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婕妤认罪,小亭也不敢再抵赖,把她如何被人收买,收了多少手饰、银子,帮赵婕妤与肖云清支开冷宫中的看守,为他二人把风等事也一一如实招认。
肖云清低头无语,羞愧不已,真觉得丢尽了读书人的脸面,不过,他不后悔,自己家中父母亡故,也不会累及亲人。他假扮太监,被人带进宫里,能与赵婕妤相会,已经了却了今生所愿。此刻他只盼能与赵婕妤一同赴死。
罗平听完赵婕妤等人的供述,心中五味杂陈,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一方面为罗铭洗清冤枉而高兴,一方面又觉得自己这个父亲实在当得失职、窝囊,连自己的后院都管理不清,还让这些个女人心生怨恨,才牵扯出了这样的丑事,还险些害了自己的孩子。若是重阳那日他稍有些想不开,一时气极下旨杀了太子……罗平的冷汗淌了下来,真觉得后怕。
罗平目光怅然,向罗铭的方向望了望,幸亏这个孩子安然无恙,否则自己死后,还有何颜面再去见他的母亲。
罗平抬手吩咐,将赵婕妤等人押下去,好生看管,日后再做处置。赵猛领命,带人押着赵婕妤一干人等下去。
罗平扭头看了一眼旁边的皇后白婉,这事与她月兑不了干系,虽然皇后谨慎,几乎把所有与赵婕妤有过接触的太监、管事都杀得干净。赵婕妤也不知是不是有所顾及,把罪名全都揽在了她自己身上,一句都没有提到皇后。
罗平没有下旨追查,算是给皇后最后一点颜面。可今日之后,他怕是再也没法信她……夫妻一场,罗平知道自己对不起她,可若是皇后执意要害罗铭,那这个女人恐怕是留不得了。
皇后面沉似水,目光里像含着两道冰茬儿,冰冷而锐利。她站起身来,向罗平欠了欠身,“臣妾身体欠安,先回宫歇息去了!”说罢也不管罗平的反应,下了高台,扶起被捆得结结实实的罗铮,招手叫过两个小太监,抬着罗铮,一行人往丽坤宫去了。
皇后离开时,最后的目光扫在了罗铭的身上,罗铭也算见惯了狠角色,也被皇后的目光盯得后背生寒。罗铭叹了口气,后宫中的争斗,永无休止,且血腥、残酷,今日之后,他算是彻底与皇后站在对立面上,要想活命,就要不停的去算计和防备。想想都觉得累得慌,这也是当初他不愿回来的原因。
皇后走了,百官却不敢擅动,罗平当着百官的面,宣旨道:“二皇子罗铭,孝悌恭亲,仁爱有礼,前日又蒙不白之冤,险些被人害死,传旨,二皇子即刻起封为靖王,食双傣,赐府,着内务府从内廷分拨太监、宫女数人,禁卫营中选精兵三千,为靖王府护卫。”
百官今晚做了一晚的旁证,赵婕妤等人的话听得一清二楚,都知道罗铭受了冤枉,皇帝封王赐府,抚慰一番,也是人之常情,自然都没有异议,连丞相刘裴都无话可说,跟着百官跪下,口称,“万岁隆恩!”
花朝会开到此时,谁还有兴致再去御花园中游玩?罗平宣完旨后,百官纷纷告乏,带着家人渐渐散了。
与开始不同,百官走时,有不少人主动过来与罗铭道喜,口中说着吉祥话,说罗铭经此一难,日后定然万事顺遂,还说罗铭开府之日,一定登门道贺。
罗铭与他们客气了几句,说了无数,“托福、托福。”
马士詹走时,脸上还是沉得黑锅底似的,罗铭看见心里打怵,硬着头皮上去笑道:“嘿,老师!”
马士詹袍袖一展,差点甩在罗铭脸上,恨声骂道:“谁叫你说那些话的?”
“哪些?”罗铭装傻。
“你……”马士詹气得抬手,终究不敢打他,又骂了一句,怒道:“明日起再把功课加写一倍!”
罗铭差点栽倒,他每日都要去禁卫营当值,除去日常操练杂务,还要进宫陪罗平说话、吃饭,其余时间还要被蒋念白抓着,讨论朝中局势和日后的计划,每天忙得不可开交,也没忘了完成马士詹留给他的功课。可如今再要加倍……真是要了命了!
罗铭赶紧上前讨好,狗腿的跟在马士詹身后,说了无数好话,才算让这位严师收回了成命。
罗铭知道马士詹是为什么生气。他今日也是故意当着百官的面,直言他喜欢男人的。
可这样的话是不能说的,太子当日只是偷偷模模的在后院里蓄养男优,就被万夫所指,时常被言官上疏弹劾。何况是像罗铭这样高声直言,明日不知会有多少奏折抬到天庆帝的龙书案前,斥责罗铭有悖天理,大逆不道。
也难怪马士詹生气,刚刚才洗清了辱yin庶母的冤枉,又要背上一个有悖天理的罪过,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么?如果日后罗铭想成大事,登基为帝,这话就更说不得了。在这个时代,子嗣传承乃是大事,哪有个皇帝不立后,不生子的道理?
