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后,长秋宫中。御案上堆积起一堆堆奏折,齐谨元手下的笔一直未停。直到吴辅国进殿,跪道:“皇上,锦衣卫抚司1求见。”
“宣。”在折子上多写了几笔,齐谨元才将笔墨搁置一旁,拿起上方的折子看。
“微臣参见皇上。”一威风凛凛的黑衣人执剑参拜。
“朕前几日封锁后宫,贬惠妃于冷宫,王贵妃入押刑司。”齐谨元看着奏折,未等他禀事,就先开口道:“朝堂上的反应,除了这多出来的奏折,还有什么动静?”
“禀皇上。”锦衣卫总领抚司道:“御史大夫自王贵妃被压,便暗中结交权臣,与三公丞相往来密切。而太尉大人,一直宣称自己夫人身子不好,直接就出了京都拜佛求方去了。除了任职之事,在京不多。固然太尉府,一直都是司业大人在周旋。”
“皇上想降罪御史,丞相本就因为前朝之鉴握权不多,而三公就只剩下太尉。固然为贵妃娘娘求情的,都是顾忌后宫握权的大臣。而太尉府遇上此事,明哲保身的中立。但算起来,太尉府与皇后娘娘一脉,是皇上这边的人。”
“丞相大人与御史大人……”顿了顿,总领抚司道:“皇上有所不知,丞相大人似乎一直都有,同礼部尚书结亲的念头。固然在此处,意见与御史大人一派,为礼工两部求情。”
“为礼工两部求情?”齐谨元沉眸,“当年锦辰笄礼,丞相和御史不晓得多想换掉其部尚书,暗中没少下工夫。祝版贺词这等小事都一一使绊,如今祭天台塌,在东北震动之际还敢如此妄为,谋臣乱政串通后宫,这罪都不够他死,呵……”
齐谨元说到此处,斜眼就看到了一堆请安折子上所撰,齐谨元轻笑,朝中就是多出了这等子吃闲饭的人,才会如此颓废!
花笙也是异常!每每请安的折子都是言说纳妾!纳妾?公主都没出嫁,纳什么妾?!
将折子丢到一旁,齐谨元想起后宫抄出的账册,“五天了,就算账册有漏缺,那一堆堆账目也该查清楚了吧?”
“查清楚了。”抚司道:“账册被藏在阴暗的地方多年,很多连册面都见不清楚字,耗费了许多时间。而凤朝宫中的记册,是归类好的。固然皇上,才能一目了然后宫中的事情。随着接下来的暗中搜宫,也陆陆续续从宦官手中搜出账目。不止吴仆主一人如此作为,走私一事的确诚然背地化。”
“而吴仆主自然是有贪的,不过同六宫里比起来,小巫见大巫。”抚司道:“六宫中奴才宫女的走私,微臣便不一一细说。六宫不知何故,都陆陆续续的走私迷药,其中王贵妃最甚。而药物本来,一般都是通过太医。可私底下却肆无忌惮的,论起所生之事,微臣也只想起,宫中梅嫔娘娘怀孕之事…”
话至一半,抚司便转话题道:“就是两位公主,先前也皆有着法子从宫外找些奢侈之物。唯独安黎公主近月因着东北之震,还算收敛。”
“朕不想听你说这些。”齐谨元道:“皇后也走过私,长达半年之久,那药方到底是作何用的?”
“当年皇后娘娘诞下龙凤呈祥双胎身子亏虚,药方算是大补之药。”抚司斟酌半响,递上一本折子,“其中查询之事,臣不好容禀。六宫亦涉及复杂,微臣不好讲解,故呈上细目,望皇上察看。”
明黄色的折本上,什么提字都没有。恰如当年,一本相似的折子出现在长秋宫的御案上,随之而来的却是血洗宫闱般的清宫!
当年登基三年有余,宗亲为王都被流放边远。可辅君之臣,却寒不得心。臣子一个个重权在握,虽是分散却也威胁。
从立功的将军,腾空丞相。到如今的御史大夫,设置抚司分权。一步步,新政一直都在持续。舒儿一直帮衬他,亦是最懂他的。这一切似是一场春雨坠,转眼一晃,子女都大了。
而她唯一过失之处,便是锦辰的生母德妃之事上。曾记得,德妃本就是过世的母妃,给他从小定下的侍妾。他还不曾坐上皇位,德妃就跟着他了。他对德妃虽然并无情意,却也念她相伴甚久,诞下公主封妃。
德妃在舒儿怀双生之前,先是诞下了大公主锦辰。却在舒儿怀上双生子之时,亦然有了第二胎。可德妃本就体虚,后来更是不慎小产过世。
而当下之事,牵扯朝堂。舒儿亦以雷霆之姿,迅速安定后宫。本是一片欣欣向荣,可偏偏那不曾提名的折子,说是德妃失子,乃皇后所为。
他问过她,得来的答案默然,“皇上欢喜德妃妹妹的宽容,并不是臣妾不曾大度。只是德妃妹妹可以容皇上有拥右抱巧笑倩兮,而臣妾不行。”
他与她相知的情意是无人能比的,皇位的步步争夺艰辛,一直都是她陪着他在扛。他也知晓先前的确是德妃不对,扰她惊产。可她一双儿女都平安诞下来了,又何苦不能放过德妃月复中的孩子?
