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颜如玉
男要俏,一身皂,段正淳满意的打量着自己的妆容,深吸一口气,对儿二女长揖道:“二位姑娘,段某有一事相求。”
甘宝宝道:“段大哥,你的大恩大德,我们自当报答。你有什么事告诉我们,师姐和我拼了性命不要,也得帮你完成。”大眼睛一转,又弱弱道:“只盼你莫让我们上刀山、下油锅就好啦。”
段正淳扬眉笑道:“两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我怎么舍得你们上刀山、下油锅?”
秦红棉眉头轻蹙,愁容满面,甘宝宝却呆呆道:“段……段大哥,如今你才是如花似玉、倾国倾城呢。”
段正淳低声笑道:“我一个臭男人,怎能及得你们姑娘家国色天成、闭月羞花?”
甘宝宝忙道:“段大哥,你不是什么臭男人,你是……你是……大好人!”说到后来,声如蚊蚋。
秦红棉拉了她的衣襟道:“莫跟他胡言乱语,且问段郎要我们帮什么忙。”
段正淳肃然敛容,一字一顿道:“只望今日月兑险后,二位带峰儿上少林寺拜见玄慈大师。”
他缓缓蹲下,模着义子的脑袋温言道:“峰儿,义父要跟洞外的恶人们比个高下,不能带着你,否则义父为你分神,就打不过大恶人了。我这一出,定能引开云中鹤,余下的两三个,姊姊们对付起来绰绰有余。你跟着这二位姊姊一起去少林寺,找……”
萧峰急道:“义父,义父!峰儿跟你一起去!峰儿怎能让义父一个人……”
段正淳戳着他的小脑袋,笑道:“才七岁,就想着保护义父了?峰儿最听义父的话了,这次也要乖乖的,好不好?”
萧峰不从道:“峰儿放心不下义父,峰儿不要跟义父分开。”
段正淳微微一笑,柔声道:“峰儿如今已是大人了,男子汉大丈夫,凡是须看通透。有聚有散,有离有合,古来如此。义父虽跟峰儿短暂分开,义父平日教你的道理,与你一起的日子仍在峰儿心里,该做什么便做什么,义父在与不在,并无分别!何况又不是以后都见不到了。好峰儿,擦擦眼泪,给天下男儿做个榜样!”
那涂在面部、洒在身上的脂粉气味独特,似兰非兰,似麝非麝,混着段正淳身上少年男子的气息,虽不甚浓,但幽幽沉沉,甜甜腻腻,直直的钻进鼻腔,悠悠不散。
萧峰抽了抽鼻子,趴在义父颈间,深吸一口气,用力点点头,眼泪却顺着小脸流了下来。
段正淳轻轻擦去脸颊上的泪珠,柔声道:“峰儿,你已经是个男子汉了,男儿有泪不轻弹,莫要流眼泪,叫两位姊姊耻笑了去。”
甘宝宝去拉段正淳的手,带着哭腔道:“段大哥,你不能去!”
秦红棉也道:“你我非亲非故,无恩无怨,你充什么英雄好汉,非要把自己牵涉其中?”
段正淳朗声笑道:“我一个大男人,自当护你们两个小姑娘周全。如果我们龟缩不出,要么饿死,要么叫云中鹤一网打尽。我出去了,不单你们能平安月兑险,我也未必没有一线生机。”
他站起来,拍了拍衣摆,又对秦红棉道:“秦姑娘,劳烦借兵刃一用。”
秦红棉解下兵刃,忽露凄婉不胜之情,柔声道:“段公子,倘若你死了,我便划破容貌,再也不让第二个男子瞧见我本来面目。”
段正淳忙道:“万万不!倘若你不想让男子瞧见,只要戴上面纱便罢了,何苦跟自己过不去?再说,天下男子又怎么碍着秦姑娘了?”
“段公子……段郎……”她一改恶狠狠、冷冰冰的口吻,语气中多了三分羞涩,眼见说不下去,却一鼓作气说道,“段郎,我既钟情于你,就只想着、念着你一个,别的男子,我都当他们是猪、是狗、是畜生。”
段正淳忙笑道:“不,不!我义子峰儿,不也是‘别的男子’吗?红棉,你不能当他是畜生。再说,既然你当别的男子是畜生,叫畜生看一眼容貌,又有什么干系?”心中感叹,我段二何德何能,竟走不出段正淳的人生轨迹,累得一个个钟灵毓秀的女儿家为我钟情?
