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叶顾氏的话,顾晚晴想也没想便探头去看,可一眼望去尽是一些穿着同样兵服的相同背影,哪看得出什么?就又连忙问道:“娘你看到他了?”
叶顾氏怔了怔,“我也不太肯定,远远的瞧着有个人像是傅公子……这会又瞧不见了。”
顾晚晴又仔仔细细地将周围随行的军士看了个遍,并未见到什么熟悉的面孔,又想到袁授手下那个与傅时秋十分想像、连镇北王都认错了的心月复,当即摇了摇头。估计是看错了,因为傅时秋绝不会替挟持了泰康帝的聂世成做事,所以他根本没有理由出现在京城。
叶顾氏却还想着这事,问顾晚晴道:“要是我真的看到了傅公子,该怎么办?”
顾晚晴想了想,“如果是真的,先不要声张,尽快通知我。”
叶顾氏点了点头,又将话题扯到旁处去了。
她们说话的功夫,队伍已经启程了,顾晚晴这个天医是有任务在身的,算是所有大夫的领统者,所以待遇十分优厚,乘坐的也是八乘的大型马车,车内的空间很大,像是一个小房间,内里用品一应俱全,车下又装有夹层,在外即可换取炭炉,整个车厢被炉子熏得暖暖腾腾的,没一会顾晚晴就昏昏欲睡了。
约么过了一个多时辰,就在顾晚晴差点睡着的时候,厚重的车帘被人由外掀开,一些细碎的雪花从缝隙中飘了进来,顾晚晴当即坐起身子,“下雪了?”
刚钻进来的袁授“嗯”了一声,从大麾中拎出一个布兜递给叶顾氏,“父王赏的岭南柑橘,干娘你尝尝。”
叶顾氏接过布兜又连连摆手,“可不行这么叫,以前不知你的身份,所以才有这个想法,但也没来得及正式认亲,现在更不敢有这个想法了。”
袁授笑笑,“我也就是叫着顺口。”说着他瞥了眼忙着剥橘子的顾晚晴,“没正式认亲才好呢,要是正式认了倒麻烦。”
叶顾氏听得出这弦外之音,抿着嘴笑,又看顾晚晴一心只跟橘子奋战的模样,难免有些无奈,起身道:“你们聊着,我下去透透气。”
袁授抬手虚压了一下,身子已然动了起来,“还是我走吧,剩我们两个她更是只顾着吃了。”
他说完便紧了紧大麾转身下了车,顾晚晴这才抬头,看着车帘愣了一会,扭着和叶顾氏说:“我怎么觉得他有点不对劲?”好像神情语气态度都比在京城时轻松不少。
“你才不对劲”叶顾氏横了她一眼,“他对你的心思一早就摆得明明白白了,就你,还假装不知道。”
顾晚晴转过头去掰了瓣橘子吃了,甜得沁心。
谁假装不知道了?只不过,该怎么回应呢?又不像是对傅时秋,似乎无论何时都是欠疚占了更多的成份,可对袁授,顾晚晴一直处理梳理不清的状态,要是硬要她说,她会说她以前她把袁授当弟弟或者是自己的一个所有物,现在虽然他长大了,但这感觉却是延续了下来,要转变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看着她回避的态度,叶顾氏叹了一声,“世子最初是拒过婚的。”
顾晚晴愣了下,抬头看着她,叶顾氏也回望过来,“就是五姑娘,世子说动了王妃,他不想娶五姑娘过门。”
“那为何……”顾晚晴没太明白,如果袁授已经做通了王妃的工作,而顾明珠又不是一个强强联合的豪门之女,那么由王妃出面向王爷推掉顾明珠这桩婚事的成功率很大。
“是因为你和世子那场戏过后,世子答应了王爷,要你和五姑娘一同过门。换句话说,不娶五姑娘,也就不能娶你。”叶顾氏长长地“唉”了一声,“其实当初世子与我们说要娶你做贵妾,我跟你爹都有点不是心思,我们的女儿哪就那么差,居然要给人做妾了?可我们后来才知道,世子他当真是尽了力了,也就不再怪他了。”
叶顾氏说得感慨,顾晚晴连出了半晌的神,原来……他说他没办法了,是因为这个么?
想着想着,顾晚晴又觉得不对,奇道:“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他告诉你的?”
叶顾氏摇摇头,“你还记不记得你头一回过府去,世子给你准备了那么多嫁妆?那次你走后,世子就命人把嫁妆都撤了,是过来收点的一个嬷嬷对我说的,还要我劝劝你,戏假,但情真,世子为了你,当真什么不愿意的事都做了。”
听完这番话,顾晚晴久久没有言语,手里捏着的一瓣橘子也忘了吃。她一直忘不了出嫁之前袁授来找她,对她说一切都已打点妥当,要她连夜离京那件事。她无法想象如果当初她一走了之,他要面对的将是一个怎样的烂摊子,其实他可以什么都不做的,但偏偏,愿意的,不愿意的,他什么都做了。
“这些话我一早就想与你说,但你爹说,感情的事不能勉强,不能因为他为你付出许多你就一定要回报他,我想想也觉得有理,但今天还是没忍住……”说到这,叶顾氏又塞了个橘子到顾晚晴手里,“反正我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他越顺眼,你如果心里没人的话,那就真的嫁给他,和和美美地过一辈子,又有何不可?”
