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上搁置着笔墨纸砚,齐昭月却望着上面多出来的书册,轻叹一口气。耳边传来的却是才人的传授声:“夫人之讳,虽质君之前,臣不讳也;妇讳不出门。大功小功不讳。入竟而问禁,入国而问俗,入门而问讳。1”
“外事以刚日,内事以柔日…”才人念至一半顿住了,试唤道:“皇公主…皇公主?”
“嗯?”齐昭月缓过神来,“有什么疑虑么?”
才人一愣;才勉出一个笑容,问道:“皇公主方才,有在听卑才所述么?”
齐昭月一怔,才复道:“有听。礼记上所述,无愧是第一儒文礼教!”
才人闷声瞅瞅齐昭月,才议道:“卑才来之时,皇公主正在赏画。因着皇后娘娘的懿旨,卑才不好不从,怕是扰了皇公主的雅兴。且不说这礼道所论,已有半个时辰,怕是太过枯燥。不妨把论书的下一段留置明日,今儿便至此吧?”
“嗯。”齐昭月点头,随即便对一旁的景蓝道:“景蓝,送才人出殿。”
皇公主这半分客气话也没有,怕是起初便没这个心。才人在心底掂量着;还能恍惚的听上半个时辰,好在她早早就请辞。
她一开始被姑姑送到初华宫的时候,还是忐忑不已的。这明显便是皇后娘娘给皇公主的训,谁晓得会不会被波及到自个儿身上?
匆匆的离开初华宫,才人才舒了口气。
“皇公主。”景蓝在一旁候着,“皇后娘娘送来的《女训》、《妇德》,皇公主打算如何?”
“先是请才人论说《礼记》,再是《女训》、《妇德》。”齐昭月望着书册,“本宫还想问;母后是怎个打算。”
“皇公主要笄礼后便要下嫁,这些个东西,皇后娘娘总希望皇公主了解一二。”景蓝在一旁收拾着案台。
“本宫下嫁,按礼法,首先要尊的便是君臣之礼。”齐昭月微顿,随后道:“虽然本宫也没想着尊君臣之礼,可女训……”
齐昭月翻开书册,念叨道:“卑弱第一便不说了,夫妇第二;夫不贤,则无以御妇;妇不贤,则无以事夫。江知佑那么聪明,还需要本公主事?”
咳!景蓝杵在一旁,堵然不语。
齐昭月却依旧道:“更不用说妇行第四。女守四行,一曰妇德,二曰妇言,三曰妇容,四曰妇功。这不必才明绝异,不必辩口利辞妇,不必颜色美丽,又不必工巧过人。要是本宫都必其一二,难不成江知佑还不娶了不成?”
“皇公主这是在跟皇后娘娘闹脾气了。”景蓝缓道:“皇后娘娘让皇公主用心温礼,不也是因着笄礼大典,不可马虎?”
“笄礼还有半个多月。”齐昭月不以为意,“笄礼虽说庄严;可也就是站着一天,奉香祭天。”
“皇公主很清楚?”景蓝听着齐昭月熟稔的语气,微微诧异。
齐昭月一怔,随后才找了个由头:“皇姐又不是没笄礼过。”
“皇公主贵为嫡亲公主,这笄礼自是不同。”景蓝道,“皇公主不妨,还是将这些书看看吧?”
“去凤朝宫!”齐昭月不予理会这看书主意,将书册放置一旁,下定决心的便起身道。
“皇公主!”景蓝迟疑道,“皇后娘娘给皇公主安排的琐事不间断,已经说明近期;怕是不会见皇公主了。”
“本宫知晓。”齐昭月道,“可佛堂礼佛,半月之久就更见不到母后了。”
“景蓝斗胆。”景蓝不解道,“皇公主既是要笼络仆主,却又同皇后娘娘说要略通正事……”
“还有两月。”齐昭月打断景蓝的话,念叨着,“兴许,用不着两月……”
“两月?”景蓝微震,“皇公主此言……”
还有两月,太子皇兄朝堂失君意,被罚降职。之后又因为一个女人,跟文官打了起来。彻底退出了朝堂!
前世发生的事情,不能用简单的思绪去看,只能深入其中。任何事情起初,都是有猫腻的。她聪慧不到哪儿去,却也不能放过半点蛛丝马迹。
总要弄清楚到底怎么一回事,才能知晓;其子无贤明,非君之承,到底是不是母后退位的由头!
虽然如今看来,已经很是敷衍了。照宫中的置法;太子皇兄自幼,便不是由母后教养长大。何来管教不严之类说?
而且还有一点,便是太子皇兄的为人。母后向来崇严尊卑,可太子皇兄偏偏宠妾灭妻。想早些年,太子皇兄当年借着仰慕太师书理的由头,而娶了其女为太子妃,一直倍受父皇嘉奖。可事实上,却还纳了侧妃和两房妾室。个个婀娜多姿、千娇百媚。
太子贵为皇储,纳妾为皇家开枝散叶也没什么。可偏偏太子皇兄由着侧妃欺压太子妃,太子妃忍辱不过,才哭诉到娘家太师那儿。随后太师便是上折子禀明父皇,父皇除了说道一番,也并未细说。反倒是母后听了,随即便狠狠的训斥了太子皇兄。
可这一番折腾下来,太子皇兄却依旧是;一点都不见长记性!
