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雅全然不知如何应对。
沈澈叫小芳小华带太祖母前去观赏新到的太湖砚石,老太太和王知沈澈这是有话跟何雅说,当下跟了孩子出去。
剩下两人时,何雅回过神来:“原来你也有娘。”
沈澈被她逗笑了:“难道我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揽住她将家里情况说了,并未隐瞒王并不怎么待见她的事,最后道:“她们虽然来接你,不过还要看你想不想回去,我反正搁哪只要有你就成。”
他看着何雅,嘴角噙着笑,眼里都是诚恳。
话虽如此,可连祖母都来了,何雅心情不太好,犹豫问道:“别人家的都怎么样?”
沈澈心头一乐,又怕她受到刺激,摆了摆手道:“唉,不提也罢,她们都比不上你机灵……能干。”
何雅道:“我想知道我应该怎么跟`.``婆婆相处。”
沈澈瞅了她一会儿:“你等着,我去去就来。”
未几,沈澈抱了一堆书回来:“这些都是本朝妇女典范,你随便看看就可,万万不可放在心上。”
何雅脸色越来越难看:“郭子笑彩衣娱亲,张紫玉割肉奉母,而我竟然还跟婆婆动手?”
沈澈正美她有悔改之心,何雅忽然道:“我这般跋扈,你为何不休了我?”
坏了,过头了。
沈澈忙道:“这都是以前的事了,再则……后来娘也打回来了。不看僧面看佛面,你为沈家开枝散叶也是大大的功劳一件。不合不要紧,反正母亲更习惯大哥大嫂膝前侍奉。最重要的是身边人……”重点是他,这才是目的。
何雅察觉不到他的用意:“不,我做的不对就要改正,我这就跟你回去,以后我一定好好侍奉公婆,弥补我以前做的错事。”
沈澈表情呆了一会儿:“那你就记在册子上吧。”模仿她的字迹容易被发现,划掉就容易多了。反正她明日就忘了。
孰料何雅写完忽然问了他一个问题:“其实你也是想我回去的吧?”
沈澈不想她还能如此敏锐,但有些话并不忍告诉她,只是母亲之举实出意料。既然如此,不如顺水推舟。
他一笑,柔声道:“你莫害怕,咱们住的地方是我从前的院子。也是你亲手布置过的。你肯定会喜欢的。”
这等于是承认了,何雅哦了一声,不再多语。
两人出了屋子,李老和王看样子都等待多时了,听沈澈道这就跟着回去,脸上都露出喜色。
何雅等同半个废人,一应事物均有沈澈安排打理。
李老寻了个空问沈澈近日都未上朝的事,沈澈直言正是为了何雅。
李老见孙子眼里无半点犹豫。不得不提醒道:“咱们沈家留个人不难,却怕风波不断。到时候祸起萧墙,难以收拾。”
沈澈伏在李老膝头:“女乃女乃,当初您看澈儿,可曾想过澈儿有今日?”
李老一凛,似乎明白过来。
沈澈又道:“澈儿今生只会有这么一位妻子,看在小芳小华的份儿上求女乃女乃照拂。”
李老没准备他这样说,一时听着外面幼童笑声陷入沉默,沈澈只伏在她膝头仰望着她,她终是长长一叹,指尖点在沈澈额头却没说什么。
的心思她不难猜测,与其放在外面,不如收在手心。
如今小二已非当年那个备受冷落的孩子,是沈家最耀眼的一颗明星,沉寂数年的沈家和沈家的一些人,都在指望着他,想护住何氏,的确是应该来求她。
西大街离沈府不远。
遥望沈家门楼,沈澈发现妻子眼里有一丝忐忑。
她失忆之后,性子似乎直接起来,他很容易便能从她脸上看出她的想法,这种感觉,还是很好的。
“没什么,只是突然感觉我好像……”太平凡了,要不是身边的大丫环小梅一个劲的夸她好看,她真不觉得有什么可以配起身边这个男人,但只是一副好皮囊,似乎太过肤浅。
“雅雅,你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无论是容貌还是……”他刻意捏了捏她手,这暗示让何雅脸上一阵发烫,不由自主想起一睁眼他们就纠缠在一块,不,她是被他的纠缠给唤醒的。
沈澈见她那般羞怯推开他,更忍不住:“等一会儿到了园子……”
何雅忙打算他:“不是要先去见家人么?”
