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丫头立即拿着毛巾奔似的绕在我后面,左擦擦,右擦擦的,实是卖力。我也觉著无比舒服,待她擦得有些累时,我便拍了拍她略有停顿的手道:〝不用擦了,你歇会儿吧!〞岂料那丫头听我如此说道竟急了起来道:〝二小姐,奴婢不累,奴婢会更努力的擦,小姐您不要奴婢了……〞我忙转身扶著她的手道:〝我怎会不要你,你擦得可好了,只是我想你跟我聊聊,可以吗?〞那丫头的眼神从惊恐转移至疑惑不解,她试探地道:〝小姐真的要跟奴婢聊,奴婢怎么可以……〞我打断了她的话,示意她坐在浴桶对面的雕花小圆凳上,便开始问道:〝你也別一口一声地奴婢叫著,你告诉我叫什么名字?〞〝奴婢心儿。〞她虽坐着,头还是低得让我看不见脸,我便调笑她道:〝我说心儿,你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儿,不能让我知道吗?〞她立即跪在地上,神色惊惶,眼泛泪光地道:〝小姐,奴婢真的没有。〞我想不到一句戏言竟让心儿如此反应,心中也不免一阵内疚道:〝心儿,你干嘛了?我只是看你总爱低著头,因此便调侃调侃你几句,你可千万別放在心上。〞我看她还跪著便道:〝心儿快坐呀,別跪著,要不我怎跟你说话?〞心儿才小心翼翼地回到座上。我便道:〝你是何时进来的?〞她一脸不解地看着我,我便补了一句:〝是何时进我家工作?〞她道:〝就是前几天奴婢的父亲给奴婢在卖身契上画押的。〞
她的语气是何等平静,不带任何不忿或哀怨,像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但我却听着暗暗心惊,究竟在这时代里有多少个因著不同身世而被卖来送去的例子,然而这种不公却已深深刻在小孩们的脑海中,根深蒂固了这种自卑。我虽知道自己有如沧海一粟的力量,又那能妄想改变这种不公,但至少我想帮帮眼前这个本该在母亲怀中撒娇却有著与之年龄不符的洞察力和心智的孩子。
我便道:〝你虽已委身於此,但不要忘记自己是个孩子,永远要保持纯粹的心哦!〞心儿听着我说,努力地点头,可从她眼中我知道,她还是个孩子,她不懂在你虞我乍的社会里生活久了,心态也会随之被薰染。那是我在公司待了几年所看到的,或许更多的是对于后宫生活的担忧吧!我见心儿不知如何回答是好,便故意笑了笑,意图打破这奇怪的气氛,然而心儿却若有所思,对于我后来的问题和笑言也只是一板一眼地回答著。
我見她也無心於此,便自个儿发呆去,又时而举起右手让花水从藕臂的肌理上缓缓而流,嘀答嘀答地在花池中形成几圈涟漪,有意无意地波动着水面上的花瓣,我看着不禁也痴了,心儿在做什么我也没管。细看那春葱纤指才发现它们已不满地皱起脸来,我轻轻地模着水面上阵阵粼光,傻傻地想抚平水面,却让它更是不甘现状,跃跃於水面上,我叹了一口气,决定放弃这幼稚的想法。
我欲站起来时,心儿已在我身上披了一件白纱薄衣。我顺势而起,正想回头一顾衣尾,心儿已仔细了衣尾和布带,让它们免於沾湿,接着便是我跨出木桶后的一连串动作。虽在公寓中的生活,让我已经习惯与雅莹姐坦诚相见,但心儿屈膝为我拭干身上的水珠,还是令我尴尬不已。我脸上淌着淡淡的红晕,从她手中拿过毛巾道:〝你去準备衣服吧!我自己擦就可以了。〞她看看我便转身走向彩绘屏风后的衣架整理整理我的衣服。在我擦干身子的同时,她已準备了一层又一层的衣服了,谨小慎微地往我身上穿着。虽说已是深秋,但天气还不算太冷,如果是现代的我顶多也就是一件长袖的纱质衬衫,可在这里可已是内肚兜,白色丝质内衣,鸡蛋黄色的中衣,还有粉色刺绣旗袍,内外合共三件长袖大衣,尤其穿在外面的旗袍还是薄绵而制的。
阔衣盖体,头顶两把头,脚蹬垂繐木盆底儿,木头人似的跨出木槛,立即扶著门框而立,却又嫌站著太累,壮著胆儿举步而行,真可谓是一步一惊心,目下几步竟也成为了楚河汉界。心中焦急,可脚下功夫却绝不能轻率,以前雅莹姐总让我学着像个大人,凡事胆大心细,今天算是让我学会了。几乎是屏著气走过去,终是让我坐上那海中浮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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