到了凤朝宫门口,齐昭月刚下步辇,便发现吴辅国候在宫外头。这碰头总是要行礼的,吴辅国当下便叩礼道:“奴才给皇公主跪安。”
“吴主也算是父皇身边的忙人,这都快晌午了,不在父皇边儿上伺候着……”齐昭月点头允礼说道着,随后一顿的问道,“父皇可是在凤朝宫里用膳?”
“回皇公主的话。”吴辅国敬道:“皇上依旧在长秋宫里处理政事,如今不在后宫。”
“那吴主来母后的宫里,应该不会无事不登三宝殿吧?”齐昭月笑吟吟的望着吴辅国,后者一颤,随后道:“奴才此番是为皇上来,可皇后娘娘却一直说身子骨不太舒服,不见任何人。”
“那真是不凑巧。”齐昭月点头道:“昨个儿本宫便在凤朝宫里,母后的身子的确不甚好,不然吴主请回吧?”
“皇公主这是在拿奴才说笑了。”吴辅国道,“奴才在凤朝宫门前候着,自然是一定要见皇后娘娘的。皇公主这个时辰出现在凤朝宫,想必也不是要去御花园赏花路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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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卫本刚想拒绝,可这一听也并无不妥之处。吩咐的人也是皇公主,这才匆匆的跑去通告一声儿。
不久后双莲姑姑来到了殿门口,行礼过后便道:“皇公主,侍卫也说了;皇后娘娘昨夜晚眠,受了寒气近日不见人。且不说这才人这个时辰,也应当是在初华宫授礼。娘娘让您也别在外边候着了,回宫去吧。”
用兰绢裹着东西,齐昭月递过去道:“本宫知晓母后的身子,只不过本宫这里有个物件,得之很是意外,还望双莲姑姑至给母后一见。”
双莲姑姑诧异的接过兰绢,想转身离开时还听齐昭月道:“对了,里面的东西未全。因为物之贵重,所以递予母后的,只有一半。”
双莲姑姑进宫去,齐昭月才看向一旁的吴辅国,“不妨吴主猜猜看,本宫是进的去,还是进不去?”
“奴才不知。”吴辅国回着,却又听齐昭月道:“若是本宫进去了,可要本宫跟母后带句话?”
听到这话,吴辅国才顺道,“有劳皇公主了。只不过是圣上如今寝食难筹的狠,还望皇后娘娘身子好了之后,去宽慰一二。”
过了不久,双莲姑姑果然带着古怪的神情出殿门,“皇公主,皇后娘娘亲您进去一趟。”
齐昭月了然一笑的踏进宫门,还回头望了吴辅国一眼,便带着景蓝走向宫中。走在前方,却依旧可以听到后面双莲姑姑的坚决声,“皇后娘娘身子不适,皇公主身为女子,前来探望也无不妥,还望吴主海涵。”
依旧是朝仪台,不过不同于双莲姑姑说的;受了寒气。慕容舒反倒是一身正装的坐在台上,手上拿着玉佩细看,见到齐昭月来了,没让她来得及行礼,便问道:“这玦玉,你是哪里来的?”
“母后聪慧,就是昭月不言说,也会晓得。”齐昭月如此道。
“昭月的手上,还有另一半?”半响没等齐昭月答复,慕容舒便皱眉训斥道,“昭月,你贵为皇公主,皇宫里什么样的玉佩没有。不问缘由,取走他人的东西,便是你学了多年的教养?”
“这,对江知佑很重要?”齐昭月问着,在身上找着锦囊。
而一番举动却恰恰让慕容舒觉得,这另一半玉就在齐昭月手上,当下就道:“自然重要!江知佑当年佩的这玉,是他娘亲打他还未出生,便求了过来。后来更是因着一场意外,碎了一阕,才分割成玦玉。又因着,意为(碎碎)岁岁平安,护江知佑至今。固然,你就算是再怎的与江知佑如何说道,也不该把这个要过来。”
这么重要…?齐昭月不自觉的望了望慕容舒手中的玉佩,随即就讨要道:“若是如此重要,便请母后还给昭月吧。”
慕容舒微微皱眉:“另一半玦玉……”
“昭月…”齐昭月扬眉,“从来都没有说过;另一半,也在昭月这里啊。”
慕容舒望向双莲姑姑,双莲姑姑才觉得是中了皇公主的套!这让她呈上的时候,那语气分明便是示意着什么,可言语中;也是从未承认过这事儿。当下双莲姑姑便道:“是双莲的疏忽,误解了皇公主的意思。”
慕容舒呼出一口气望着齐昭月,后者笑吟吟道:“双莲姑姑此言差矣,若是姑姑没有误解本公主的意思,本公主还进不来。”
双莲姑姑将头低的越下了,慕容舒才道:“那这半玦玉,你是如何得来?”
