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抬起头时,我们俩的距离可真能以一线之隔来形容,我和他都呆了,我还傻傻地欲要闭上眼睛,他却轻咳了一声,便站了起来转身就走,回头看我还坐在那儿,便道:〝你不走?〞我看看他,便忙跟了上去。基於方才的尴尬,我几次想与他说话,他都有意无意地把头偏开了,我心中便泛起莫名的失乐与不安。他只是轻扶我肩,踏着景色一样的归途,可心情已然不同了,两人各怀心思。
几次仰首看他也不得回应,难受之感有如利刃剜心,却仍要强压抽搐之声,一路上是如此的难熬,可我心中暗道:我能做到的,我能做到的,我既能告诉他世上无不可能之事,那我岂能不相信自己的能力。重重包裹下的双脚感觉不到丝毫寒意,踏在晶莹的白雪上只有轻柔软糯的感觉,可心中苦涩之味已满溢於口,咀里满是甘苦之感,还有一些麻麻的触感,我想一定是冷风狠刮让我的唇也颇感不适吧。〝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是我看着雪推被一脚又一脚地踢开时唯一所想的,一直低头看着裙裾、布履与滚滚白雪嬉戏的我,完全没有留意,我们已经跨进钟粹宫的门扉,那別具特色的垂花门已在眼前。搭在左臂上的手掌传来一丝拉扯与紧迫,令我悠然而醒,抬头一看,却发现那在宫中唯一的家已赫然迫近。他一如平常的温柔体贴,问著我还疼不疼,我也只好装着若无其事地回道:〝谢谢关心,我已经没事了。〞他可能也察觉了我的冷淡,便道:〝你能自己回出去吗?〞我極其礼貌地道:〝我可以的,谢谢你。那我先回去了。〞我稳著步伐,走过雪地,再一步一步地踏上乌青石阶,摄手摄脚地推门而进。
我不知道他走了没有,可那已经不重要了,反正他是否还在,我也不能放声大哭。看着坑上的秋言连做梦时还是愁眉深锁,声声〝皇上皇上〞地叫著,我知道期求越多,心中便越苦,秋言亦然,我也亦然。在这规章严明的宫中,宫女和侍卫之间是不可以有私情的,先別说宫中规章是否允许,我看他对我亦无意,我又可必把此情苦缠于心,这不也是苦了自己?他对我无意不是更好吗?免得重演宋华阳之哀,不是吗?我想我的修为还是太浅了,虽然心中深明箇中道理,可还是忍不住泪流。怕惊动了秋言,更怕惊动了宫里不该有的情感与好奇心,所以我只可能饮泣,这也是我唯一宣泄的途径,只能紧紧按着自己的咀,左手因为太紧张而把自己的大腿生生地嵌成几块乌青,不知是否来自大腿上的疼痛,我欲以身上之痛来止心中之痛,却不想苦涩之味却越来越甚,苦得我连连干吐,却什么都吐不出,这一肚子的苦水是怎么样都不肯放过我。我真的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想把委屈的泪水深深地吸进肚子里,却反而越流越兇.我也了解若是再哭,明天铁定是双目肿似胡核,任谁也会问起昨晚之事,所以我便草草地洗了把脸,和衣便睡。许是刚才哭得太累,这不一会儿便矇眬入睡,梦中片段似曾相识,可醒来后却已不记得,只依稀感觉得到自己像是在梦中又哭了好几回。
早上醒来,只见秋言也是刚醒觉,我偷偷地留意著她的表情,直至我要出门到瑞常在的寝宫上岗时也不见她有何不同之处,始放下心头大石。就这样,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心中的伤痛与不舍随着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慢慢淡去,只成为了我在这平淡的宫中生活里唯一富点儿姿彩的回忆,或著仅仅是带有读着传奇小说的喜悅之情,已失去本该属于自身的那份悸动与悲伤。我以为往后的十年都会这样平淡地渡过,当我已经做好準备来迎接这种生活时,那份不是已与我无缘无份的感觉怎么又来寻我?把我已信以为真的想法否定了,你说这该怎么办呢?那天是离他送我回来的第二十六天,我以为都过了那么久,他怎么可能还记得我,就算记得……他也不会再管我了吧!可是那一天那一个盒子告诉了我:非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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