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间后,天色已是大亮,宋文菱很快沉沉睡去,不知睡了多久,忽然被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吵醒,穿衣起身,出门一瞧,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正坐在祁家门口哭:“不好啦不好啦,祁楚哥哥到无涯林里去啦!”
“什么,无涯林!”祁大婶湿着双手从厨房跑了出来,嗓门之大,把那孩子吓得猛一哆嗦。
“楚儿还年轻,喜欢四处闯荡,这难道有什么不好?”祁老和宋文菱一样,也是刚被吵醒,打着呵欠皱着眉,不满老伴的一惊一乍。
“他……他是和朱三叔的猎魔队一起去的,听说是要去……去抓碧鹅。”那孩子抹着眼泪,抽抽搭搭地说。
“猎魔队?”祁老悚然一惊,原本松弛的老脸,顿时绷得紧紧。
自从魔族被封印之后,散落在各地的魔兽就成了无主之军,躲藏在人迹罕至的森林中,不轻易与人类交锋。落凰镇边缘,就有这样一圈森林,林中长满无涯树,被唤作无涯林。不知从哪个年代起,镇上的人开始垂涎魔兽体内的灵晶,自发组成大大小小的猎魔队,进入森林进行猎杀,队中的成员通常是流动的,只有队长固定不变。
魔兽生性凶残,而且十分警惕,猎魔队通常需要事先侦察地形,精心布阵,才能大大降低伤亡。即便如此,这也是生死由命的行当。要知道,以人类之力与魔兽对抗,胜算实在太低。
祁老夫妇脚不沾地地朝无涯林赶去,宋文菱想也不想就跟在了后头,虽然才相处了短短几日,但她已把祁家当成了自己的家,把祁家人看做了自己的家人。不多时,三人终于来到无涯林,几十个精壮汉子在林边安营扎寨,一个削瘦的身影来回穿梭,显得尤为打眼。
“楚儿!”祁大婶大呼一声,扑上前去抓住那少年的手,“你是疯了还是傻了?这猎魔队是你能进的吗,你们队长朱三呢,把他给我叫来!”
“祁大婶,怎么了?”一个身着粗布青衣的男人走了过来,拍了拍手上和衣角的尘土,长相极为普通,眉宇间那股肃杀之气却绝非旁人能及。
“朱三,你讲不讲规矩?怎么让一个才练气一阶的孩子进猎魔队!”祁大婶心里那叫一个气。
“我朱三向来讲规矩,和队里修为最低的猎魔人打一架,赢了就能进队,这就是规矩。”朱三指了指不远处一个正忙活的壮汉,“他是被你家祁楚打败的小五子,修为练气二阶。”
“练气一阶的小鬼,打败了练气二阶的小五子?”
“这怎么可能,不会是在说笑吧?”
看来这小五子也是小有名气,朱三话音一落,四周就一片哗然。在林边安营扎寨的,并不止这一个猎魔队。
祁大婶一怔,不甘心地将目光转向祁楚:“小冤家啊,你若还当我是你娘,就乖乖跟我回去!小小年纪就干这要命的行当,你想死,老娘还不想让你死呢!”
祁楚摇摇头不看她,神色毅然,一言不发。
死小孩,真是倔脾气!宋文菱撇撇嘴,指着祁楚,问那朱三:“若我要和你们同行,是不是得先打败他?”
“小姑娘,你疯了吧,这落凰城的所有猎魔队都从没收过女人!”一个粗犷的声音笑道。
“就是,回家绣你的花,玩你的过家家去!”
人群哄然大笑,宋文菱却始终面色自若,亮得出奇的双目定定地看着朱三,没有一点闪躲之意。
“好吧好吧。”朱三被她盯得心里发毛,无奈地摆了摆手,“祁楚,你和她打吧!下手轻点儿,给她个教训就行了。”
见围观者越来越多,宋文菱心中犹豫了一下,却不是因为怕,而是因为筑基五阶以上的修士,能近距离感觉到魔物的气息,万一引灵珠被人发现,恐怕又会引出事端来。好在落凰镇似乎并没有修为在筑基五阶以上的修士,她深吸一口气,定下心来,打量起对面那祁楚。
祁楚大约十七八岁的年纪,眉清目秀,出奇的削瘦,脖子上赫然五个发青的指印,脸上还有道没愈合的伤口,应该刚刚经历过一场恶斗。
她看着祁楚,祁楚也在看着她,目光很是轻蔑,似乎不相信这个女孩会是自己的对手。
“孩子,你们这是要干什么!”祁大婶急急地想要劝阻。
“让他们去吧,这是他们自己选的路。”一旁的祁老叹了口气。任何男人,都希望自己的儿子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而不是没有出息的井底之蛙;但任何男人,也都希望自己的儿子平平安安,远离危险。这就好比不可兼得的鱼与熊掌。
想不到异世竟有如此开明的家长,宋文菱暗暗吃惊,初次见面时,祁老那老顽童般的形象浮现在脑海中,细细一想,竟有种深不可测之感。她怔了怔,对祁大婶道:“祁楚铁了心要跟着猎魔队,是不会轻易退出的。我若是也能进去,好歹和他有个照应,或许能护他周全。”
祁楚的面色陡然一变,二话不说就朝她扑了过来。落凰镇,长安街,谁人不晓得他是土灵之体?哪怕练气三阶的男人,都不一定是他的对手,可眼前这纤纤瘦瘦的小丫头片子,却扬言要护他周全!这话若传出去了,让他把脸往哪儿搁?
