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其父必有其子。左守舍纤弱地要靠衣服稳住身形,左奇伦也瘦小地自己的呼吸都能吹走自己。贺芹女乃水充足,一天八顿地喂养婴儿,可小奇伦愣是有耐心六个月下来不长斤两。有一次奇伦不知是睡忘记了还是小心过头了,竟然小半天没有喘气。当邻居七手八脚把小奇伦拍醒之后,都劝贺芹把孩子送人,然后趁年轻再生一个健康的。邻居说得婉转,其实就是劝她把孩子扔了。虽说已开始了改革开放,但中国大多数人还缺衣少穿,留在自己身边他还有个活路,如果送出去的话那就等于害了他。贺芹悲伤。左守舍蹲在门口开了包劣质烟解闷。自己身子弱,是因为小时候娇生惯养,正长身体时却承受了太多的苦难和惊吓。儿子刚出生就气若游丝,全是因为这个爸爸不够强壮。帮忙照看女儿外孙的贺发看看女儿,看看女婿,虽说他心里舍不得,但却不好说什么,那毕竟是他们的孩子。刚才小奇伦不知生死时,贺芹没有哭,现在却有两颗硕大的眼泪叭叭地滴在婴儿的脸上。小奇伦睁眼看了一下妈妈,就把眼睛闭上了,不一会,两行细细的泪水从眼角流了下来。贺芹心里大恸,却极力忍着不出声,只是眼泪无法控制,它们顺着眉骨,滑过脸颊,奔腾而下。
贺发见此情景做了主,他对贺芹说“我一个人能把你拉扯大,你们两个人还养不活一个孩子嘛?实在养不了还有我。”左守舍扔掉烟蒂,把头埋进膝盖里呜呜地哭了。邻居们互相看了看,鱼贯而出。
小奇伦坚强地生存了下来,贺芹也努力工作,慢慢地就镇长、书记的做了上去。左守舍知道自己的能力,不因妻子的成功而烦恼不已,他安心地做好妻子的大后方。等到奇伦上了小学后,左守舍也组建了一家不大不小的公司,在晶都境内包揽起了工程。走南闯北下来,左守舍却并没有存到什么钱。奇伦的性命无忧,却时常三灾两病,而贺芹虽说职位越来越高,但那工资总是入不敷出,因此不管赚不赚到钱,守舍必须出去努力。
贺芹好不容易被邓仲承提拔为副县长,却得罪了大权在握的刘北斗。当邓仲承被刘北斗排挤后,刘北斗就腾出手来慢慢收拾邓仲承提拔的人选,贺芹走入人生中最阴暗的时候。她虽保留了职务,却没有权力,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参加大会小会被人批斗。贺芹倒是无所谓,二十年前做社员时就经常被人排挤辱骂,现在条件好多了,被批斗时还能坐在椅子上喝着茶水。左守舍知道了,就心疼不已,自己的老婆自己疼。他先是劝妻子辞职回家,两人一起经营公司,并拿李朝正来做例子。李朝正辞职不干了,他倒不是因为刘北斗的打击报复,相反刘北斗还极力拉拢他。刘北斗知道李朝正做过高级领导的警卫员,有一定的资历和能力,而且同期的战友有不少在县市级部门做一把手,更何况经过数年前的那次较量,他知道李朝正是个人才,难得的人才。你不能把他当成敌人,那就把他当做朋友。刘北斗极力想拉拢李朝正,他想把李朝正再往上提提,就通知他交五千元钱,去参加函授班拿个本科文凭,为以后升职做准备。不料,李朝正闲散惯了,借口孩子读大学需要用钱干脆辞职回家,天天钓鱼去了。他那个班,上一天休六天,早就可有可无了。刘北斗惋惜之下,也只能作罢。
贺芹看到左守舍焦急,心里颇感安慰。这个男人弱是弱了点,却极其靠得住的。她对丈夫说,“没事,谁都有沟沟坎坎。”听了这话,左守舍知道妻子不会退缩了,就不再劝导。他想了想,解铃还需系铃人,贺芹拉不下脸面服软,做为丈夫就只能强行出头了。他又拖人又拉关系,三番五次的上门请求,终于将刘北斗及他的左膀右臂请到了晶都大酒店。刘北斗最终能够赏脸,还是想着左守舍是受贺芹所托,男人之间好说话,尽管在他眼里左守舍只算半个男人。待刘北斗弄清左守舍大摆宴席,只不过是他自个的一厢情愿,不禁恼怒起来。亏得廖志高奋力斡旋,好话说了一堆,他才又气鼓鼓地坐下。左守舍端着酒杯,一个劲地陪不是,脸上满是谄媚的表情。刘北斗厌恶地看了眼守舍只在底部有些酒的杯子,轻蔑地说“你这也叫敬酒?”说完又想拂袖而去。守舍马上赔了个不是,迅速把酒满上。为了老婆,他豁出去了。刘北斗看了看,仍不说话,他指了指一瓶刚打开的洋河大曲。左守舍的脸色瞬间煞白。廖志开忙又站起打圆场,“北斗啊,他那个身子骨喝这一瓶的话,不是要他的命吗?”刘北斗皮笑肉不笑地说“廖老哥,若不是看你的面子,他喝十瓶,我也不会来的。”说罢他转头看向左守舍,“要替老婆出头,总得有个诚意吧?”左守舍听了,突然豪气干云。他放下酒杯,伸手拿过酒瓶,轻轻掂了几下,就微笑着对刘北斗说“刘书记,我们家贺芹是个妇道人家,不懂事。我喝干这瓶酒,替她向您赔罪,您大人有大量,从今后别和她一般见识,如何?”说完,他不待刘北斗回答,就竖起了瓶子。廖志开一见,忙离开席位过来劝他。不料,一向弱不禁风的左守舍,力气忽尔大得惊人。廖志刚双手抓着酒瓶都拼夺不下。
