目间说不尽的风情,一双杏眼水波流转,看得我心神荡漾。糟糕,同那白泽待得时间久了,自己竟然会如此不知廉耻盯着人家姑娘看。书上说得不错,当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本是一场无关风与月的偶然相遇,却如同江南戏曲里唱得那般巧合。
翌日午时,李雅再次前往城南时,便是再次遇见了那位绿衣的姑娘,绿衣姑娘正在城南的布庄看花布。
李雅拿白泽的穹扇敲脑袋,大叹缘分,这实在是一场再巧合不过的相遇。姑娘身边跟了个花衣裳的小丫鬟,小丫鬟一眼便认出李雅是昨日冲撞她家小姐的登徒子。
于是在一场湖畔同游时,他们互相交换了姓名。她的名字是绿光。
绿光,绿光,来自天边的一抹绿光。人如其名,翠绿而生机盎然。
自那日起,李雅便心心念念这位绿光姑娘。一闭眼,便是她笑靥如花,绿裙翩翩。这使他想起自己初见他那美貌嫂子时,心中幻想若是能得如此美人做妻子,真是人生一大快事,只是后来得知是家嫂,便打消了这个无耻的念头。
脑海里的绿光对着自己笑,却忽然之间一张秀脸转换了一张男女莫测,清俊非凡,却带着不羁笑容的脸,是白泽!
该死的,那只不知去向的神兽怎么会出现在自己脑海里?而且还能说话?李雅听见他说:“哟,小雅子,趁我不在,你便四处勾搭好看姑娘,也不同我商议。”
“小雅子,明日我便能回来寻你,事情已然办妥。”白泽继续道。
而李雅忽然醒悟过来,并非自己幻想出白泽,而是他向自己传了一段意念。小时候他在自己脑海里同我说话,他还以为撞鬼呢。
清晨醒来时,李雅睁眼便见一张倾城绝色男女莫辨的俊脸紧紧盯着自己看,是白泽,表情说不出的严肃,见李雅醒来,忽而又转变了一张风流不羁的脸,害李雅以为方才的严肃只是自己眼花。
“你回来啦?你那些天命任务什么的,办得如何?”
白泽看着李雅半晌,也不回答,许久后才问他:“小雅,你最近可有遇见什么奇怪的人?”
“啊?奇怪的人,这个并没有。倒是遇见一位漂亮姑娘,叫做绿光。”李雅讪讪答道。
白泽唇角扯出一朵飘忽的笑容,问道:“哟,该不是我昨夜在你梦里见到那位姑娘吧?”
他的脸此时一定很红,一定像熟透了的猪头肉。
“绿光,绿光,真是个清俊的名字,就怕不是什么好人。你捋开你右手衣袖瞧瞧。”
李雅顺言捋开右手衣袖,大吃一惊,手臂上竟然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枚绿叶痕迹,他拿手搓,却怎么也搓不掉。
“这是?”李雅对着白泽疑惑道。
白泽模模下巴,不知从何处模出一把扇子,自命风流般摇晃两下,道“你这臭小子,怕是不知从何处惹了妖精回来。你那位绿光姑娘多半是个树妖,你手臂上的绿叶,便是盯上你的标记,你该不会在人家本体上尿了吧?”
“啊?”李雅大感吃惊,想了半晌,实在想不起来,当然这并不能怪罪他记性不好。实在是因为男人大抵都四处小解,尿过的树木不知几何,他哪里记得自己曾经尿过哪位妖精本体?
白泽见李雅惊疑不定,便嗤笑两声继续道:“树妖怕是要同你成亲,你手臂上的绿叶标记,就是契约。就如同白蛇看上凡人姑娘想要娶她,会在人家姑娘身上弄一道蛇印一样。”
李雅扶额大叹倒霉,是否我天生命不好,总是遇到一些常人遇不到的人或事,先是神兽,后有树妖。
自从听白泽说绿光姑娘是树妖,并且还是因为自己将小便尿在了她身上而结下了契约后,李雅开始惆怅不已。
他是要有多么时运不济才能正巧想要小解,要多么走霉运才能正巧尿到绿光这棵妖树上?
