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在青石台阶上滴滴答答的,路上的行人匆匆忙忙一阵也都不见了踪影。有来不及回屋避雨的人便在人家的院子前遮遮雨,以免衣裳被打湿。
“唉,总算是忙完了。”穿着蓑衣却还是淋了个半湿的中年汉子一边皱着眉头抖着身上的水,一边说道。“原来老天也知世间心酸啊,这大冬天的还下这么一场雨。”
另一人也如他一般,将身子往屋檐下挪,却还是不可避免的淋湿了半个肩头,“这么大的雨,幸好今天上了山,要不然过两天就麻烦了,山路不好走啊!这天这么冷,雨看着也不像要停的样子。”
“这也没办法,邻里邻居一场的,也都不容易。只是可惜,年纪轻轻的,又是个美人……”
“那戏文里怎么唱来着?红颜薄命,可不就是个薄命的。”
王?独自站在屋前的屋檐下,因这旧屋年久失修,雨也漏的厉害。少年面无表情的站着,雨水从额前的头发上滴落,也有些顺着额头流下,打湿了少年的脸,让人风不清是雨,还是泪。
前来帮忙的人大多已经走了,萧语和李安平帮着收拾着乱糟糟的屋子,两人一边收拾着,一脸偷偷观察着王?。王婶去世对他的打击不小,萧语实在不能不担心他会想不开。
好在王?在雨下站了一个多时辰之后似乎也就想明白了,回到屋里,同李安平他们坐在了一块。萧语找了布巾给他擦了水,又给他倒了碗热水,往他身边放了个炭盆,燃起了炭火,见他没什么事了才同李安平一块离开。
雨一直下着,伴着西边吹来的风,愈下愈大。到了夜晚,甚至已经是疾风暴雨了。漆黑的巷子里静悄悄地,再不见人影。萧语同许家姐妹一同守着一盏微弱的油灯,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打发时间。
“二姐,你说,爹爹会来找我们吗?”年幼的许娇娇已经有些想家了,但是却不敢提要回去的事,只能试探般地问许盈盈,“你说,爹爹会生气吗?”
许盈盈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时没有回答许娇娇的话。
“肯定会啊,如果你们家就在青阳城的话,应该用不了多久就会找到的。”萧语说道。
“啊,那怎么办?那我们要不要立刻出发,万一爹找到我们了,肯定会很生气的!”许娇娇急切地说道。
萧语“扑哧”一声笑出来,“你们也不能一辈子不回家吧,再说,你爹生气归生气,总不会真把你们怎么样。虎毒不食子啊!”
许盈盈听了萧语的话却脸色一白,摇了摇说道:“可是这一次我们逃出来让那家人站了理,父亲定是失了颜面的,若没有个好的缘由,我们怕是也要遭殃了!”
“不会的,柳姨娘说不会的,再说了这可是柳姨娘给我们出的主意。父亲不是很喜欢柳姨娘吗?只要柳姨娘说……”
“哼!柳姨娘!”许盈盈一声冷哼,眼中满是愤恨,“我看她就是巴不得我们被父亲讨厌,好让父亲只疼爱三弟一个!”
许盈盈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激了,连忙闭嘴不言。
急切的敲门声传来,李安平急匆匆地跑了进来,一抹脸上的雨水喊道:“玉娘,不好了,子愿好像被人打了!”
李安平的爹因为在别人家当差,有时晚上也回不来,李婶便让他给他爹送件厚些的衣服。李安平送完衣服的时候就见王二狗和两个混混慌慌张张地,边跑边说什么子愿平常不是挺厉害的吗?这次怎么吃亏了,幸好咱俩跑得快,要不然就得和他一起挨揍了……
李安平说到底也只是个孩子,遇到这样的事也不知道该找谁说,如果跟大人说肯定会被扣住不让出门,所以他就只能想到萧语了。
萧语连忙穿上外衣,让许家姐妹先进房里睡觉,拿上家里仅有的两把伞就和李安平狂奔出去。
王?看着那群人离去,从泥泞的地上爬起来,却因全身疼痛而坐在了地上。他往地上吐了口泥水,将手中紧握着的玉佩细心地擦拭干净,放进了衣服里。恨恨地说道:“我的东西,谁也别想抢走!”
