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雷电响起,一片静谧的殿堂一闪而过的亮白。
他那苍白的脸,还有这些日子明显瘦削下来的身体,在那道白光的照射之下一览无疑,明暗之中,他苍白失去血色的面容,是那般的憔悴与疲惫。
殿内复又黑暗,明明近在咫尺。
她瞧他瞧的清楚。
他也瞧她瞧的清楚。
她那没有情绪的面容,看起来是那般的理智与清冷,尽管眼中还有残存的兴许是被他所惊吓而流出的泪意,可他就是觉得,就像是一个极其微弱的火苗,总也找不到将它点燃的方法。
不,或许那连火苗都算不上。
不过是他的幻觉。
隔着黑暗,明明近在咫尺,他却只感觉到如隔千山万重。
他们二人之间本就意韵模糊,长久以来这么久的时间也都是除了斗嘴便&}.{}是生意之间的话题。
每次他觉得自己距离她近了一些的时候,比如笔洗那件事时,比如上次在秋雾山救下她的时候……
再比如刚才她失措的走向他的时候。
可是,她总是那么快,那么快……
那么快的就会冷静理智下来,重新将那个隐形的屏障竖在两人之间。
只是一道闪电,他就感觉得如此明白。
其实想想,一直以来,都是他强行要与她绑在一处罢了。
白子胥觉得自己的喉咙有些哽的呼吸不适,两眼也觉得涩的很不舒服。于是便就闭上了眼。
极度的黑暗与阴沉之下,外面下起了雨。
杨枫之和月七四个人不知何时悄悄去了内殿。
“你受我连累了,”半晌后,因为太久没有,苏叶的声音都有些发哑,咳了一声才又道:“那些人在我的马车上做了手脚,往山下追了去,我们便逃回山里,却不料这次又让你追了来,不巧正好遇上他们那些人……”
听得这话。白子胥突然一愣。
他和月七上山。却不是被山下下来的人袭击的。
他们是被后方追来的人袭击的。
这与苏叶所说的似乎不是同一伙人?
难道不是自己连累的苏叶?
震惊之下,白子胥先是想到为什么会有两伙人分了两路同时袭击他和苏叶,细细一想,应该这两伙人不是受同一人指使。否则完全没有必要分散力量。大可等他和苏叶在秋雾山见面之后一举击破。
“我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但是我今晚没有回桐州,这些人也有去无回,对方必然会来搜山……”苏叶正色道:“看看今晚谁出现。就知道是谁了。”
白子胥神色微凝。
他们二人之间,果然能正正经经的时候,也就是局势之事了。
他也正了神色,道:“白天没能得手,一次也就是极限了,做人行事很难再出手第二次而不被人察觉,如果对方是个有脑子的,应该就像你说的这样,直接带人来搜山,装作寻找我们的样子了。”
但是话是这样说,黑暗中白子胥眉宇之间的担忧之色并未能让苏叶瞧得见。
那些袭击他的人,明摆着是真的要取他的命来的。不用想,也知与闵安月兑离不了关系。但是苏叶口中说的想要袭击苏叶而并未得逞的人,却一定不会是闵安。
他想说,可是看着苏叶一点点帮他清理手臂的刀伤,这样的关怀和关切,是从未有过的。
就算是因为内疚而生出的温柔,他也愿意。
不想让这种气氛没了。
这话音一落,两人之间又无话了。
而苏叶,却不知怎的想到了上次在秋雾山之时。
每次她有事,总是白子胥。
而近两次的大事,她或许足够的幸运躲得过厄运,但还是有白子胥。
甚至于在她还没有被逼迫到无助感觉到无路可走,白子胥就来了。
她感激。
更多的是歉疚。
如果他不是这样追着她不放,就不会一次比一次危险。
就不会像现在这样。
她心里堵的难受,连诉说他太傻的力气都没了。
手下的力度也失了稳重。
白子胥正听察着她,纵然瞧看不见,却是心里明白。
大雨不知何时来临,一道道水帘打在外面,檐下滴落不停,殿内静的只闻呼吸之声。
白子胥的气息已经稳妥了下来,声音平静而又无波的响起:“你哪用得着这般歉疚,你是我合作伙伴,也是我的摇钱树,更是我求都求不来的宝物,若不是和你合作在桐州做了生意,我也不能自由的离开京都,你和我不过是各取所需……”
对。
他是她的合作伙伴,他担心她的安危,她也一样担心他,合作伙伴之间生出这样的战斗友谊其实很正常。
对。
她确实是歉疚。
因为原本那些人是冲她而来的,现在害到他受累,原本或许应该砍在她身上的,现在挨到了他的身上。
他何其冤枉。
对。
这所有的难忍与难熬,还有心中那些复杂的情绪……
只是歉疚罢了。
苏叶这般想着。
可是却觉得自己似乎并没有好受一些。
是歉疚太深了。
一定是的。
此时情景严重,加上环境因素,情绪受影响,不奇怪。
正当苏叶这般分析着的时候,外面的庑廊下响起了密麻的脚步之声。
瞬间就将殿内静谧的气氛惊破。
白子胥不由的凝神沉住了呼吸。
苏叶摁了摁他的手臂,轻声道:“我去。”
白子胥条件反射的瞬间反握住她的手:“你别。让我去!”