“母后可否将其先还给昭月?”齐昭月先讨价还价。
“这个时候担心母后不还给你?”慕容舒让双莲姑姑递下去,道:“那起初还让双莲递进来,打搅母后?”
“起初不是担忧母后的身子如何么?”齐昭月接过玉佩,放入锦囊内保管好,才不好意思的笑道:“又怕母后不让进……”
“起初你想进凤朝宫,便没安这个心思。”慕容舒缓缓摇头,“还同母后打岔?”
“昭月当真是关忧母后的,只不过昭月来的时候,便见到吴仆主在外面候着。”齐昭月道:“据说是父皇茶饭不思,为难的很,要母后去劝劝。顿生好奇,所以……”
“你快笄礼了,心思倒是也多起来了。”慕容舒起身走下朝仪台,道:“你昨日,不是还问母后,公孙通史的事么?”
齐昭月一怔,才道:“是。”
“太尉在朝堂上正义秉然,颇得圣心。”慕容舒说着,冷下面来,“朝堂上公然赏赐了一堆褒奖的东西。其中最为独特的,就是两名姿色过人的美人。”
美人?齐昭月震了,随即便听慕容舒道:“这一时开心的赏赐,本也没什么的,就似那随口一说,表弟只能领旨受着。只不过领着两名美人进府,弟妹却是以死相逼的不让进。”
“以死相逼?!”齐昭月回想起舅母平时贤淑的印象,“这……”
“公然拒旨于太尉府门外;却因着这番做法的是太尉夫人,抬赏的人也只好将美人,搁在外宫候着等旨意。所以如今你父皇……”慕容舒淡漠道,“才如此为难!”
“如今吴辅国在外面,无非是奉了旨意,让本宫去同太尉府说道说道。”慕容舒冻起声来,越说越气:“这也不想想,表弟就娶了弟妹一人,孩子如今都在朝堂上有立足之地了!偏偏送两个美人过去添堵!不能因为两个美人就伤了和气的降罪,还更不能收回在百官面前的话!如此一来,不是作死么!”
“娘娘!”双莲姑姑在一旁警醒着。
“本宫说错了么?”慕容舒甩袖道:“弟妹是个什么性子?若是不让进府,能没了命都不准的事。本宫能有那么大的能耐,去劝么?!”
齐昭月顿时觉得自己像是多出来的一个人,退至一旁不吭声。
“公孙通史的事情。”慕容舒缓过来,才对着齐昭月道:“母后插不得半分手。这事你若问的是杜蓉,母后也只能告诉你;杜蓉当初嫁进公孙家,母后是应允的。”
“母后应允的?”齐昭月万万没想到是会有这么一处,“那杜蓉…是那家的小姐?”
“小姐?”慕容舒轻缓一笑,“公孙务是太尉府的子辈第三,一心念念的太尉之位被子辈第四夺了去。心中的不平,也只能通过门不当户不对,让太尉府抹黑的方式,给公孙老夫人添堵。所谓都是个争不得气的,当时便劝着老夫人说着;随他去了。”
心下了然,齐昭月却想起那两名美人,道:“母后,那两名美人,父皇怕是也不能再宫外耽搁太久,这毕竟是宫里赏出去的东西…若是舅母不愿意接……这后果,当着就要玉石俱焚么?”
慕容舒叹了一口气,“后宫里每每似于这样的事情发生,母后已然麻木。如今就算去劝,也未必有个结果。到时候皇室的笑话只会更大,你父皇就越发的隔阂太尉府。如今拖着一天是一天,也是该让他好好操心自己的糊涂!”
“母后莫要动气。”齐昭月黯下眸子,沉思请退道:“近来好生歇歇,能少操心便免了。是昭月莽撞,叨扰母后了。”
随即退安,出凤朝宫。齐昭月深叹一口气,紧握着玦玉,对着还守在凤朝宫外的吴辅国道:“若是本公主同吴主走一趟长秋宫,缓解父皇忧愁。不知吴主可否想的起来;昭月回宫之时,同吴主说过的话?”
皇公主出宫去的,便是太尉府。这女儿家的事,皇后娘娘身子不好,派皇公主去太尉府劝劝,也不比在凤朝宫候不着个音儿强?思绪至此,吴辅国便道:“皇公主说的话,奴才每句都记得。那,便有劳皇公主跟奴才走一趟了。”
步辇起驾,停至长秋宫。
吴辅国先是去启禀,“皇上,皇后娘娘身子骨欠佳,谁都不见。”
见齐谨元皱起眉目,吴辅国才紧接着道:“不过皇公主倒是进去探望过一番,如今人已经在长秋宫外边儿候着了。”
顾然,齐昭月刚刚被宣见,还未礼拜完,便听到齐谨元问道:“昭月,你方才从你母后的宫里出来。可是听说了些什么事?”
“舅母的事,儿臣知晓几分。”一礼尽然,齐昭月才道:“儿臣的确刚从母后的宫里出来,不过于舅母的事……”
空旷的长殿里回荡着冷然的声响;“母后与昭月都觉得;此等大逆不道、抗旨不尊之举,罪无可恕!可顾念公孙一族代代为国尽忠,恪尽职守。特赐酒一杯,以示正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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