听他逗的笑话,甘宝宝和秦红棉一齐笑起来,眼中却泪珠宛然。
段正淳摇摇头,紧紧抱住萧峰,以脸颊蹭着他的头。萧峰十分懂事听话,竟也伸出软软肉肉的小胳膊,用力搂住他的脖子,似是在给义父力量。
一抬头,只见两双妙目凝视自己,一个懵懂羞涩,一个柔情脉脉,段正淳不禁哭笑不得。
上辈子段二最是多情不过,难以矢志不渝从一而终,找的女友和情人也都是玩得起、放得下之辈,但从不对单纯的、将情爱看得极重的女孩儿下手。
如今救人要紧,至于累及两位姑娘对他情根深种,日后能会有诸般麻烦纠缠,却也不在考虑之内了。
“待我引开云中鹤之后,请二位姑娘尽快收拾掉他的帮手,带着峰儿速去少林!”段正淳容颜肃穆,躬身长揖道。
天色已黑。
夜色之中,黑衣女子翩若惊鸿,矫若游龙,带着一股芬芳馥郁之气飘然而下,看得云中鹤心痒难耐。
虽说二美当前只能取其一,未免美中不足,美色当前,精虫上脑,云中鹤却也顾不得许多了。他吩咐帮手守好洞门,追着黑衣女子飘然而去。
云中鹤自忖轻功绝伦,一个小姑娘还不是手到擒来?
“小美人,你对你师妹真是情深意重,为了放她走,甘愿自己舍身,真是歌泣!”
“小美人,你怎么不说话?啊,是了,莫非你对之情深意重的不是你师妹,而是我云中鹤?因此这么急着出洞来?我说得对不对,小美人?”
“是我不好,你师妹是小美人,你是大美人!大美人,爷的轻功还没真正使出来,不过是逗着你玩罢了!”
“大美人,莫要逃了,就算欲擒故纵这么久,大美人也累了罢?”
月上梢头,段正淳忍受着忽近忽远、得意洋洋的鼓噪不休,又忌惮云中鹤轻功了得,便只拣着林木深密处钻去。
他受伤之余强运内功,奔出一阵,气血翻涌,双腿酸软,气喘吁吁,知自己内伤愈重,却犹自强撑着疾奔。
忽听得水声响亮,轰轰隆隆,便如潮水大至一般,抬头看时,只见西北角上犹如银河倒悬,一条大瀑布从高崖上直泻下来。
段二边跑边回头,伸伸舌头做鬼脸道:“云中鹤,你瞧我是谁……”一言未毕,突然脚下踏了个空。他急奔之下,本能收势得住,既然前面无路,后有追兵,他宁坠入悬崖,好歹还有一线生机。
这么想着,身子便直堕了下去。
他身在半空,电光石火间,脑中闪现出当年萧远山坠崖的模样。顺势解下腰间束带,向崖壁上卷将去。无奈他内伤颇重,只能稍止坠势。
段正淳当机立断扔掉束带,一纵一跃往崖下直落,一堕数丈,便伸手在崖边一按,身子跃起,又堕数丈。这一折腾,又下了百余丈,突然间“蓬”的一声,**撞上了什么物事,身子向上弹起,原来恰好撞到崖边伸出的一株古松。
他忙双臂伸出,牢牢抱住了古松的另一根树枝,登时挂在半空,不住摇晃,只觉**撞上古松处一阵阵剧烈疼痛。向下望去,深谷中云雾弥漫,兀自不见尽头。便在此时,身子一晃,已靠到了崖壁,忙伸出左手,牢牢揪住了崖旁短枝,双足也找到了站立之处,一颗心终于落回肚子里,慢慢移身崖壁,向那株古松道:“松树老爷子,你的子孙同辈在武侠世界里到处大显神通,先前救了我段二一命,今日又亏你相助。日后说不准还要拉段誉一把。七大夫八大夫已不足形容你的功绩,段二回大理后,定要请皇兄封你为‘九大夫松’。”
他沿着崖缝,慢慢爬落。山崖无穷无尽,崖缝中尽多砂石草木,爬到后来,衣衫早给荆棘扯得东破一块,西烂一条,段正淳一怒之下将破破烂烂的乞丐装撕下数条包住手脚,免去了手足的无妄之灾。
耳听得轰隆轰隆的声音越来越响,水珠如下大雨般溅到头脸之上,隐隐生疼。
他到了谷底,站直身子,不禁猛喝一声彩。只见左边山崖上一条大瀑布如玉龙悬空,滚滚而下,倾入一座大湖之中。大瀑布不断注入,湖水却不满溢,想来另有泄水之处。瀑布注入处湖水翻滚,只离得瀑布十余丈,湖水便一平如镜,清澈异常。月亮照入湖中,湖心也有个皎洁明净的圆月。
面对这造化的奇景,段正淳只瞧得目瞪口呆,惊叹不已。想到千年后的中国,处处景点处处人,莫道景致好,人比黄花多,哪能寻得如此清幽之地?