众目睽睽之下,宋文菱自然不可能再用火瞳,皓腕一转,五指并掌,一个半人高的巨大手掌出现在半空之中,朝那直冲而来的祁楚狠狠撞去。
这碧涛掌,是她此生所学的第一种水系功法,虽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功法,但只要学精了,一样杀伤力极大。
那朱三站在一旁,看向宋文菱的眼神变了一变——想不到这小姑娘也是个狠角色,碧涛掌易学难精,以她练气一阶的修为,能施展得如此得心应手,已是极为难得。可就凭这区区碧波掌,恐怕不足以拦下祁楚。
他摇摇头,啧了一声,眼前似乎已经出现宋文菱惨败的场景。
果然,祁楚双足一顿,面前赫然升起一堵薄薄土墙,土墙与巨掌相撞,后者砰然碎裂,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宋文菱闷咳一声,脸色变得煞白。
祁老夫妇眉头紧皱,心悬得老高,无论谁输谁赢,都不是他们想要的结果。
此时此刻,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宋文菱将不支倒地,她却咬紧牙关,再次扬起了手臂。一道水光凭空出现,竟又是碧波掌!
不止是围观的众人,就连祁楚都愣了一愣,他分明感觉到前一掌已耗尽了这小丫头片子的所有灵气,没了灵气,这一掌从何而来?难道只是个假象?
对,一定是个假象!他胸有成竹一笑,毫不畏惧地挺身迎向那抹水光,怎料顷刻间就被一股冰冷包围,窒息的感觉从脚底涌上心头,一同涌上心头的还有浓浓诧异。他当即狠狠跺脚,数根泥柱拔地而起,刺入那巨掌之中。水流顺着泥柱渗入地面,不过一呼一吸的功夫,巨掌就小了大半。
见此场景,众人均是伸长了脖子,猜测着到底是泥柱厉害,还是水墙结实,没议论几句,忽见宋文菱身形一动,跃至半空,第三掌已然朝祁楚脑门拍出。若这第一掌给人的是诧异,第二掌法给人的是惊奇,第三掌就真真是令人瞠目结舌、无言以对了——什么样的人,才能有如此充沛的灵气?可以仅凭练气一阶的修为,连发三次碧波掌!
两道同样削瘦的身影在半空中僵持不下,拼尽全力推动身前的巨掌、土墙。不多时,土墙隐隐有了裂开的趋势,一串腥甜从祁楚嘴角滴落,鲜红刺目。巨掌却仍是坚如磐石,宋文菱面色自若,嘴角含笑,隐约可见两个梨涡。
半晌,朱三才合上张得老大的嘴,一双拳头在袖中捏紧又松开,松开又捏紧,重复了不下十次,才重重叹了口气:“小丫头,算你赢,快放开他!”
“好!”宋文菱利落地撤回了掌,暗叹这引灵珠果然不是俗物。一旦丹田中灵气枯竭,引灵珠就能及时补充,正因如此,她才能够在这次的较量中险胜一筹。
收了一名如此了得的队员,朱三的心里却丝毫没有喜意,反倒暗暗担忧:猎魔队一入无涯林,往往数月不归,这群铁血汉子常常前脚刚踏出森林,后脚就迈进了青楼妓院,一个个如狼似虎、饥渴万分,招呼过他们的姑娘,怕是三五天都别想再接别的客人,把那些个老鸨心疼得恨不得关门大吉。猎魔队一直不收女人,其中自然也有这个原因。
“三哥,你放心,要是有谁敢打这小姑娘的主意,先过过我这关!”一旁的小五子看出了他的犹豫,重重拍了拍胸脯。他是个实在人,也是朱三的心月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