苏叶淡淡一笑:“如果真有事,我们也捱不过,如果没有事,谁去不是去?”
言罢,她将白子胥的手摁下,起身,正了正衣襟,开了门。
大雨倾盆而下,门外有好多的火把。
纵然是这样大的雨,也未能浇熄那些燃了火油的火把。一道道水帘将殿内与殿下分划成了两个世界。
人。好多的人。
但她一眼就看见了他。
他穿了一件玄色的粗布长衣,通身不见一件饰物,古朴而又典雅,这般大的雨。他甚至连蓑衣都不为自己添置。只有身边的小厮为他撑着一把几乎不起什么作用的油布伞。
他细致而又清淡的面容在火光下依旧温雅柔和。如上了釉的白瓷,在这样的光线下依旧白皙如昨。
他看见他幽深如墨的眸子,从淡然从容。到一闪而过的震惊。
却依旧如宝石一般,熠熠生辉。
他身后的人众整齐有肃,沉默如同雕塑一动不动的任雨水涮洗。
也不知道就这样默了多久,就连他身后的人都觉得不对劲了,如同军队一般的人众,都不由的忐忑的看向了他。
而她。
从开门看见他的那一刻起,就觉得好似有一只巨大的锤子砸在了她的心头,她不言她不动,她愣在当场。
她愣愣的微张着嘴,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想说什么,却感觉嗓子似乎被人堵住了,想说说不出,明明还未到中秋,今夜的风却让她觉得那般的生冷,吹在脸上像刀子一样,可她却觉得自己仿佛失去了感觉,只觉得自己的心似乎掉入了冰窟,冷的发麻。
渐渐直到麻木。
这么多的人。
却是除了雨声之外再无别音,苏叶甚至觉得静到几乎可以落针可闻,许久之后,她觉得自己的腿有些发软。
半晌过后,她语调低沉,却是无比的清晰:“沈大人,今晚相救的大恩,来日必报。”
静,太静。
“这是我应该做的。”沈重轻声说道:“并非为了让苏家欠我恩情。”
“但我们苏家,是断不会做出有恩不报之事的。”苏叶淡淡的看向他身后的人众,面无表情,也没有一丝的波动。
这些人,是什么人……
冷风吹过她单薄的身体,她望着沈重,望着这个人。
而沈重,也是面无表情,迎着她的目光。
苏叶见他微微侧了侧首,手里打了个奇怪的手势,身后的人众连迟疑都无,几乎只用了一个呼吸的时间,瞬间便齐整的向后迅速退去,就连为他撑伞的小厮也是如此,毫无犹豫,直至退去二三十米之远。
苏叶的心越来越冷了。
她一步一步走下阶去。
“是不是为了让我顺利嫁去闵家嫁给闵安,你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苏叶的声音连自己都觉得冷的冰凉。
事情如此,他的态度与反应如此,若是再看不出来事情到底如何,谁才是幕后的推手,她真是枉为两世为人。
为了让闵安能成事,又不会惹上白家拂了白家白子胥和她已有婚约的这个面子,就是要把白子胥置之死地?
沈重到底想要闵安为他做什么?
沈重为什么要这样!
“你明知道我二姐嫁给闵安那几年过的是怎样不敢想象的日子,你现在要让我嫁给他?!”迷蒙的雨水之下,苏叶依旧瞪大着眼睛,任由雨水刺痛着她的双眼,她要让自己彻彻底底的记下今晚发生的每一幕,她的声音几乎快要被雨声覆盖,却字字如针:“为了你自己想要的利益,你是不是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那些年,沈重对苏荣的每一个温柔的深情,那些年,因为不能与心中良人相守,苏荣是怎样抱憾终身都不能与人言语一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