罗铭不是不知道这些,他清楚明白得很。
之所以敢当着百官的面这么说,就是因为他有那个信心,用他为这个国家所做出的功绩去堵天下人的嘴,让他可以堂堂正正和他爱的人站在一起。
立一个男人为后,罗铭有时想来,也觉得有些匪夷所思。可没有办法,谁叫他喜欢上了一个男人,他一定会用自己的实力去赢得天下人的尊重,一定会为他和流烟拼出一个肯接受他们的天下。
才送走了马士詹,米英杰就跳了过来,拉着罗铭的胳膊说个不停,罗铭又揉了揉他的头发,“刚才谢谢你,哥哥带你喝酒去!”
米英杰眼眶一红,险些掉了金豆子,他一头扑进罗铭怀里,骂道:“你早就有了打算,为什么不告诉我?害我怕得要命,吓死了……”说着自己也觉得脸红,一下挣扎出来,梗着脖子说道:“我不喝酒!喝完臭死了!”
罗铮笑道:“你就是个臭小子,还嫌别人臭?爱喝不喝!”
米英杰又缠上来,“我喝还不行,以后你去哪儿都带着我,我不放心你!”
一个小孩儿,还说不放心我?罗铭好笑之余又觉得感动,连声安慰了他几句。
米德元看见儿子跟罗铭亲热地搂在一起,吓得魂儿又飞了,大喝一声:“英哥儿!回家!”
“爹!我看那个二皇子,言谈有礼,又风度翩翩,是个君子。英哥儿跟他在一处,不会有事的!”米英杰的三姐性子温婉,她拉住父亲,轻声劝道。
“可他喜欢男人!”米德元的胡子都要气歪了,吼道:“英哥儿要是被他拐带跑了,谁给我们米家传宗接代?”
米小姐愣了愣,心思却转到了别处,她轻笑一声,低声自语道:“这样的男人,就算只是在他身边,做个铺床、叠被的丫头,也甘愿了。”
她这话里藏了说不尽的少女娇羞,米大人一心记挂着儿子,自然没听出来,米夫人却是心里凉了半截儿,一巴掌拍在女儿身上,“胡说什么!也不怕臊!”
米小姐脸也红了,和母亲撒娇道:“娘!女儿就是说说。你没听见刚才那些官家小姐们说的,比女儿的话还大胆露骨呢!偏母亲这样较真,还教训我!”
米德元叫了几声,米英杰都装没听见,他一下火了,大步冲到米英杰跟前,跟罗铭施了一礼,说声告辞,拉着米英杰就走。
米英杰被父亲拖着,还不忘回头喊道:“大哥,别忘了!”
罗铭朝他挥手,笑道:“忘不了!”
米英杰这才放心,欢欢喜喜跟着父亲回家。
众人都散了,御花园中只留残宴、孤灯。罗平也早早就回了康乾宫,临行前还对罗铭说道:“今日不要走了,去康乾宫里陪父亲说说话。”
园中落寞、安静,方才那一场看不见刀光剑影的争斗,仿佛梦境一般恍惚起来。罗铭静静站在无人的空地当中,独自立了好一阵子,直到流烟与蒋念白、燕君虞三人过来找他,罗铭才回过神来。
燕君虞已经月兑了那身太监的衣服,换了一身牙白色的袍子,他懒懒的展了展腰,打了个哈欠,道:“总算完了,我要回去睡觉,你们呢?”
罗铭道:“我今日不回去了,要留在宫里。明日我直接去禁卫营,你们各自做自己的事就行了。”
燕君虞斜他一眼,“我做什么不用你管!”
罗铭笑道:“谁管你了?你还靠我养活呢,哪里来的那么多话,小心我让流烟扣下你的伙食,不给你饭吃!”
燕君虞张了张嘴,切了一声,飞身跳上树梢,又往东边一纵,蹿上屋脊,纵跃而去。
罗铭笑着看他走了,才骂他一声:“别扭!”
他看了看身边的流烟和蒋念白,从席间拿过一坛酒来,破了泥封。说道:“喝!”先仰头灌了一口,递给流烟,流烟喝罢,又交给蒋念白。
三人闷声无语,共饮着一坛酒,酒水冰凉,灌入月复中却烧灼起来,燎人的心肺。
今日一战胜了,明日等着他们的还不知有多少凶险、阻碍,明日之事就留待明日去烦恼,罗铭此时,只想和流烟二人一起渡过这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安宁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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