沈澈恍然失笑,有点后悔先前那打算,遂道:“你如今可是宰相,见了她们也不必客气,受她们礼便是。”
何雅略微心安,不料到了沈家门口,听到外面人声,一撩帘子,就看见乌泱泱的一堆人。
沈澈从帘缝中瞥见,皱了皱眉,待马车停稳后,先下了马车,然后递手接何雅下车。
前面李老和王已经被人围住,一个高鬓的华丽妇人最为显眼,扶着李老太太笑个不停。
见何雅下了马车,远远喊道:“这可回来了!”
“这是我们的姑母。”沈澈小声道。
何雅急忙参拜,却被这妇人扶起:“我可受不起相爷一礼。”
言毕周围都是热闹的笑声。
李老道:“好了,别吓着小二了,她一时也认不全,都到屋里去,再慢慢。”
何雅注意到这群人里面有三四个和王年龄差不多的妇人,也有几个跟自己年龄差不多的,还有几个姑娘装扮的少女,此外,竟然还有一个二十余岁面目阴沉的男子。
但无论是谁,衣着打扮都极为贵气。
王回头:“澈儿。你若有事先忙,我和你姑母陪着你。”
沈澈笑道:“多谢母亲费心,不过近日难得闲暇。正想与姑母说。”
说着当众挽了何雅手进了屋子。
这时李老坐定,周围有站有坐,整体能辨出个高低辈分来。
不用王开口,沈澈指着人一一为何雅介绍。
原来那高鬓妇人是沈齐山的小女儿沈月如,早年嫁给沈齐山一位学生,那学生后来官至知府,不过此人前年染病亡故。沈月如便带着一双儿女返京探亲,在沈家已住了半年有余。
那容貌阴鸷的男子,便是沈澈的表弟韩子湾。
另外有个高颧骨的。乃是沈澈二叔沈月麟的钱氏,原不是住在府上,听说何雅今日归家特意赶来的。
她眼神里都是躲闪之意,倒是旁边一个有两个梨涡的美貌少妇一直冲着何雅笑。
另有两个站着的妇人。沈澈竟没有介绍。这是那梨涡美妇站了起来:“二嫂,我看你是把我忘的干干净净了,亏得人家今天一早就巴巴在这儿等着……”
她也不等沈澈,直接说了自己名字,原来是沈月麟的三女儿,叫作沈娇,早嫁作人妇,今日可是真赶来来看何雅的。拉了何雅手,亲自将剩下的年轻介绍了。
一个衣着素净雅致。但面上隐有愁容的,竟是沈澈的大嫂。
剩下两个体型丰腴的,眼中极艳羡的是二房长媳孙氏,次媳白氏。
出乎何雅意料的是那些梳着未出阁小姑娘头型的并不都姓沈,有个姑娘白玉盘子一样的脸,两只眼睛闪闪发亮地打量着何雅,是沈月如的女儿,沈澈的表妹韩琳。
还有个气质非常好,兰花一样的姑娘叫王令芝,是王的亲侄女,沈澈的表妹。
王令芝柔柔弱弱的,见了何雅,叫了一声二嫂便不好意思地在一边儿坐下了。
何雅还想跟她说句话,沈澈走过来拉着她手道:“女乃女乃,雅雅身子弱,我先送她回去。”
王脸上的笑陡然凝固。
何雅推沈澈手:“我还想和母亲好好说会儿话。”
沈月如等听见这话露出笑来。
韩琳道:“表哥,姑母可日盼夜盼才把二嫂给盼回来。”
何雅更着急,手却被沈澈捏死:“你该吃药了!”
李老吃了一惊:“身子是头等大事,不能耽误,养好了再好好热闹。”
何雅一走,李老也露出疲态,不多时,这帮妇人随意说了几句便散了去。
至于小芳小华,他们趁着王招呼何雅时,早就先溜回福园了,两人各拎了一桶水在屋里忙活。
沈澈拖了何雅出来,并不着急回去,而是一边走一边随意指着各处跟她闲道往事。
何雅还想着喝药那事儿,她哪用喝药?