白泽偏偏又是个不靠谱不上道的破神仙,不急着为他解决麻烦,还时常揭他伤疤。
“哎哟,小雅,黄历上说明日宜婚嫁,你说绿光会不会带着嫁妆来嫁你?”
白泽实在是一个品行不端正的神兽。
“哎哟,你瞧,街对面有大花轿呢!是不是绿光呀?”
白泽的又一句调侃。
自从再见白泽,李雅便没有出过门,也没有机会遇得到绿光。李雅觉得绿光并非不讲理的人,假如能够有机会和她好好道个歉,想必她也能够原谅自己。
今日,天气大好,不温不火,正好适合出门。假如绿光是有意接近于他,想必只要李雅出门,她便能与自己“巧遇”一番。
果不其然,李雅随意出门一走,便又遇到了绿光。
绿光今次穿了一身湖绿色的衣裳,松松垮垮挽了个髻,发间一朵珊瑚花,耳上坠了一片玉石绿叶,十分清雅的打扮。李雅却因为知晓她的身份而觉得这份清雅里多了几份妖异,从前觉得漂亮的杏眼也尽是妖光。果然,看一个人是不在乎美丑的,只是在乎你对这个人是否有着好感。
大约情人眼里出西施也是这个道理。
“绿光姑娘,又见面了。”李雅朝着绿光作揖道。绿光靠在河边垂柳下,粉红色泽的秀唇微微扯了扯道:“绿光许久未见公子了,公子近日十分忙碌么?”
李雅原本在脑子里想了许多关于道歉的话语,却一时不知从何处说起。便随意道:“并不忙碌,只是友人回来,陪了些时日。”
“绿光姑娘,你身后的垂柳,很是漂亮,尽管已经是秋末的枯枝。”李雅开始胡言乱语不知所云。
“绿光姑娘,小生从前若是做了亵渎于您的事情,还望海涵见谅。”
李雅抬眼,见绿光的目光有些飘忽,想必她猜到他晓得了她的身份。
“公子何出此言?”绿光紧紧咬着嘴唇,将手中锦帕捏紧。
李雅深深吸了一口气,看了绿光良久。
“绿光,你是妖吧?我手臂上那枚绿叶印记,也是你留下的吧?我听说了,那算是你们妖族的婚契。”李雅目光尽量放松并且柔和,生怕惹怒了面前这位树妖。
绿光忽而轻轻笑了起来,目光将他紧紧锁住,道:“那么公子便同我成亲吧!”
真是一位奔放的树妖,李雅如是想,嘴里却不敢这样说。
“绿光姑娘,小生不能同您成亲,因为小生已然有了婚约。”李雅开始拿婚约来搪塞绿光。
绿光的眼瞳微微缩了缩,道:“无妨,公子,绿光不介意您是否婚配,哪怕是做妾,也是可以的。绿光空活了几百年,遇上公子您好生不容易。”
真是一位深明大义的树妖,可惜他绝然不能同妖怪成婚,即便李雅不觉得有何不妥,恐怕女乃妈也会觉得不开心。而且目前白泽还日日同他在一起,两人相处起来不知道是怎么样的一番麻烦。李雅也私下觉着,妖怪始终是妖怪,是决计不能当做白泽这类神兽一般来对待的。
“绿光,你要晓得,人妖殊途,我是人你是妖,根本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我如何能够娶你?”李雅开始劝说绿光。
或许妖怪大多是死脑筋,认定一件事情,便非要走到底。
“公子,妖精的情比之人类更加坚定,既然绿光许了您,便一定要嫁给您,哪怕是拿公子的性命作要挟。”绿光说得有些忿恨,眼睛里也闪过了一丝狠毒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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