但见左守舍瘦削的脸上,先是苍白耀眼,紧接着紫红吓人,一会就黑气升腾。刘北斗也觉得有些过了,发言道“好了,好了。”刘北斗端坐在位子上,他不动别人不敢动。而守舍也发了狠劲,咕嘟咕嘟地往肚里死灌,不一会,一瓶洋河大曲就全进了胃。酒喝干了,守舍把酒瓶往上拔了拔,等最后一滴也进了嘴,才让廖志开把酒瓶夺下。左守舍一手扶着桌子,摇摇晃晃。他想冲刘北斗笑一笑,却只是咧了咧嘴,然后就扑通一声,往后倒去。
左守舍这一倒就没有再起来。贺芹虽然伤心欲绝,却也无可奈何,说起来并没有人逼他。就算是有人逼着他喝下去,又能怎么样呢?长大了的左奇伦和父亲年轻时一模一样,瘦瘦高高的个子,白白女敕女敕的脸蛋,让女孩子都嫉妒。父亲死时,他一滴眼泪都没有掉。只是当贺发义愤填膺,准备找刘北斗有个说法时,他无意中发现沉默寡言的外孙在磨刀。贺发岁数大了,死了也就死了,但外孙还年轻,他是左贺两家的根,他必须好好地活下去。为了外孙,贺发忍了。
左守舍去世后,刘北斗多少有些愧疚,他不再为难贺芹。贺芹虽然分管了文教卫,但是各方负责的人知道她不为刘北斗所喜,因此,一般能绕开她就绕开她,直接向刘北斗汇报去了。贺芹空有个领导的架子,却连看门老头的责任都没有。在单位,她心情郁闷,在家,她又会睹物思人,于是就带着休学养病的儿子,回父亲家住上几天。
贺芹走到大炮台时,看见李朝正牵着只狼狗正从西面走过来。他一边走,一边逗着狗,其乐融融。李朝正走近了,看见贺芹,勒住狗,和她打了声招呼。贺芹羡慕地对朝正说“还是老弟想得开啊!”朝正顺着贺芹的目光,看了看呼呼吐舌头的狼狗,“大姐啊,一人一个活法,这种闲适日子,你是过不惯的。”贺芹勉强笑了笑“什么过得惯过不惯的,王****在时,我不也这么过来的嘛。”“此一时,彼一时啊”朝正把绳子拉了一下,狼狗听话地往他靠了靠“发叔呢?也遛狗去了?”
朝正喜欢养狗,可总也养不长,不是病死,就是被人药死。在这一点上,他很羡慕贺发。那是养什么活什么。那条老癞狗,或者老黄狗,不,老黑狗,都活了二十年,早过了狗龄,还时常精神抖擞地,不是追鸡就是撵兔。长寿也就罢了,还既没人偷也没人抢,活得有滋有味。贺芹知晓朝正的心思,她也惊奇那条狗的生命力。刚抱来时,癞头癞脸,瘦得连毛都没几根,本以为活个十天八天就算做善事,没成想它倒活了二十年,还越活越精神。她知道父亲是把它当孩子养了。那时,她刚结婚,父亲孤身一人,在家时常会感到寂寞。想到狗,贺芹自然想到了儿子。他不也是癞活着嘛?虽不是特别强壮,但也人高马大了啊。想到这,贺芹内心感到一丝欣慰。她看看朝正,又想起他儿子李小剑,那个浑浑噩噩的家伙,小时也病秧秧的,如今倒皮实地很。
两个人站着闲聊一会,就各往前走。
看着朝正幸福的背影,贺芹开始考虑也该辞职回家,享受一下天伦之乐了。辞职,副县长辞职,在新中国,我也算开天下之河了。贺芹笑了笑,望向远处的孤坟。再柔弱的丈夫也有英雄的一面,再强悍的妻子也有无助的时候。贺芹擦了一下眼睛,转身背起手往家走。身后,夕阳下,坟头几棵狗尾草轻摇着硕大的脑袋,馨馨暖意正浓。
中国电力大学四舍101房的灯已熄灭好久,大家却都没有困意。他们兴奋着,等待李小剑第一次见网友归来。又半个小时后,李小剑终于回来了。在他还残留着翻墙入室的急迫气喘时,舍友已提了够他好几年回答的问题。
“好看吗?”“美女还是恐龙?”“有没有那个谁好看?”“激动不?”“拉没拉手?”“确定关系了吗?”
李小剑没有说话,模索着找到应急灯,拧开,给自己倒了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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