沈澈往水面上仍了一颗石头:“那些妇人舌头最长,跟她们有什么好说的。”
何雅刚想他怎么能这么说长辈,后面忽然传来一阵笑声:“好啊,二哥,我舌头什么时候长过了!”
是那个梨涡少妇。
何雅不自觉道:“我好像见过你。”
沈澈大感意外。
沈娇神秘道:“咱们确实不是第一次见,我还姓胡。”
何雅不知这是什么意思,看向沈澈,沈澈笑道:“她夫家姓胡叫说,她可不还姓胡?”
沈澈如今位高权重,沈娇可不敢跟他再随意玩笑,左右看过后正色道:“二哥,你怎么把二嫂给带回来了?”
何雅蹙眉,听着好像她不该回来。
沈澈道:“她这病最好养在熟悉的地方,你若是无事,可多来陪陪她。”
沈娇应了,何雅却知不是这么回事,当着沈娇面也不好问,等沈娇走了后缠着沈澈问,沈澈却只拉着她看福园一应事物,包括他们以前的内室,一切放置,均是和以前一模一样。
窗前甚至还放有一张婴儿床。
“你记不记得那时候我们一块摇着小芳小华……”
一句话让何雅鼻酸,望向窗前镀了一层光的男人。
小华推着小芳爬上去:“阿娘,爹爹,你们现在也可以摇啊!”
鼻酸陡然转为一笑,何雅把方才的问题给彻底忘掉了。
到了晚膳时候,沈澈又带了何雅去了一趟。
这次,何雅见到了沈月麒和沈齐山,还有沈墨。
沈月如和她的一双儿女不在。
沈月麒脸上没多余表情,好像家里没多一个人也没少一个人。
沈墨看着极为清冷,但何雅从他偶尔投过来的几瞥里,感觉到这人似乎是想跟自己。
最有趣的是沈齐山,冷不丁地问何雅是怎么记住沈澈的。
何雅大窘,总不能说沈澈早上是那么唤醒她的吧,只道她有一本册子,每天会把事情都记下来,方便次日查看。
沈澈倒是镇定自若地夹了一块鱼肚子放到她碗里。
一顿饭,她吃的矜持又沉默,倒叫沈家人暗自奇怪,难道生病真会改变一个人的性子?
其实何雅感觉很沉闷,不知为何,她觉得每个人看她都奇奇怪怪的,还有那个大嫂,吃一口饭几乎要叹一口气,还时不时地瞄向小芳小华,真是古怪。
不过后来听沈澈一说这种家庭聚餐一月也不过一次,或者临时安排才有,她就松了口气。
沈澈见她模样也笑。
饭毕也没人要跟何雅,沈月麒却喊住沈澈进了书房,何雅带着小芳小华外面等着,瞧见沈澈出来了,忙起身迎上,正待,忽然发现不对:“你不是他。”醒悟过来:“大哥。”
沈墨颇有意外,不是脑袋出了问题么?
何雅方要后退,沈墨已经近前,低声道:“你最好本分些。”
这声音低至仅能他们二人听见,沈墨说完便直起身子,此时小芳小华还在几步之外。
何雅愕然间,沈墨已经模了模小芳的头:“好好听你们父亲的话。”
弦外之音好像就是不要听她的话。
难道她和沈墨有什么过节?这委实不怪何雅,乃是沈澈今日主要讲叙了她和王的过往,至于沈墨这一段却是被他刻意略过,哪知何雅正好遇到了沈墨。
小芳小华只瞧见大伯略一低头,哪知沈墨已经给何雅上了一课,围过来笑问:“阿娘好厉害,都能分清大伯和爹爹。”
何雅奇道:“难道你们分不出来么?”
看俩小孩脸色明白过来,原来是因为自己头上的病,她抿唇一笑:“别看阿娘记性不好,可谁是你们爹还是分得清的。”
惹得小芳小华追问,何雅只笑不答,虽然这两人几乎一模一样,但感觉却完全不同,感觉这种东西玄之又玄,又怎么能说清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