一斜眼,只见湖畔生着一丛丛茶花,在月色下摇曳生姿。
段正淳素性随遇而安,随遇而,一喜之下,便走过去细细品赏起来,也不理会内伤,浑然忘我,在其中。
他喃喃道:“这几本‘羽衣霓裳’,长得好生艳媚。这几株‘步步生莲’,品种就不纯了。不纯便不纯罢,后世许多茶花品种都是杂交出的,只怕此时还无呢。”他未穿越之前虽身在帝京,母亲却是云南人,甚爱茶花。为讨老娘的欢心,段二便精心钻研,谁知越看越爱,后来对茶花的了解与喜欢,则是更甚其母了。
赏玩了一会茶花,走到湖边,抄起几口湖水吃了,入口清冽,甘美异常,一条冰凉的水线直通入月复中。定了定神,沿湖走去,寻觅出谷的通道。
这湖作椭圆之形,大半部隐在花树丛中,他自西而东、又自东向西,兜了个圈子,约有三里远近,东南西北尽是悬崖峭壁,绝无出路,只有他滑下来的山坡稍斜,其余各处决计无法攀上,仰望高崖,白雾封谷,下来已这般艰难,再想上去,自是绝无这等能耐。
这时天将黎明,但见谷中静悄悄的,别说人迹,连兽踪也无半点,唯闻鸟语间关,遥相和呼。他见了这等情景,忽觉熟悉非常,似乎在哪里见过一般。
一时想不起来,他也不急,肚子却急了,见崖边一大丛小树上生满了青红色的野果,便去采了十来枚,咬了一口,入口酸涩,饥饿之下也不加理会,一口气吃了,饥火稍抑,但浑身筋骨酸软,臀部尤其痛得厉害。段正淳不敢立时休息,否则翌日全身定酸痛不堪,只得找些事做。
见树上果子甚多,便去摘果。百无聊赖之中拨动树丛,忽见树丛后光秃秃的一大片石壁,爬了数条藤蔓,却仍石平整异常,宛然似一面铜镜,心中一动,叫道:“无量玉壁!”当即拉去石壁上的藤蔓,除下碎成一条条的长袍,到湖中浸湿了,把湖水绞在石壁上,再拔些青草来洗刷一番,那石壁更显得莹白如玉。
月亮正圆,低低的挂在空中,如同连接天地的环扣,只差一道银边就是满月。清光在湖面上便如镀了一层白银一般。他照着《天龙八部》,眼光顺着湖面一路伸展出去,只见对面玉壁上赫然有个人影,喜意瞬间充塞胸臆。
段正淳抱膝坐下,只觉头散乱,竟是“萧疏篱畔科头坐,清冷香中抱膝吟”。静观湖上月色,四下里泠然幽绝。一瞥眼间,果见身畔石壁上隐隐似有色彩流动,凝神瞧去,赫然有一把长剑的影子,剑影清晰异常,剑柄、护手、剑身、剑尖、无一不是似到十足,剑尖斜指向下,而剑影中更出彩虹一般的晕光,闪烁流动,游走不定。
皓月沉于西首峭壁之后,峭壁上有个洞孔,月光自洞孔彼端照射过来,洞孔中隐隐有光彩流动,将那彩色缤纷的剑影映到小石壁上。
段正淳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石壁,只见壁上的剑影斜指向北,剑尖刚好对准了一块大岩石。
他舒了一口气,心道“金庸诚不我欺”,俯身将大小岩石之间的蔓草葛藤尽数拉去,拨净了泥沙,然后伸手再推。果然那岩石缓缓转动,便如一扇大门相似,只转到一半,便见一个三尺来高的洞穴。
大喜之下,段正淳弯腰走进洞去,道路不住向下倾斜,越走越低。突然之间,右手碰到一件凉冰冰的圆物,正是那个门环了。
段正淳提起门环,象征性的连击三下,便伸手推门,那门便缓缓开了。
虽然他早知此地多半无人居住,仍不失礼数,朗声说道:“在下段正淳,擅闯贵府,还望主人恕罪。”就举步跨了进去。
里面看不到任何物事,却丝毫不觉霉气刺鼻。他模索着继续向前,又模到一扇门。手上用力,慢慢推开,眼前陡然光亮。
他立刻闭目,过了片刻,才慢慢睁眼。只见所处之地果然是座圆形石室,光亮从左边透来,但朦朦胧胧的不似天光。
走向光亮之处,只见铜盆大小的水晶镶嵌在石壁上,光亮便从其中中透入,窗外,鱼虾水族悠然而过,碧绿水流不住晃动,极目所至,竟无尽处,比后世的海洋馆水族馆还要好看许多。
段正淳绕过室中的石桌石凳,推开石门,沿石级而下。又推开石门一道,果见一个宫装美女的玉像,手持长剑,剑尖对准了他胸膛。
段正淳正欲好好欣赏一番,却见另一个男人的玉像,与神仙姊姊并肩而立。
他大吃一惊,叫道:“咦?这神仙姊姊身旁,怎生还有一座雕像?”
定睛看去,只见男子玉像颇为高大,身披淡黄绸衫,三缕长须,俊美非凡。只是玉像脸孔与神仙姊姊的不同,并无晕红之色,一双黑宝石的眼眸高傲冷寂,与神仙姊姊的神采飞扬、光华流转大不相同。女子的玉像极为灵动,约莫十□□岁,眉梢眼角,颇有天真稚气,嘴角边微露笑容,说不尽的妩媚亲,男子的玉像却瞧不出年纪,虽说俊雅非凡,表情却呆板生硬。
段正淳叹道:“神仙姊姊如此灵动华美,这位神仙哥哥未免太煞风景。神仙姊姊,我替你移开他……唉呀妈呀,你是人是鬼……还是神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