既是如此,他却也默然了她在后宫的举动。总以为她会是满足,毕竟他与她是专宠,她又是皇后。
可后宫一直安宁不下,他才从之后的秀女中,选出三名御女满嫔位。挑着与德妃一样柔情,家室却不好的女子封嫔,封号不变是为了给皇后一个警醒。以致于后来德嫔,月复中怀子。他想起被舒儿害死的孩子,尽力保全她生下皇子,才进而封妃。
可不论如何,他与她的关忧爱意,一直不曾少过。她一直不知足,他也容忍默认。如今翻出多少年前的药方,他记起当年德妃抱憾而终,是不曾有人向他来禀告过。
如果这半年的补药方里,多了几味伤胎的药材,他才真当是要心寒了!对付妃嫔已经无所不用其极,谋命奈何?
齐谨元清缓一口气,当年德妃之死和选新人替换警示。他与她就像是闹了十多年的脾气,却也回不到从前。只有政事上息息相关,相辅相成越发默契十足。
就算这药方里多出来几味谋命的药材,他又能如何待她?左右不过是说道一番,让两人本就僵直的关系更硬。可这从来都不是他想要的,她却一直很倔。
他是天子亦是男人,怎么可能求全开口同她说这些话?多年僵着也就僵着,这药材所记就算十足的猫腻,他也只当在心中留个底当做不曾见过好了。
然而此时的冷宫中,惠妃望着那一身端庄明黄,嘴角翘起,“臣妾还以为皇后娘娘近日繁忙,不会到这么偏冷的地方来呢。”
“在你被贬冷宫之后。”慕容舒没有回应惠妃,直接道:“皇上就下令,让锦衣卫审查工礼两部之事,御史大夫关押待审,而大理寺少卿…被抄家了。”
惠妃只觉得整个人都晃了,顿然激道:“皇后娘娘不是说会保全臣妾的家人么?!怎么如今却还告发了?”
“那些账目是意外之举,谁都不晓得上面记了些什么。”慕容舒垂眸,“弹劾大理寺少卿的,是本宫娘家人,可本宫之前却一点消息都不曾有。当然,本宫答应你的事情,自然会尽力办到。少卿虽被抄家,却也不会伤及全族性命。”
缓下一口气,惠妃才道:“家父为人如何,臣妾晓得,多谢皇后娘娘倾力相助。”
慕容舒点头,随后就道:“殿中之事,你告发王贵妃之事好似并不是按照说好的,祭天台塌果真与她有干系?”
“王贵妃只想帮自己的父亲握权,这样她才能在宫中有权势。”惠妃道:“点到即止,王贵妃在宫中多年,做事不会过的太过。祭天台塌,臣妾是真的不知晓为何,这不在计划内的事情会发生,可若是能将这罪推到王贵妃身上,让她月兑不了干系,那不关那台塌不塌是不是她谋划的,又有什么重要?”
话说完,惠妃才道:“是臣妾忘了,祭天台塌,安黎公主差点命丧,皇后娘娘这是找不着幕后人,便不罢休了?”
慕容舒垂眸没有回话,不告而别的直接就走出殿门。
“皇后娘娘,总归姐妹一场,臣妾谏言几句,王贵妃不会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惠妃望着慕容舒的身影道:“女子在深宫之中大都贵为妃嫔,无所事事只有争锋相对来打发时间。臣妾自进宫,是看着娘娘一路打压过来的,一批又一批却并不是为了自己的宠爱,而是短短的一瞬安宁。手段不能太轻,宛若羽拂。亦不能太重,惊动朝堂。年复一年日复一日,这都是皇上于后宫的要求,看似简单,可宫中这方墙瓦片,却从来不会安歇。皇后娘娘为此,不累么?就没有觉得身心疲惫,累及非常?”
而长秋宫的齐谨元此时翻开折子,见上所述却是狠狠的心惊一搐!顿然就对着一旁问道:“皇后如今可是在凤朝宫中?”
“皇上下命封锁六宫,皇后娘娘却不在范围内,其行踪实属不知,怕是要去凤朝宫问问……”一旁的奴才还没说完。就听见齐谨元将抚司晾在一旁,刻不容缓的下令声:“去凤朝宫!!”
作者有话要说:1南北镇抚司;明朝锦衣卫,直属皇帝。三公是秦朝的,在这里可以理解为……唔,为了抑制御史大夫的权力而建起来的分权机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