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唐情殇 第78章 幡悟重生

作者 : 旨酒斯醇

没来得及阻止窗外侍卫,一番话已经传到了屋内。我急回头,发现本来在给惠儿擦拭的雁羽正惊异地瞪着我,而依旧躺在血泊里的惠儿眼睑跳动了几下又随之沉寂,一只手正无力地垂下床边。而婴儿又开始哇哇大哭。

我几步跨到床边,大叫着惠儿。可是任我呼唤,惠儿终是一动不动,气若游丝。刚才我跟惠儿说儿子的时候,她还动了动嘴角,应是能听到我说话的,那么送信人的话她也听到了么?惠儿历经苦楚,直到现在离家生子命悬一线,我都还没有将她好端端地带回家去,却要被催着回去与另一个女人成什么佳礼,她听到了该会如何?这时医者们围过来让我先不要叫惠儿,说她体力用透,流血过多,已然昏迷。

窗外那送信人还在叫着我等我答复。眼睁睁就要失去的悲痛被怒气激发,我冲到窗边,对那人疯狂大叫道,

还不快滚!惠儿死了你就陪葬!

看着医者们七手八脚地给惠儿施救,我心痛而恐惧,只蹲在角落里盯着那些忙碌的背影不敢上前。

我呆呆愣愣,眼中含泪,全身似乎都麻木了。还好片刻之后,医校尉过来跟我说,惠儿的出血已经止住了,脉象和气息虽弱但也平稳,应是命无大碍,只叫弄参汤来给她隔半个时辰灌一次,余下的只待醒来后慢慢调养。

我这才起来走到床边,忽地就止不住双腿一软扑在惠儿身边。紧紧抓着她的手热泪涌出……

————去另一个地方的路又黑又冷,身上似乎都冻住了。我想缩起身子暖一暖,手脚却好似不是我的了,根本动不了。我开始止不住地瑟瑟发抖。我不是已经死了么?怎么还会觉得这样冷,冷到牙齿打颤,骨头作响。就在我要受不了了的时候,一股暖意悄悄地笼罩了我,那温暖带着熟悉的气息,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自何方。我也不再费神去想,只将自己沉溺其中。渐渐地我不再瑟缩,渐渐地我在那片温暖里舒展,轻飘飘暖融融如卧在一个很厚的棉垛里。

不知过了多久,我在混混沌沌中听到了些许说话声,很远很远。魂魄是到了阴府,还是依然牵绊在阳世?又一次热流从口中进来,那好像是带着一丝苦的人参味,而我却甘之若饴,任由那热流滋润着五脏六腑,原来我竟然还是那么渴望着生。

又不知过了多久,断断续续的声音渐渐清晰起来,眼睛和身体却依然动不了。是他在说话么?正是他的声音近在咫尺:

都睡了一天一夜了惠儿,还不醒来么?我知道你很累……先醒来吃点东西吧,不吃不喝怎么行,这样下去身子哪受得了。不想看看儿子么?又瘦又可怜的小人儿,昨晚还总是哭,饿的。你睡着不醒,没办法也得让他吃女乃,可是你的……你身子伤着了,没多少女乃可给他吃啊。我已经让人出去找女乃娘了,叫他们必须今天找回来……惠儿,醒醒啊,快好起来吧……

这时一声不太响亮的儿啼响起,蓦得撞到我心里。纵然我有不想醒来的心思,有不想醒来再去面对那些苦涩的心思,此刻却全然顾不得了。我要看看那个跟着我受苦的小儿子,抱在怀里亲亲他……我踩着虚弱奋力跑向那一片明亮。

——儿子落生之前,那母子俩的安危几乎掏空了我的心绪,没想到儿子生了,母子俩仍然让我揪心不止。一个昏迷不醒不见生机,一个啼哭不止喂养堪难。

昨晚本来我在惠儿床边打了个地铺,临躺下却发现惠儿皱起了眉头,嘴唇越发白了。一模她手脸,全是冰冷。我早该想到她身子此时已是虚极,又赶上秋凉季节,更是比一般怕冷。我忙把自己的被子盖到惠儿身上,又怕夜深了还不行,干脆蹑手蹑脚挤到那张床上,将她的手放在我胸膛上,把她整个人抱在怀里。担心挤到她,遂不敢乱动,直挺了一夜,只在迷迷糊糊中几乎没睡。

