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冷冽而萧瑟,哒哒的马蹄声在空无一人的大道上,清晰而突兀。
和来时一样,慕瑾之抱着许桑棠坐在马车里,欧阳子和卓尼雅坐在对面,其他人骑马。
许桑棠还没醒,身体已经恢复正常的温度,呼吸渐趋平稳,慕瑾之闭目眼神,没有人说话。
忽而,慕瑾之睁开双眼,幽深黑亮的眸光在清晨显得格外凌厉。
“欧阳子。”
“在。”
欧阳子困惑的看向慕瑾之,不知他为何突然叫他。
慕瑾之的手紧握着许桑棠的手,眉头微微拧着,神情凝重,似乎在下什么决定,良久,他眉心舒展,神情也轻松了许多,“配制冰火三生的解药需要多长时间?”
“有些药材老夫没有……”
“药材本公子会派人去找,你只需告诉我需要多长时间。”
“冰火三生的解药比较难炼制,所以……”
慕瑾之平静的扫了他一眼,就是这一眼,让欧阳子不由自主的坐直身子,不敢再敷衍,“若是药材齐全,两天足矣。”
慕瑾之不再言语,阖上双眼。
欧阳子等了片刻,按捺不住内心的疑虑,问道,“公子爷要救龙炎?”
慕瑾之眼皮连抬都没抬,没有回答,就在欧阳子以为他不会回答时,慕瑾之淡淡道,“本公子为何要救他?”
欧阳子松了口气,他就怕公子爷为了顾及夫人的情绪,出手救龙炎。
对他们来说,龙炎就这么死掉,最有利,夫人要恨,也恨不到公子爷身上。
“那公子爷要解药何用?”
“本公子不仅要解药,还要毒药,你配制吧。”
“公子爷的意思是……”
“就算是误伤,娘子这笔账,本公子也要跟淑贵妃算,她加在娘子身上的痛楚,本公子要千倍百倍的还给她!你把冰火三生改一下,让淑贵妃手里的解药不仅解不了毒,还让毒性更猛烈。”
“是,公子爷。”
慕瑾之不再言语,马车里变得沉默,卓尼雅迟疑再三,问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公子爷是想用在淑贵妃身上?”
“她?”
慕瑾之嗤之以鼻,“她老了,用在她身上能有多大用处?”
慕瑾之凉凉的一笑,深邃的目光望向窗外,“冰火三生做出来,让人送到西北去,二殿下龙煊,是淑贵妃的心头肉,若他中毒,只怕淑贵妃比自己中毒更难受。”
“公子爷想要龙煊毒发身亡?”
“死?你把淑贵妃和钟锐想得太简单了,二殿下若这么容易死,本公子还用得着跟他们僵持至今?就算龙煊真的死了,以淑贵妃和钟锐的筹谋,他们也有办法再弄出一个龙煊来,替身的事,还少见吗?”
“赵鹰!”
马车外的赵鹰应了一声,“属下在。”
“派人保护凌琛,先别让他死了,他还有用。”
下了这个命令后,慕瑾之不再说话,沉默的望着窗外,晨光初晓,大地渐渐变得光明,周围的景色也变得清晰起来,看得人心里仿佛有了希望。
娘子在怀里,他有了顾虑,也有了对抗一切的力量。
“且等着吧,只要三个月,这大昭的格局便会彻底改变,只需要三个月,我只需要三个月……”
慕瑾之喃喃自语,欧阳子和卓尼雅相视一看,谁也没有说话。
很快,马车便回了慕府,慕瑾之小心的把许桑棠抱回房间,放在床上,细心的给她盖上锦被,他坐在床边等了片刻,直到欧阳子和赵鹰催促他进宫,才依依不舍的在许桑棠的额上印上一吻,大步出门而去。
门外,所有人都在等着他。
慕瑾之平静深邃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清宵身上,良久也不曾移开,清宵迎向他的目光,轻轻点了点头。
他淡淡一笑,“多谢。”
他厌恶清宵,只因娘子和清宵太过亲近,他讨厌娘子亲近的任何男人。
可他也不得不承认,在娘子的安危上,清宵与他同样上心,他只需要看他一眼,清宵便一清二楚他目光里的郑重托付。
“前晚,萧先生带来的虎卫遇袭,赵鹰,如今虎卫营里,能调动的还有几人?”
“大约二十人。”
慕瑾之略一沉吟,“飞鸽传书,让萧先生把二十名虎卫全调过来。”
“跟公子爷入宫吗?”
慕瑾之摇了摇头,“不,守在许家。”
“可是公子爷的安危……”
赵鹰试探着建议道,“夫人身边有八大护卫和世子爷已经足够,若公子爷实在不放心的话,不如留下十人,另外十人跟公子爷入宫?”