他靠着墙边颓然的坐着,任雨水将全身打湿,原本俊朗的脸上好几处淤青。萧语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样子,这让她想起了前世父母刚去世那段日子,她承受不了家破人亡的打击,便日日消沉,活得不像个人样。
“难道你一定要让王婶在天之灵不得安息吗?”萧语冷冷地看着王?,没有同情,只是漠视。“这点打击不算什么,是男子汉就给我勇敢地站起来!”
王?抬起头看着她,久久没有说话。却见眼前伸过来一只手,一只稚女敕却让他感觉充满力量的小手,她想要拉他一把。
这时,李安平也将手伸过来,王?看着眼前的两只手,脏乱不堪的脸上浮现出灿烂的笑意,伸出双手紧紧地握住了。
这天夜里雨声很大,冷风也一阵阵刮着,两把伞,三人相互搀扶着,给彼此传递了浓浓的温暖……
“舅娘,您怎么来了?”萧语看着眼前穿着花布衣的妇人问道。
妇人不太白净却精神的脸上满是笑容,将手上挎着的篮子取下来递给萧语,“玉娘,舅娘瞧你一个人怪可怜,这里有些玉米面,舅娘可是特意送来给你的。”
“谢谢舅娘。”萧语接过篮子,笑着看向妇人,“不过舅娘赶了这么长的路,就为给我送个玉米面?”
“主要是来看看你,你看你一个姑娘家的,只是可惜我们家屋子太小,你两个堂哥,还有堂姐和堂妹都是挤着睡的,不然的话我就早该接你去了。要是我们搬到这里来照顾你的话那就还好,你看……”
“多谢舅娘关心,玉娘一个人住这里挺好的,也能照顾自己……”萧语心中冷笑,我还不知道你打什么算盘。
妇人脸色一变,随即又说道:“我可跟你说啊,现在就剩你一个人了,按理来说也是应当我们做亲戚的照顾你,但是呢,你娘是千金小姐出身的,不像我们这般粗俗,想必把你也是娇生惯养着的。所以呢,我们也不强求你留下,反正你京城那边的亲戚尚在,你去找他们过好日子去吧,这许家的祖宅就让我们来守着。”
京城那边的亲戚?萧语冷冷一笑,也亏她说得出口。当年许氏带她走的时候就说是去京城寻亲,若是京城有亲戚投奔,她还会一个人回来吗?这方氏只不过是要找个借口将她赶走,好收回这房子罢了。方氏的丈夫是和萧语的母亲是同宗的不表兄妹,因为许家祖上人家都生活得比较散开,所以关系也隔得比较远,十几年来从未有过联系。他们这支族系祖上也是读书人,便是上一代也还留着一些祖产,只是除了上一代出了个举人早亡后,就连个秀才也没有了,现在更是将祖产卖的卖,转得转,也只剩这祖宅还算拿得出手了。方氏一家人也守不住祖宅,一家子便都住到乡下,将这房子租给别人。方氏是早想卖了换钱的,但怎奈她丈夫一定要守着祖宅不肯卖,刚巧萧语母女来到青阳,许氏就以同宗不算对不起祖宗为由卖了房子。如今,方氏,见只有萧语一人,便想着法子要收回这房子。方氏的态度很清楚,让萧语要么让出房子,要么让她自己另谋出路。
“你要被赶走了吗?”那妇人走后,许娇娇才出来问萧语,刚才她可是一直看在眼里。许盈盈在旁边拉了拉她,示意她别多问。
“我自己的家,谁能赶走我?”萧语提着篮子重重地往灶台上一放,扬一阵粉尘。“要走也是因为我自己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