虽然困倦,却看护惠儿不敢松懈。我不能让惠儿再昏睡下去,只有强把她叫起来,让她吃上喝上才能好起来。我和雁羽轮番给她喂汤,给她揉搓,跟她说话。

儿子只在一边哭,他不懂得他的娘已经没有女乃给他吃了。我叹声气,叫雁羽把儿子抱过来,我在想将他放在惠儿身上,也能暂且安慰安慰,只期待派出去的人快些找个女乃娘来。

就在我把儿子将要放在惠儿胸前时,她忽然就张开了眼睛。

——我看到了他那欣喜而布满血丝的双眼,还有厚厚的襁褓里裹着的婴儿。我回来了,找到了他们。

他高兴地连声叫着我摩挲着我的脸颊,又高叫着雁羽快送粥来。那孩子像极了他的样子,却那般瘦小,小嘴儿瘪了又瘪,在我怀里找寻着乳汁。而我此刻是个没用的母亲,只能眼看着儿子饿得直哭。

还好当天就找了个女乃娘来,听说是在是转了好几个村子才寻到的,家里正喂着个半岁的孩子。儿子有救了,他一开口就将大价钱许了那女乃娘孙氏,让她带孩子住过来,等着过些时日再跟到汴州去继续喂养儿子,还答应把他丈夫也安排在府中做活。

然后他一边给我喂粥一边喜道,

这下可好了惠儿!不用愁儿子了,你只管好生养着,等你身子好些了咱们就回家去!

那孙氏正女乃着儿子,闻听他说直言笑道,

俺瞅了半天,郡王对夫人忒上心了!俺只道官家门里深,都是三妻四妾的,当夫人的虽然穿金戴银可没几个能舒心的,却不想看郡王和夫人就跟俺们乡下寻常两夫妻一样,男人对屋里女人可心疼着呢,郡夫人真真好福气!

直爽的言语一时间让我和他相对无语,只在默然相望。寻常夫妻,回家,经过这几年,这些对我来说却是那么的不寻常。我和他都似被戳中了心事,他掩饰着笑了笑,接着催我喝粥。

望着正在给儿子哺乳的孙氏,我暗自喟然感慨。多年来中原灾荒频频,很多人没饭吃被饿死,很多村庄里一个人也没有了。孙氏家里还能在凋蔽的村子里活下来,但也肯定好过不到哪里去,可她仍然有着结实的身子和爽朗的笑容。他的丈夫就是再普通不过的农夫,两人的生活就是相依为命艰辛度日,可她说起夫妇之道仍是一脸的满足。想来是多少生存之难被她看淡了,经过了,才得到的自足自乐。我自视从来一片真心,善待他人,为所爱的人倾力付出,然而真情却不比所谓的清高,遇到礁石险滩,便将自己如刺猬般先退缩保身,将所有可能带来伤害的人和事决绝地置我身外。孙氏的满足是多么容易,又是多么不易;而我历经几年的不寻常后在此刻的幡悟是多么不易,又是多么容易。

我明白无论我和他是不是寻常夫妻,无论回家去会遇到什么事,我都不能再退舍逃避了。孙氏所说的好福气应该不是向他乞求来的或是没来由指望他随时把我放在心里得到的,而是要靠自己的争取和坚强,当然还有智慧。那些伤疤抹也抹不去,强要抹去反而更痛,不如将那些伤疤包裹起来再不打开,重新找回属于我的日子,或许又是另一番天地?我对他又送到嘴边的勺子轻轻摇摇头,道,

喝了不少了,我想吃点别的。

当儿子在远离家的地方降生,而我也从秦贼和自身中经历了生死两重暗自决心重新活过的时候,蔡州战事传来了新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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