有何不可?叶顾氏问出这话的时候,顾晚晴也跟着问了自己一句,到底……有何不可呢?
正想着,马车轻晃了几下,缓缓停住。
叶顾氏朝外头问了问,才知道已经到了中午,全体原地休息吃干粮,医生团队优待,除了干粮外还有热粥鸡蛋供应,在这天寒地冻的时节,已是非常让人羡慕了。
顾晚晴和叶顾氏也分到了自己的热粥鸡蛋馒头,随之送来的还有一盘卤牛肉、一盘金丝糕和一壶玫瑰酒。
顾晚晴平日里是不喝酒的,但闻着这酒的味道十分清香,酒精味也不重,便倒了两杯给自己和叶顾氏,娘俩儿喝了一盅,都觉得这酒十分爽口,酒气又不重,于是就着卤肉喝酒,倒也吃得不错。
大概喝了三四杯之后,顾晚晴觉得自己的脸上隐隐发烫,知道自己酒量到了,便摆手示意不喝了,叶顾氏倒是有些酒量,但想着照顾女儿,也就罢手不喝,这时突然听外头传来一声娇叱,“滚开”
跟着棉帘由外掀开,一个明媚的鹅黄色身影现于帘外,继而传来一声轻哼,“姐姐,我早说了你还不信,你来闻闻,满车的酒味,凭什么我们吃白粥馒头,她就有酒有肉的?”说话的正是死活也要跟来的林婉。
顾晚晴本不晓得自己是享受了特权的,还以为这是对女眷的特殊照顾,如果来的是别人她或许还会不好意思一下,可来的是林婉,就算了。她喝了点酒本就不太动弹,现在更是一点起身的想法都没有了,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倚着,闭上眼睛装睡。
叶顾氏看到顾晚晴的态度也就不多说话,把食盒收拾利索后就站到一边,沉默不语。
林婉此时已走进车厢之中,环顾一周,脸色更差,回头一看刘思玉并没有跟上来,跺了下脚又返回去,硬是扯了刘思玉上车,指着周围摆设意气难平地道:“就是王爷出行也没有这么大的架式,姐姐你看她……”这一说,才发觉顾晚晴根本没起来,当下更为恼怒,上前两步抬脚就往顾晚晴身上踢来。
叶顾氏惊呼一声拽了她一把,给她带得一个趔趄险些摔倒,林婉稳住了身子回身就是一巴掌,可在她打到叶顾氏之前,冷不防又被人从腰下狠推了一下,这回避无可避,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跤,整个马车都跟着颤了半天。
顾晚晴甩了甩手坐直身子,像是才发现她们似地万分惊讶,“这是干嘛呢?知道我这暖和,也不用趴得这么难看啊。”
林婉这一下摔得不轻,也摔得极怒,跳起来顾不上整理仪表就朝顾晚晴冲去,顾晚晴“唿”地站起猛喝一声,“你做什么”硬是把怒气冲冲的林婉吓了一跳。
顾晚晴心里也蕴着火气,这可真是躺着也中枪,就凭着林婉对袁授有好感,惦记着侧妃的位置就能来找别人的麻烦?她还从没听过这么不讲道理的事
此时刘思玉的脸上也颇有些挂不住,微蹙着眉头低声道:“婉儿,不要胡闹。”
林婉顿时火了,“姐姐,她不过是个侧妃,却处处压你一头,简直就是瞧不起你”
刘思玉面现难色,一时间竟是不知说什么才好了,顾晚晴看着都替她着急,有这么个表妹,可真够她受的。
这么个功夫,棉帘又动,这次进来的人却是袁授。
袁授寒着脸的样子十分唬,连顾晚晴都不自觉地打了个冷战,刘思玉低头避过与他正式碰面,拉了下林婉,“我们走吧。”
林婉的变脸功力十分强大,此时早已不见刚刚的怒火,反而是一副委屈至极的小女儿样,挨到袁授身边,无视他的冷脸抬起手给他看,“姐夫,你这侧妃好厉害,我来和她打个招呼,她就把我打伤了。”
袁授的目光移向顾晚晴,略一巡视,确定她毫发无损后,这才对着刘思玉冷声道:“你回去,让你大哥给我交待。”
刘思玉轻咬着下唇福了福,又转身朝顾晚晴欠了欠身,拉着林婉便要离开,袁授突然又道:“婉儿留下,我有话说。”
顾晚晴正讶异于他称呼的亲密,又见林婉也是一副见了鬼的神情,心中不由无语,直觉告诉她,要有不妙的事情发生了。
刘思玉虽然担心,但还是自己先走了,袁授便对揪着帕子的林婉稍稍放软了声音,“你去西边的树林等我,这件事,我定然给你交待。”
林婉满面的惊喜,甚至还不可思议地看了看顾晚晴,而后仿如梦中一般,飘下了马车。
袁授这才放缓了脸上的神情,过来又看了看顾晚晴,“没受伤吧?”
顾晚晴笑笑,做了个强壮的姿势,又好奇地问:“你要怎么给她交待?”
袁授轻哼,除去大麾后原地坐下,拿了个橘子扔给顾晚晴要她剥给他吃,竟不提这事了。顾晚晴简直好奇死了,直到大约一刻钟后,袁授才朝外头稍提高了声音道:“传令下去,提前开拔。”
外头立时有人应声,顾晚晴直到马车动起来后才反应过来,“你……把她扔那了啊?”