“不必了。”
慕瑾之淡淡道,转过头,隔着窗户望向许桑棠的方向,只要她在,他便觉得安心,“同样的事,本公子不想发生第二次!本公子也无力承受第二次。”
他第一次在他人面前示弱,赵鹰心中一震,不再劝他,忠心耿耿道,“属下定保公子爷无虞。”
“无妨,淑贵妃现在还不想动本公子,只是那三番两次刺杀娘子的幕后之人还没查出,你们绝不能掉以轻心。”
“是,公子爷。”
慕瑾之又嘱咐了几句,直到天色大亮,旭日东升,再也不能耽搁了,才回头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目光温柔如水。
望着皇宫的方向,旭日冉冉,光芒万丈,人间大地充满希望。
慕瑾之神色沉静,凛然开口。
“入宫!”
慕瑾之入宫后不久,许桑棠就醒了过来。
卓尼雅细心的给她诊脉,脉息和缓有力,笑道,“恢复如常。”
许桑棠感觉自己像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发生什么她记不清了,只记得身上一阵冷一阵热的,折磨得她很难受。
清宵站在边上,一眼不眨的看着她,目光温和而专注,许桑棠朝他微微一笑。
“我没事了,清宵。”
“小姐,先吃点东西吧。”
翠羽端了燕窝粥进来,绿衣红着眼眶跟在她后面,一见许桑棠坐在床上,便扑到床边,哽咽道,“小姐,你可醒了,吓死奴婢了。”
“我没事,绿衣。”
“还说没事?小姐,你知道吗?你昏迷了一天一夜,卓太医和世子爷,都不许我们进来,老爷夫人,少爷,还有奴婢们都快急死了。”
说话间,许老爹许夫人和许桑榕也走入房间。
看见许桑棠安然无事,许老爹老眼泛红,连声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许夫人没他那么难过,但神色也有些不忍,“你这丫头也不知去哪惹了不该惹的人,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要不是女婿有本事,恐怕你都……”
许老爹瞪了她一眼,“都过去了,还胡说什么?”
许桑榕也皱眉道,“娘,姐姐好不容易醒了,过去的事别提了。再说……”
许桑榕看着满院子的黑衣护卫,欲言又止,再说若不是因为姐夫,姐姐怎么会得罪人?
因为这次事件,他对慕瑾之好不容易消下去的不满,再次燃起。
“是我不好,害得爹爹后娘担心了。”
许老爹慈爱的看着她,叹息一声,翠羽端了小圆凳来,扶着许老爹坐下。
许老爹握着她的手,又是一声长长叹息,透过许桑棠清丽苍白的小脸,许老爹想起了结发妻子,几乎潸然泪下。
“当年你娘跟着我受了不少苦,还没来得及享福,就撒手人寰,如今又是爹爹连累了你,若不是爹爹去赌什么石,许家和第一楼何至于要卖去抵债?你也不至于嫁给他。”
“爹,不关你的事,你别自责,你看我如今不是好端端的?”
许桑棠笑眯眯的宽慰他。
“就是,女婿有什么不好?又能干又有本事,人长得又好,老爷,这样的女婿上哪找去?”
许夫人撇嘴道,若不是许桑榕是个儿子,她真想嫁给慕瑾之的是桑榕而不是桑棠。
“是,他很好,他就是太好了!”
许老爹意有所指,他已走过大半生,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门当户对,可是老祖宗一代又一代传下来的道理。
许家和慕家,就是太门不当户不对,才生出这许许多多的波折。
可有些话,许夫人一介妇人,根本不明白,一味的得意忘形,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慕瑾之是她的女婿。
他知道女儿聪慧能干,也能明白其中道理,可女儿在夹缝中生存,已经够累了,他不想增加女儿的负担。
说到底,都怪他,当初怎么会迷迷瞪瞪的去赌石?他一向最讨厌赌博的。
“姐姐,这两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秦大哥派人守在院门口,不许我们进来,只说你病了,不能让人打扰,免得病情加重。”
许桑榕聪明,又知道皇帝病重,许桑棠怕他胡思乱想,半真半假的说道,“前天晚上,有小偷来偷东西,半夜三更的把我吓得半死,惊吓之下,又加上我着了凉,所以,一下子就病倒了,感冒会传染,我怕你们来看我,徒增担心不说,还会被我传染,所以,就让秦铁拦着你们别进来。”
许桑棠心存疑虑,还想再问,许桑棠环顾四周,岔开话题,“慕瑾之呢?”
“女婿入宫去了,听说宫里出了点事。”
许夫人笑容可掬的接话道,正在此时,秦铁大步走入房间,神色冷峻,“夫人,萧先生负荆请罪来了,正跪在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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